「乘涼。」澄雷平靜得答道。武英韶鼻子里哼了一聲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此刻應該在珍珠簾洞口守著,等試煉者出來吧?」
「是啊。」澄雷的神色完全看不出喜怒,倒是武英韶顯得怒氣沖沖,煞氣逼人,「我每次都是在這兒等的。」
路芬芳也不知澄雷哪里來的這股氣勢,他泰然而又不屈,搞得武英韶想罵他都編不出詞來。武英韶只得陰沉著臉說道︰「路芬芳,你。」
「怎麼了?」路芬芳便走到武英韶身邊去。澄雷實在懶得看武英韶要擺什麼譜,又與苕華閑聊起來。武英韶將路芬芳拉到一邊,低頭皺眉對她說道︰「你老和澄雷呆在一起做什麼?他可不是什麼善茬,別招惹他。」
路芬芳無奈,武英韶如此生氣竟是為了這個?她哪里招惹過澄雷,分明是澄雷幾次三番招惹她好不好。不過既然武英韶這樣說了,路芬芳也不免多一句嘴探探澄雷的底︰「這個澄雷到底什麼來頭?」
「哼,五年前通過入門考試招上來的散修,沒什麼出身,也不過區區四靈根的資質。」武英韶滿臉鄙夷,似乎要把澄雷鄙視到地縫里去,「為人還十分狂傲輕浮,反正不是什麼好人,你要離他遠點。」
路芬芳在心里苦笑,我也是出身平平毫無資質之人,看來你心底里也很鄙視我咯?他狂傲輕浮雖然不好,但不過愛逗姑娘玩笑而已,又能干出什麼壞事來呢?
听了這幾句,路芬芳對武英韶的反感又增加了幾分。武英韶剛要招呼苕華走,澄雷腰上的名牌忽然亮了三下,他拿起一看,上面藍光閃爍,正是「英涯」二字。澄雷迅速起身︰「斷珠堂出事了!」
他這麼一說,幾個人都緊張了起來,跟著他疾奔至斷珠堂。以往在試煉者入珍珠簾闖關時,閑雜人等是不能進斷珠堂觀看的,但現在事出緊急,魏英涯早就打開了門口的法陣,路芬芳等人也便都進來了。
「你們來看。」魏英涯都來不及說出了什麼事,只將他們叫到苔痕青玉跟前。寧菖還在第一關停留,只是忘言子使的已不是墨劍訣,而是太素絕學之一曙霞星斗劍,此劍法連執劍長老都是粗通,寧菖哪里招架得了?若不是有五鳳錦保護,寧菖現在早成劍下亡魂了!
魏英涯與朱英傳看到此情景,早就觸動苔痕青玉旁的機括,要觸動法陣傳送寧菖出來。但在這火燒眉毛的時刻,那傳送法陣竟然失效了。
珍珠簾的一切都由斷珠堂的總陣控制,魏英涯想進洞進不去,寧菖自己想出也出不來的。魏英涯便急忙召回了澄雷,讓他看看這機關大陣是否出了什麼問題。
斷珠堂大陣就在苔痕青玉後的蓮花台上。澄雷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塊月錫石來。這石頭吸收何種靈氣便會發出何種顏色的靈光,是修士們測試陣法靈氣是否泄漏最簡便的工具。
澄雷測完,回魏英涯道︰「大陣靈氣沒有異常,看來是珍珠簾內部出了問題。」
珍珠簾中大小機關都是澄雷一個人負責的,武英韶見是法陣出了問題,板著臉剛要教訓澄雷,澄雷搶先對魏英涯道︰「魏師伯,看現在這個情形只有進珍珠簾才能查清何處出了問題,我進去看看吧。」
魏英涯搖頭道︰「那不成,你還要留在這里控制大陣。英傳,你和英韶進去看看,若還查不出原因,就使個空間法術帶寧菖出來再說。」
武英韶、朱英傳領命,便即刻奔赴珍珠簾去,澄雷守著大陣。魏英涯剛才全心關注珍珠簾中情況,這會兒才注意到夏苕華和路芬芳也跑來了。路芬芳倒還沒什麼,夏苕華是下一個珍珠簾試煉者,論理是絕對不能進斷珠堂的。不過既然她已經進來,魏英涯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寧菖師姐怎麼樣了?」苕華沒注意到魏英涯的微妙神色,直接湊到苔痕青玉旁去看。武英韶和朱英傳已經找到寧菖的位置,武英韶使出「驚鴻一瞥」,替寧菖格開了致命的一劍。朱英傳則抱了癱軟在地的寧菖閃到一邊。
武英韶眼色微微傾斜,確認寧菖是否已到安全所在,就在這時忘言子的劍已經呼嘯而至。劍氣割風無聲,但武英韶內心的恐懼卻早早咆哮了起來……
鴻雁與忘言子的木劍「」得踫在一處,激出一串紫色電花。若不是仗著鴻雁劍鋒銳,武英韶早被忘言子一劍劈爛了。觀戰的澄雷說道︰「奇怪,忘言子影息以前沒這麼暴躁,今天怎麼了?」
魏英涯沉默不語,臉色凝重。王英乾說了句「我也去幫忙」便也進珍珠簾去了。魏英涯搖頭道︰「這道影息是仙人之息,對妖氣邪靈的感知比我們都要敏銳……若我沒有猜錯,他可能是想借此行為警示我們什麼。」
「難道齊雲山進來妖邪了?」夏苕華最先反應道。幾個人心里各自迷茫狐疑,路芬芳心里卻又是驚濤駭浪︰忘言子影息不會是感覺到諫珂的存在了吧?他不過是仙人的氣息殘影罷了,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很有可能。」伯服說道,「諫珂最有耐心,五十年都等了,潛伏在齊雲山就是要耗著咱們。可是他耗得起,咱們耗不起了。」
是的,太素宮畢竟是仙門大派,修為最高的樊逾清掌門在閉關之中,掌握一派事務的陳逾熠又是女流之輩,但臥虎藏龍不容小覷,要在短時間內把諫珂抓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到時候大戰、活捉、嚴刑逼供,路芬芳那點小秘密可就大公開了。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路芬芳也後悔自己拖了這麼長時間,她幾乎沒耐心繼續看這珍珠簾事件的後續。她問伯服道︰「老爺子,咱們到底如何對付諫珂?」
「這件事你也要做好打算。」伯服嚴肅道,「要想制服諫珂,可能會傷到宿體。」
傷到陳向兒?路芬芳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和陳向兒是沒什麼交情,但陳向兒畢竟是盤花妹交托在她手上。盤花妹有舍生救他之義,路芬芳實在不能辜負。
「怎麼了,妮子竟不忍心?」伯服冷哼道,「那雖是懵懂瘋婦,但卻是陳心頭至愛。你任由諫珂附在她身上為非作歹,如何能將他治愈,好好交還給陳?」
路芬芳仔細一想,確實也是。路芬芳點頭道︰「那好,咱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千萬別傷到陳。」
路芬芳和伯服商量中,武英韶三人已經帶著寧菖月兌出珍珠簾,傳送回斷珠堂中。苕華和路芬芳忙扶著寧菖坐下,給她披上外衣。寧菖雙手冰涼僵硬,連茶盞都握不住。苕華剛拍了拍她的肩,她便伏在苕華懷中,嗚嗚嗚哭了起來。
魏英涯見武英韶等人都是經歷了一場激戰,但並未受傷,便詢問道︰「珍珠簾內情形如何?」
「我們只去了第一關,忘言子影息與往常不太一樣,別的機關倒沒來得及查看。」朱英傳答道。
「為今之計,也只有請陳師妹請忘言子影息回玉虛宮。」魏英涯說道。接下來幾個人便分了工,魏英涯與王、朱二人去請示執劍長老此事,苕華和澄雷送寧菖回榔梅院,武英韶則和路芬芳一道回印石峰去了。
武英韶御劍帶著路芬芳,兩人一路無話。到了印石峰,便各自回房間去。武英韶忽然叫住路芬芳道︰「芬芳,有時間和我聊幾句麼?」
路芬芳一路上都想著對付諫珂的事,並不想管其他,但見武英韶眼神淒楚,只得點了點頭。武英韶請路芬芳來到他的房間,請她坐了,便從枕下模出一件物事來。路芬芳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武英韶娘親留下來的,瑤文遺書。
武英韶在路芬芳身旁坐下,嘆了口氣。他滿臉倦容,全然沒有方才盛氣凌人一板正經的狀態。路芬芳關懷道︰「小師叔是為了這封遺書不開心麼?」
「在朝陽鎮那幾天,我請盤花妹幫我讀出了這遺書上的內容。」武英韶神色黯然,眼底仿佛含著兩個深不見底的洞,「我娘臨走前,對我和爹爹萬分眷戀,但對那個混賬師父竟無半句怨言,絲毫未提報仇之語……」
路芬芳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勸武英韶,只有默默听著,陪著。武英韶忽然攥緊拳頭說道︰「我娘忍得了這口氣,我忍不了!他害我家破人亡,害我二十年孑然一身,欠我二十年天倫之樂!這所有的一切,我都要向他討回來!我今生不管能不能成仙,有兩件事一定要做!第一,找到諫珂,將他碎尸萬段!第二,找到珠丘丹爐,祭慰我娘在天之靈!」
武英韶心里的恨好像針扎在路芬芳心里。小師叔啊小師叔,你可知你想殺的人已在你眼前,你想要的東西就在你手邊麼?小師叔,你可知道你想要的這兩樣東西,皆要以犧牲我為代價嗎?
自相識以來,武英韶就對路芬芳十分殷勤,關懷備至,但路芬芳並不太放在心上。從保護,放任,到無條件的信任,路芬芳始終不以為然,可到現在,路芬芳忽然從他養在盆里的花變成必須除根的草,她心中竟是說不出的心酸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