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頭頂忽然傳來奇怪的輕微響聲,像是草木攀爬生長,又像花骨朵爆裂綻放。她奔到酒窖入口處,果然看見頭發絲一般細的女敕綠枝條從石板縫隙爬了下來,看這架勢,不刻便要蔓延整個酒窖了。
是蘇合?來得這樣快!
自從覆雨劍被太素宮沒收之後,路芬芳便湊合用著最低品級的劍,但如今這般強大的木屬性法力豈是尋常刀劍能應付的?她只有用法術來和上面的蘇合一較高下了。
路芬芳還是倒出乾坤袋中數十枚彈珠,天女散花似的撒將出去,同時將這酒窖中所有酒壇子都打破了。珠丘真氣將各種香氣的酒水卷起來,凝成一把利劍在空中狂舞,竟將伸長進來的碧絲切做一場綠雨。
按照五行生克之理,水木本是相生,路芬芳用水系術法打木系術法是佔不到便宜的。但她不用尋常靈力之水,而是借了酒窖中的烈酒之水,情形就大大不同了。
路芬芳光是如此還不夠,《靈機訣》術法基礎篇中還有一道「凝冰訣」,她早已練熟,正合現在用。那酒水已經在綠色條蔓上灑得均勻了,路芬芳便發動凝冰訣,令那酒水凝固將植條凍住。
她的法訣已經發動,但由于功力不夠,綠蔓上只微微結起一層白色寒霜,仍是舞動如常。它們似乎感覺到了威脅,迅速盤繞在一起,形成了一只章魚狀的怪物。
酒窖空間本就狹小,蘇合條蔓擰成龐然大物。倒像立時便要把酒窖給撐破了。蘇合木怪主體雖然行動不便,但條條手爪卻比路芬芳要靈活得多。路芬芳數次閃避,感覺這木怪確是要把她逼到死角里。若真到了無可避讓之處,那她縱有再高的術法也是在劫難逃了。
路芬芳斗這木精雖然吃力,但她身旁那十幾個小草精卻玩得不亦樂乎。或因雙方都是木靈,他們你也抓不到我,我也奈何不到你,看著像過招,其實就和玩游戲一樣。
看到這個情景,路芬芳一下子改變了思路。她對小草精們喝道︰「小家伙們。快幫我制伏這大魔怪。我好帶你們回紫翠峰去!」
「為何要打它?」小草精們搖頭晃腦道,「她是蘇合呀,她在逗我們玩呢!」
路芬芳厲聲道︰「你們若不幫我治了它,我死了。沒人送你們啦!」
小草精們都是經不住連哄帶嚇的。有些遲疑卻又都不敢怠慢。紛紛手腳並用攀爬到木精的頭頂上去了。路芬芳心道,好哇,這蘇合木怪的弱點原來在頭上!
小草精們都如凡人孩童般懵懂無知。雖然靈力不低,但不會用法術進行攻擊。他們爬到大木怪頭頂,也只知用小拳頭一個勁兒擂打,用牙咬用腳踹,簡直是在給這大家伙撓癢癢。
蘇合木怪雖然沒受傷,但被十幾個小精怪這樣鬧騰也是煩躁不堪,揚起枝條想抓它們下來也抓不住,只得在酒窖地上、四壁胡亂擊打。
路芬芳趁著大木怪分神,使出出幽入冥悄悄游上去,指尖灌注的珠丘真氣就像針似的插進了它頭頂里!
晴暄坡上本來一片寧和景象,連風吹草動也不聞,忽然間山搖地動,又听「砰」的一聲巨響,滿園的荷花丁香便如雪片似的夾雜著泥土石塊迸濺亂飛,直炸得一片狼藉。
路芬芳從那煙塵廢墟中跳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見夏苕華還在旁邊站著,看到路芬芳安然無恙,才拍了拍胸口放了心。在她旁邊站著的,是個身穿紫紅衣衫,容貌昳麗而不失英氣的姑娘。聞她身上的味道,她應該就是蘇合了。
察覺到路芬芳淡然的注視,蘇合臉上閃過一絲憤恨。她咬咬嘴唇,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剛才是你贏我?」
「正是。」路芬芳答道。
「呵呵。」蘇合冷笑道,「你一定借助了那些小草精的力量,不然就憑你——」
「將蘇合香溶解在酒中,過濾,蒸去酒精,則成精制蘇合香,有開竅闢穢的作用。」路芬芳說道,「所以你的蘇合木法力沾上酒便會失去效用,你不會不知道吧?」
蘇合哪里知道路芬芳還懂得這些,她一個香木妖怪道行再高,踫上了制香師傅出身的路芬芳,也只有一個「服」字。
「你若不想白費精神再斗,便放了武仙長吧。」路芬芳感覺到蘇合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傷害,很快轉移了話題。
蘇合搖頭道︰「我輸得心服口服,合該听你處置。但是那位道長……現下並不在我這里。」
「那在哪里?」路芬芳心想,蘇合這次帶出來的木精都被她給收繳了,她還能有什麼同伙呢?
蘇合說道︰「你們二位隨我來吧。」路芬芳剛要跟她走,卻被苕華攔住︰「小心有陷阱。」
「沒關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路芬芳安慰苕華沒事,便隨蘇合往古寧村走。接觸了這些妖類,路芬芳越來越覺得在妖怪圈中長大的妖哪怕修為再高,心眼也很實在,比如這個蘇合;但若與人浸yin久了,心思便萬端詭譎,比如諫珂。
蘇合領著路芬芳和夏苕華兩個,竟然走回了她倆之前打尖的客棧。她走到路芬芳房間的隔壁便停了下來,側身讓出門口道︰「他在等你們,我就不進去了。」
路芬芳一向警惕,她從未察覺自己隔壁住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她做好了準備,但推開門時還是嚇了一跳。
窗下坐著的男人裝束打扮與古寧村人無異,但周身別有一股浩然之氣,竟像天宇之上種月耕雲的仙農。他身上無有煙火,卻有自然之氣,竟比每日種花養草住茅廬的清音還要天然許多。
路芬芳沒見過此人,更認不出他是誰。那人則收了注視窗外的視線,緩緩轉過頭來,笑道︰「你好,小路姑娘。」
路芬芳和夏苕華拱手道︰「敢問閣下是——」
「小路姑娘在紫翠峰山頂養傷三個月,夏姑娘便在山腳守候了三個月,真是姐妹情深。」那人笑著提了粗瓷茶壺給她們兩個倒茶,「若非這樣的姐妹情深,小路姑娘,我還請不下你來呢。」
路芬芳便看苕華,苕華擺手。那人說道︰「你別怪她,她的確毫不知情。我只是攛掇蘇合出逃,又在山下布陣守株待兔。我只沒想到她沒抓到夏苕華,反而抓住了武英韶。不過還好,結果都是一樣的,你還是下山了。」
路芬芳深吸了一口氣︰「閣下究竟是誰?」
「我也是沒有辦法。我那個師弟二十年不回家,如今過家門也不入,我又不能去打擾清音,只能想了這個法子騙你。你在這里,他自然就會見我了。」他說畢,朝路芬芳賊賊得一笑。
盡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路芬芳還是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早在洞天幻境中見過李靖,但那時靈堂光線昏暗,路芬芳並沒辨清李靖的容貌;再者他那是是個沖動狂妄的毛頭小伙,如何變成了今天這個沖淡平和之人呢?實在是讓人想不到。
「凡女路芬芳,見過天墉城侍劍大人。」路芬芳行禮道。她自稱凡女,李靖听聞輕輕一笑,問道︰「你怎麼眉頭緊鎖,是怕如今見了我,我師弟會生氣麼?」
「恐怕不僅是生氣,而是大發雷霆。」路芬芳忽然想道,事情已經二十年,李靖已如此平易近人,為何周重璧卻更加冰冷煞氣呢?
「呵呵,其實路姑娘下山是明智之舉。我只是想和師弟見上一面,把那蝮蛇交代給他。其余事情,都不重要。」李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對周重璧沒有妒,也沒有恨。
路芬芳這般得見了李靖,真是坐也不想坐,茶也不想喝。路芬芳說道︰「侍劍大人願讓蛇妖,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但以周重璧的性子,他恐怕不會輕易接受。」
「我知道,他只听你的話。」李靖說道,「你替我勸勸他吧。」
路芬芳內心深處是很想答應李靖的。周重璧現在的情形非常危險,沒有壺靈蝮蛇,他始終都徘徊在生死邊緣。但若是就這樣白眉赤眼得去勸他,只怕他寧死都不肯低頭。
「路姑娘?」察覺路芬芳發愣,李靖提醒她道,「若你沒有把握,咱們幾個便聯手演一出戲,哄他接受蝮蛇,你看如何?」
「不行。」路芬芳拒絕得斬釘截鐵,她深知周重璧眼里不揉沙子,容不下任何形式的欺騙,「我不會騙他的。」
路芬芳拒絕得這樣直接,李靖稍微有些尷尬,他們相互對視著,都不說話了。沉默許久的夏苕華便道︰「侍劍前輩有何計劃,不如說來咱們共同斟酌。」
「不用了。」路芬芳擺手止住夏苕華。她嘴上堅決,內心卻是動搖。雖然眼前的李靖滿心滿眼的善意,路芬芳還是放心不下。她回想起李靖的惡毒言語和對周重璧的種種迫害,怎麼也不信只用了二十年時間,他便將所有嫉妒和怨恨消化干淨了。
「侍劍大人若無別事,還請放了武道長,我們就此告辭了。」路芬芳道。她越是硬邦邦的拒絕,越能捕捉到李靖眼中閃爍的怒恨。她決定了,不信他是對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