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燃了篝火,植物的枝葉被燒得畢畢剝剝作響,在這寬闊幽暗的環境中,成了唯一的配樂。
顧涼坐在火堆邊恢復著體力和靈氣,一邊專注听著羅休說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羅休人長得不算特別俊美,聲音卻是一等一的悅耳,听他是種享受。
半年多的時間,被光柱強行傳送進來的修士們仍未找到離開的方法,倒是將這個秘境走了個遍。
秘境分為三部分,一個是無數地上星盛開的黑夜大陸,一個是金烏永不落下的白晝大陸,還有一個是日升月落、潮起潮落的第三大陸。
古道迷宮、幽明洞、顧涼和李密離開黑夜大陸的那三個重疊起來的空間,都屬于第三大陸一部分,這片大陸地形極其復雜,其中古老遺跡的數量也是最多。
古道迷宮、幽明洞游蕩著數量眾多的鬼物,因為面積浩大、地形復雜、限制頗多,至今仍未繪制出完整的地圖。類似顧涼這種「被困其中半年不得見人面」的修士也有不少,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被卷進來的修士數量足足幾萬人,都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築基期最多,金丹次之,元嬰也有十幾個,化神期僅有一個,便是與顧弦、廖聖緣爭奪蠻城鑰匙的妖修狐越。
修士們在秘境里建立了兩座城池,作為交流和生活所用,因為久久都找不到離開的出口,陣法師們已經被聚集在一起,研究離開此地的虛空傳送陣。據說已經有了些眉目。
…
顧涼沒有听到和巫族荒野有關的一個字,她也沒有旁敲側擊的試探。而是安靜的等待胡休敘述。
胡休說完大概情況,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旁邊的少女。她面容稚女敕,眉目間卻顯得格外專注平靜,獨有一種綺麗的氣質,也如她那天縱之資的兄長般看不出深淺。
不管是听到顧弦和狐越結仇,還是听到乾坤派門人被妖修們伏擊,這女修都面不變色,是對顧弦和同門太過自信,還是漠不關心?
但不管哪種情況,都不是他所樂見的。
顧涼盯著篝火。心里消化整理胡休言語間透露出來的信息。他沒有提到巫族荒野,也沒有提及她和顧弦到過的大殿,要麼這兩個地方不在秘境中,要麼藏在了秘境的某個角落仍未被發現。
大巫師將她和李密送進這里來,只說讓他倆幫他們做一件事,卻不說這件事具體是什麼事。
以目前所知的情況分析,這件事可以肯定和鬼物有關。
秘境里最多的不是妖獸,也不是天材地寶,而是各種各樣鬼物。
而荒野遴選修士的標準是火焰。火焰的純淨度越高,越容易被選中,而火焰不管屬性至陽還是至陰,都是鬼物克星。
顧涼是純靈之體的體質。血肉純淨度極高,是鬼物眼中一道大餐,也是它們眼中的大補之物。只要是鬼物都會想把她當小菜吃。
異火屬于硬性條件,純靈之體也被大巫師特意點出。若這件還屬于未知的事情不是與鬼物有關,大巫師何必多言?
所以大巫師說的事讓他倆配合誘殺鬼物?
既然是這樣。大巫師大可直言相告,完全不必讓他倆去猜。
而這半年來沒有一個修士能夠離開秘境,是否也與大巫師交給她和李密的那件事有關呢?
心中疑問一個接一個,顧涼反而平靜下來,從胡休這里了解到的信息畢竟是部分,真正要緊的消息,胡休不會用來賣人情。
顧弦也在秘境之中沒有離開,他還是修士建立的兩座城池之一的城主,消息渠道定然要比胡休廣。
不過這一切都得在離開幽明洞後才能進行,按照她開天眼所見到的的一幕和衛澈的佔卜結果來看,離開這里並非易事,唯一的選擇只有往前走。
顧涼將心中疑問放下,望向火光中胡休顯得堅毅的臉,輕聲說道︰「胡道友,你可否覺得此地有些不妥?」
目前看來,除了一個徐嘉慶,胡休六人仍未發現這條路有問題,若不然,他們的神態動作也不會顯得如此淡定。
不過,徐嘉慶像是被猛獸在身後追趕一樣飛進來,胡休六人心中難道沒有半點疑惑嗎?顧涼看了一眼顯得孤零零的徐嘉慶,秀眉蹙了蹙,直覺這位徐嘉慶在兩儀宗里的地位並不是普通弟子那麼簡單。
胡休眉頭一皺,神識放出將方圓四里內一一掃過,看著顧涼的目光帶著幾分審視,說道︰「顧道友發現此地不妥?」
他的神識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幽明洞很大,按照修為高低分為三層,他們進來的是第一層。此間修為最高的鬼物不過是金丹中期,以篝火邊這些人的實力,聯合起來擊殺一只金丹中期也是綽綽有余。
胡休從未想過會在這第一層遇到什麼危險,至于徐嘉慶,那小子整天疑神疑鬼,膽子也小的要命,做事瘋瘋癲癲純屬常態。
不過顧涼說她自己在這幽明洞里有半年,對幽明洞的了解肯定比他們這些人多,若她發現有什麼不妥,還是得留意一下。
顧涼看著徐嘉慶,對方立刻看了過來,她緩聲說道︰「徐道友天生慧眼,感知最為強大,我只是覺得此地不妥,不妥在何處還是徐道友說得比較準確。」
徐嘉慶立刻露出警惕之色,手上扣緊了銅錢法器,宛如受驚的兔子,這比喻有些可笑,但事實的確是這樣︰「你怎麼知道?」
其余六人的目光聚焦在徐嘉慶身上,有震驚也有懷疑,顯然不怎麼這家伙竟是書本上說的天生慧眼。
顧涼沒有回答,因為胡休最先開口了,他盯著徐嘉慶。問道︰「徐師弟,你可是覺得不妥?不妥在何處?」
胡休手上多了一張傳訊符。很快,傳訊符換成劍符。都沒有發出去,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一片凝重。
徐嘉慶的性格也像兔子,被同門的目光盯視,很是不自在,低頭說道︰「你們進來之前,我就說了有問題,但是你們不听。」
事實上,出于某個特殊的原因。幾乎沒有人把他的話听進耳中。
火堆還在嗶嗶啵啵的響著,洞穴里一片死寂。
「方才,你為何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胡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望著徐嘉慶沉聲問道,「另外兩條路…可是出了問題?」
徐嘉慶飛快的抬起頭看了師兄師姐們一眼,片刻後才聲如蚊蚋的回答道︰「是。」洞穴里安靜得可以听見每個人的心跳和呼吸,他補充,「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只是感覺到毛骨悚然,好像有特別可怕的東西即將在岔路口出現,我很害怕…所以立刻跑了進來。」
最右邊那條路響起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沒一會兒。徐嘉慶便感覺到有大危險降臨,他完全沒有多想,立刻就跑了。壓根沒回頭。
在他的潛意識中,只有這條路是最安全的。
「為何不回去求救?」衛子青瞪著銅鈴大眼盯向徐嘉慶。雙眼因為睜得太大,眼臉都裂開了。但他卻是毫無所覺。
徐嘉慶的聲音很小,囁嚅著說道︰「只有這條路是最安全的…」
衛子青低下頭,蒲扇大的雙手將面容蓋住,他的面前有一枚碎裂的劍符,就在方才被他生生捏碎。
這次追捕邋遢道士的二十個人里,有衛子青的和道侶,她們都是他最親近的女性,她們被分在其他兩組人中。
劍符不能發出去,她們…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外表壯實身材魁梧的漢子雙手捂臉,有細微的啜泣聲傳出,他那足以頂天立地的脊背完全彎了下來,哀戚情緒彌漫整個洞中。
「你為什麼不早說?」六人中,身形玲瓏有致的女修站起身,「噌——」的拔出自己的細劍,鋒利劍氣飽含憤怒,將牆壁上攀援的藤蔓割得紛紛墜落,更有不少劍氣飛向徐嘉慶。
「叮——」胡休忽然自顧涼身邊消失,他的大刀將女修憤怒刺來的細劍擋住。
青年聲音沉穩,帶著獨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凌素師妹,錯不在他,在于我。」
若不是他沒把徐嘉慶的話听進耳中,同門不會踏上那兩條路送死,胡休認為錯的在于自己。
凌素恨恨的瞪著徐嘉慶,將他看得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這讓她心中憤怒和憎恨更漲,目光落在胡休臉上,冷哼一聲,細劍直沖他面門而去。
兩人一個用劍一個用刀,在洞穴空蕩處打了起來。
凌素恨極,出手完全沒有招式章法,靠的都是蠻力,仿佛從未抓過劍的人胡亂劈砍著。
胡休並不任著她發泄,瞅準機會挑開凌素手上細劍,冷聲喝道︰「凌素!你想送死麼?你想死!我還不想死!」
顧涼露在衣裳外的小玉瓶一點流光微微閃爍,她低頭看了看小玉瓶,衛澈毫無反應,仿佛他和兩儀宗不存在任何關系,兩儀宗弟子的悲傷哀戚完全影響不到他。
為什麼衛澈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同門走進那兩條死路之中呢?
顧涼不是兩儀宗弟子,她也不是真正意義上衛澈的誰,她也沒有任何立場和理由詢問衛澈這個問題。
篝火的枝葉快要燃燒殆盡,火堆里聲音悶悶沉沉的,火光越來越弱。
胡休在顧涼身邊坐下,看著顧涼將干枯的枝葉丟進火堆里,他的眼楮內帶著血絲,眉宇間一片黑沉。
顧涼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們,面對兩儀宗眾人的憂傷,她能做的只有沉默。
事實上,在秘境中死亡的人從來不在少數,像走進兩條死路的兩儀宗弟子,像死在僵尸手下的那三個弟子。
未知,代表著危險。秘境,也是機遇與危險並存,最終只有少數的人獲得機遇。也有少部分的人隕落,更多的人受傷。
休息半個時辰後。人們臉上的悲傷都已消失,或者說。他們把情緒藏了起來。
長生,修仙,這條路本來就是艱難險阻,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人隕落。既然走上這條路,便無法回頭,只能堅定的走下去,逝者已逝,生者還要繼續前行。他們沒有太多悲傷的資格。
「徐師弟,你天生慧眼,感知是我們當中最強大的,若是覺察到有何不妥,一定要示警。」胡休走到徐嘉慶面前,看著他的目光很是復雜,徐嘉慶曾坦白過天生慧眼,但是沒有一個人,造成今天這樣的結果。也是命數。
「我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把你的話當成開玩笑了。」胡休說得很是沉重,他咧了咧嘴,開了個玩笑道,「小師弟原來是塊寶。我們倒把你當成了一根草。放心吧,以後不會了,以後你就是我們宗門里的寶貝。」
「師兄。」徐嘉慶偷眼窺著胡休,見他臉上並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稍微松了一口氣道,「師兄。回去後,你請責罰我吧。」
顧涼將擱在腿上的火鳳劍握住,站了起來,感應著丹田中的靈氣,往嘴里塞了一枚回靈丹。
妙經停止運轉,回靈丹的藥力也不能立刻化開,回復靈氣的速度慢得可以,所以和八只鬼物斗法的時候,為了節省靈氣她幾乎沒有使用過道法。
八人繼續前行,雖然有天生慧眼的徐嘉慶作為領路人,但是大家的警惕戒備之心並未因此松懈半分。
「顧道友,這半年來,你都在幽明洞里,對這幽明洞可有什麼了解?」顧涼是外人,走在前面或者殿後都不好安排,胡休干脆將她和自己安排在一起,一邊走一邊詢問,目光中帶著審視和打量。
他自問神識和感知都比一般修士出色,但他都沒有感覺到這個洞穴的古怪之處,顧涼又是如何發現?難道她也是和徐嘉慶一樣的天生慧眼?
傳聞中,顧涼剛剛築基便離開宗門外出游歷,十萬大山曾出現過她的蹤跡,然後便是巨闕城一事,再次出現已經是三年之後的荒城。
熟悉顧涼的人不多,人們除了知道她的劍術和道法不錯,再而就是煉丹術水平蠻高,其它的方面都是一片空白。
顧涼很容易就看清楚他的懷疑,搖頭道︰「我是煉丹師,神識比一般的修士強,感知的範圍也大了些,並不是天生慧眼。」
卻是將胡休明面上的問題給忽悠了,這半年她都在靈泉岩洞中躺著,對幽明洞的認知恐怕比胡休更貧乏。
「呵呵,顧道友真是愛說笑呢。」胡休笑了兩聲,並不。
煉丹師神識強大是普遍認知,就像所有修士中劍修實力最強,不過兩儀宗里元嬰期的師叔祖都沒有看出徐嘉慶的天生慧眼,顧涼如何能看出來?
不過修仙界中冒然詢問他人的功法、機緣都是禁忌,真做出來會被視為挑釁和決斗邀請,同門好友都不好相問,更何況他和顧涼連一般都算不上。
顧涼抿了抿唇角,心說︰是衛澈看出來的,我哪有那個水平瞧出他是什麼體質。不說你,我也很想知道每個人的體質是怎樣看出來的呢。
「說起來,這幽明洞倒是有些像魔窟。」胡休的目光落在牆壁上發光的植物上,說道,「顧道友應該沒有去過魔窟歷練吧?」
「我只是听說過,沒有機會去。」顧涼說道,她隨口問,「魔窟是怎樣的?」
「魔窟也和幽明洞差不多,四通八達的,不過里面沒有鬼物,全都是魔物…」胡休輕聲敘說起來。
顧涼並非對魔窟一無所知,但是她依舊露出一副認真專注傾听的模樣。
胡休是七人里的領隊,壓力也是最大,其他人可以露出軟弱,唯獨他不可以,他甚至不能以暴力手段發泄。
其實也是發泄手段的一種,顧涼望了望身旁青年眼中暗藏的悲戚,雖然他露出了眉飛色舞的模樣,但實際是什麼情況只有他自己得知,心里不由微微一嘆。
修士們並沒有走出多遠,很快他們便遇到了新的鬼物,是兩只長著紅毛的尸煞,修為是金丹初期。
這兩只家伙不好對付,一身皮比僵尸還厚,普通道法和法器根本不能傷到它們,反過來,它們一對利爪一身蠻力相結合,給眾修士帶來不小的麻煩。
顧涼的純靈之體也是麻煩,兩只尸煞看都沒看兩儀宗七人一眼,盯著美味的大餐同時撲殺過來,嘴里發出興奮的嚎叫,連牆壁上攀援的植物都震得掉下來。
尸煞有一丈高,看似笨重,實則很是靈活,兩只一起合作,將顧涼的退路封得死死的。
不過後者也不是不無準備,洞穴寬闊,顧涼的速度也得以展開。吞下增益速度的丹藥後,她更是滑溜得像是進了水的魚兒,幾次驚險被利爪踫到法衣,卻沒有被它們在身上留下任何傷痕。
游戲里推BOSS,通常是拉仇恨的T、主輸出的DPS、刷狀態負面加血的女乃三種,修仙界里獵殺鬼物、妖物,其實也和游戲差不多。
顧涼拉仇恨是妥妥的,肉身強悍不如體修中佼佼者,不過也是靈修里少有的皮厚,速度太快是缺點,不過跑過幾圈後,倒是找到了做T的感覺。
兩儀宗眾弟子實力都不差,雖不知道尸煞為何總是追著顧涼跑,不過乾坤派道友穩住尸煞是好事。他們在尸煞背後攻擊,尸煞都不當一回事,這種完全不用顧忌被攻擊的感覺很好,雖然辛苦了別派道友。
胡休攻擊著尸煞身上要害,一招比一招狠辣,看著顧涼的目光也多了些深思,他完全不覺得顧涼是故意這樣做的。
尸煞為何攻擊她?
胡休忽然想起之前八只鬼物也都是盯著顧涼跑,不過那時候顧涼速度飄忽,鬼物也多,所以看著並不明顯。
如今看來,這位天才的吸引鬼物是事實,她身上無疑藏著令鬼物覬覦發狂的寶貝。
帶著她在鬼物遍布的幽明洞中行走,若在往常完全沒問題。但是如今前路莫測,此間藏著大凶險,遇上他們完全無法應付的鬼物,顧涼的存在將會給所有人帶來大災禍。
胡休的目光微微一閃,作為這個小隊伍的領隊,他不可能為了乾坤派顧涼放棄自己的同門,即便這個女孩來歷不凡,用處也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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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點娘網站給我評論的書友,涼姬已經將情節改了過來。雖然你多半看不到這段話,但是看完了我的文,還給我留下一千多字的長評,寫明了《仙姬》的不足,涼姬不勝感激。
再有,十分感謝這個月給涼姬投了票還打賞的書友,十分感謝所有留評論、訂閱的書友,因為你們的存在,涼姬十分榮幸、歡喜,願諸君同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