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涼乖乖听訓,並沒有還口。
純微如此說她,定有他的考慮,所以她現在應該做的便是順著他的思路反省自己。
不過,為什麼紀珊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乾坤派修士的行事風格會是如此凶殘?
林空藍貴為化神真尊的獨生愛女,顧弦說砍就砍;慕容朝歌身為黑市最得老主人喜歡的少主,純微說殺就殺……
不得不說,這樣的風格相當霸氣。
顧涼的神情變化隱藏得再好,也瞞不過活了上千年的純微,他斜睨她一眼,輕哼道︰「覺得我的說法有點難接受?」
以這位掌門俊逸的面容和飄渺氣質,做這個動作也分外旖旎醉人,但顧涼心中沒有任何綺念。
事實上,不是有點難接受,而是很難接受。
顧涼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她並不認為現在的自己能夠在殺掉慕容朝歌之後安然月兌身,固然這件事的由頭是慕容朝歌掀起,但是誰管你是不是罪魁禍首?
顧涼心中月復誹,听著未來師尊輕飄飄說道,「身為我門弟子,不能陷主動于被動。別人對你動殺心,你要搶在他之前出手,別被打得痛了才知道反抗。」
她沒有被打得痛,是她把慕容朝歌打痛了。
能被慕容朝歌帶到天坑的人基本是他的心月復,全員折損掉,顧涼不他不會覺得心痛後悔。
如果慕容朝歌的智商在一般水平線,他想的應該是努力與她修好。而不是持續交惡。
畢竟顧涼現在已經不是當年被逼得離開宗門的小女孩,她是乾坤派的天才修士,背後站著更優秀的顧弦和整個顧家,這個身份讓她在東洲橫著走都沒有任何問題。
慕容朝歌面對的卻是黑市內部的群龍奪嫡,他雖得老主人寵愛,自己也努力,但在他之上,還有許多如慕容長瑛般優秀的少主。
若是慕容朝歌惹怒了乾坤派,他們也會心照不宣地暗地里下手陰慕容朝歌一把,讓他再也起不來。
「不過。達成這樣的局面也還算可以。」純微續道。
「除了你無法應付的慕容長瑛和邪修、山靈。慕容朝歌遭到你的全面壓制,杜阮在你的襯托下也顯得蠢不可言,算是沒有墮了乾坤派的聲名。」
「當然,如果你被別人的殺意弄暈頭腦。一味意氣用事。硬是把黑市的小崽子給宰了。呵呵…」
純微沒有繼續說下去,他似笑非笑撩了顧涼一眼,端起茶杯喝茶潤喉。
顧涼做得還不錯。但是,若她能在不傷慕容朝歌性命和根基的情況下把他打得大半年都起不來,純微會更高興。
勢力與勢力之間也存在資源外的競爭。
按照神荒世界修真界的規矩,顧涼與慕容朝歌交惡,事情的由頭是慕容朝歌挑起,那麼他被顧涼揍得鼻青臉腫也是活該,黑市不會特意出面為他討回代價。
甚至更嚴重點,顧涼把慕容朝歌的根基毀了,將他變成無法修行的廢人,難道黑市還會為了一個廢人與乾坤派開戰?
說到底,顧弦、緣空、狐越這些人之間的明爭暗斗只是勢力與勢力之間的角逐。
而黑市的底蘊太淺,它沒有資格與乾坤派相提並論,也沒有一個少主能躋身顧弦等人之列。
所以,除非乾坤派在百年之內迅速沒落成二三流門派,又或者黑市找到了超級大腿抱著,否則這個地下勢力對乾坤派永遠都是客客氣氣的態度。
顧涼被純微這個頗具深意的眼神看得心里發毛,但是得到純微的肯定,雖然只有寥寥幾句話,可她還是翹了翹唇角,露出幾分喜色來。
純微對這個未來弟子的感官還不錯,見她露出如此神態,心中輕嗤一聲。
果然還年輕得很,隨便幾句話就能糊弄了。
純微倒不是譏諷,而是基于長輩身份對優秀小輩的調侃,也有從顧涼身上看到年輕時自己的影子的微妙情思。
純微放下茶杯,想著神荒世界如今的年輕一代,心里頗有些感嘆。
遙想當年,如顧弦般十六歲結丹、如狐越般五百年化神幾乎是不敢想象之事,三十歲前完成結丹已經是成名一方的天才。
當年的風雲人物並不在少數,有很多人曇花一現然後徹底沉寂下來,有少數人從開始的平庸到現在的聞達于天下,只有極小一部人輝煌到如今。
在千年之後,顧弦、狐越、廖聖緣、孔廣這些人,還能有多少個站在巔峰呢?
而且,如今這個時代是最壞的時代。
天地元氣異常貧瘠,天路徹底斷絕,就連進階化神都顯得無比艱難!
顧弦、狐越、緣空等天才相繼涌出,糟糕的情況會因他們而有所不同嗎?
純微畢竟是乾坤派掌門,一個門派他尚且覺得有些管理不住,更別說整個神荒世界所有人的未來,很快從這種微惘的情緒中掙月兌出來。
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門派。
只有顧好了門派,純微才有心思去考慮其他事情。
「我看你還有別的想法,若不嫌我這掌門師父沒什麼能力,都一並說出來吧。」純微放下茶杯,端正了神色看著顧涼說道。
乾坤派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內憂與外患交織,因乾坤寶鏡之故,內憂被解決了一小半,可還有更多的事等著。
純微只希望顧涼、顧弦、霍輕輕、刑之樊這些人能盡快成長起來為門派分憂,無論出自何種考慮,他都不會讓這些出色的弟子平白折損了。
從顧涼踏入通天寶殿的那一刻,純微便看出這個未來弟子心里還積著別的事。估計以她個人的能力暫時還無法解決,否則也不會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純微心里在想什麼,以顧涼目前的程度還無法進行揣測,听得他詢問,她便老老實實地把玉凌子的信和自己兩次被窺視的事情交待出來。
對于玉凌子和明輝之間的恩恩怨怨,純微的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但是听完顧涼對後一件事的詳細敘說,他的神色便沉了下來。
「你肯定這不是錯覺?」純微肅容問道。
宗門內部被混進了鬼鬼祟祟的危險人物,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顧涼並未告訴純微自己的神識與旁人不同,不過每個修士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很肯定地回答道︰「不是錯覺。」
「不過…」顧涼仔細回想著兩次被窺視的感覺。嘗試用語言描述它。「第一次和第二次似乎有些不同,第一次是被人近距離盯著看,我一瞬間就醒了;第二次…感覺上對方沒有過于靠近我,只是遠遠地看著。」
「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兩次窺視中。我都沒有感覺到殺意和惡意。」顧涼補充道。
沒有殺意和惡意。這並不代表什麼。
只是碾死一只螞蟻,難道還需要醞釀殺意和惡意?
純微盯著顧涼看了一會兒,方才緩緩說道︰「容素。此事的牽涉也許不淺,未必能在短時間內解決。你若實在覺得害怕,可搬來與我同住,不必對此感到難為情。」
通天峰是乾坤派重中之重的要地,按理說,顧涼住在通天峰山腳,最是安全不過。
但她感覺到自己被窺視,那多半是以通天峰為主導的大陣出了些問題,若是逐一排查尋找錯漏之處,說不定得花上好幾年。
乾坤派立派至今歷史悠久,宗門內部大大小小的陣法加起來,未必就比在宗門里生活的弟子少,而且這些陣法多是元嬰以上的長老才有資格布置、留存。
讓顧涼搬來與純微住在同一座山峰,這無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當然,她也可以回到天雷峰繼續住著。
不過,若那樣的話,純微安排顧涼住在活火山的布置便得泡湯了。
顧涼思索片刻,覺得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即便窺視者沒有任何惡意,但是誰能料到他是否會在第三次窺視的時候下手?
「弟子多謝師父,只是搬來搬去未免麻煩,我只在師父處修行,煉丹和日常還是在活火山較佳。」顧涼折中了自己的想法。
純微掀了掀眉毛,沒再對此事發表看法,而是談起了玉凌子與明輝︰「你去了一趟隨雲城只把明輝帶了回來,還需在執法堂把此事了結,才能算是完成。」
顧涼應是。
純微又道︰「初三便是拜師禮,估計會有一些外派修士前來觀禮。你需記得,你代表的是乾坤派的臉面,此事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也就是說,到時可能會生出意外,就像顧弦的結丹大典那樣遭到其它勢力的挑釁?
顧涼瞬間明悟了純微的意思,她恭敬說道︰「弟子不敢說必定不會讓師父和門派失了顏面,但是弟子必盡全力。」
「甚好,記住你這句話。」純微又與顧涼說了其它的事,便揮手把她遣退了。
顧涼行禮,緩步退下。
她並沒有與純微說起涵瑜真尊對自己的偏愛,不過,料想以純微的手段,即便顧涼一個字不說,他也能知道事情的大概。
接下來的幾天里,顧涼在純微所住的通天峰次峰收拾出一個院子,馬上便閉了小關把秘寶玲瓏球和涵瑜所贈的法器進行深層次的祭煉。
至于被送到執法堂的怪物明輝和開明峰後山的坐標,這些事都得等到拜師禮完成後,顧涼才有時間逐一解決。
現在最重要的是拜師禮。
乾坤派用寶鏡高調地刷了一把存在感,令得整個神荒世界都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宗門一般,原本沒有打算搭理乾坤派的人也不得不將它重新定位。
乾坤寶鏡簡直就是邪修組織的克星,只要修煉過邪術,無論修為高低都會被它顯形。
而這種特質顯然是最近才擁有的,若不然,乾坤派老早就在三元界打開、邪修組織有成員混在各派里的消息傳出來之時便動用了寶鏡。
乾坤派到底是怎樣做才能把寶鏡改造成這樣的呢?
也許乾坤派與邪修組織勾結,只是兩者因利益而鬧翻,導致乾坤派不爽泄密,所以才有寶鏡之下邪修無法匿行之說?
這樣的猜測只是報紙上弄出來的夸張噱頭,理智的人都不會。
那個倒霉的門派被做成傀儡,那是因為它底蘊不足,被冠以一流二字也是吹噓的結果,沒有人願意承認它的地位。
而乾坤派作為數萬年來的頂級宗門之一,底蘊的積累可謂恐怖,哪怕飛升者下凡,也未必能在揮手之間將這個門派摧毀,邪修組織更是不能。
事實上,包括香伽學苑、離合宗、中洲玉城等一些僅次于頂級宗門的勢力的權力核心圈子都沒有被邪修滲透哪怕一絲一毫——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條約限制著核心門徒,他們若背叛宗門,立刻就會被發現——乾坤派更不會成為例外,它也壓根不存在與邪修合作的可能。
現在修真界最想知道的還是那個問題,乾坤派能把本門寶鏡進行改造煉制,他們是否可以進行模仿,造出同樣效果的一面鏡子?
如果這面鏡子能發現宗門內部所有的細作,那豈不是……
奈何掌門純微沒有透露一丁點內幕的打算,他僅在對十方門借出鏡子的時候強調了「只能發現邪修組織的內部成員,沒有修煉邪法的邊緣細作無法被照出,其它勢力的細作和其他邪修也無法被照出」這句話,便不再發言。
乾坤派內部眾修對此也是疑惑重重,他們同樣被蒙在鼓中,除了掌門純微和一些目睹著顧涼揪出內鬼而隱約聯想到這方面的修士,幾乎無人能知其中詳細。
當然,這個無人並不包括中洲許家。
可中洲許家是個隱世家族,它鮮少與修真界來往,最近更是因嫡長女的隕落閉門不出,想通過他們來獲知乾坤派的隱秘顯然是不大可能。
恰好在這關頭,顧涼與聞人飛渡這兩個未來掌教弟子的拜師儀式舉行在即,人們難免出現一些猜測。
純微掌門素來不怎麼喜歡收徒,他忽然收了兩個徒弟,難道是因為這二人或者二人之一與乾坤寶鏡的秘密有關?
出于類似的心理,前來觀禮的修士不在少數,當中不乏一些積年老怪物,當他們陸續出現在觀禮席上,其陣容比起十多年前顧弦的結丹大典亦是不遑多讓。
能夠被這麼多人觀禮,話里話外也談及到名字,不得不說顧涼和聞人飛渡兩人當真走了極大的運氣。
可惜的是,總有人愚蠢到看不清大局,偏要在這個嚴肅的場合攪一攪事來維持自己的可憐存在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