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同輩修士如司徒安、虞夢、雲棲霞等人因西漠傳出的消息而紛紛啟程離開東洲的時候,顧涼並沒有隨著這股風同往,她仍舊不慌不忙地進行著自己的生活。
作為一名真傳弟子,顧涼每日都要面見師父純微,聆听他的教導,完成他布置的任務。
作為乾坤派的掌教弟子,顧涼每日都會去小四極峰為師弟師妹師佷們講道、解惑,順便擔任知心一職幫助解決年輕弟子們遇到的各種小事。
作為追逐長生大道的修士,個人的修行感悟、道法和劍術的熟悉掌握、煉丹布陣的學習與練習也是顧涼必須完成的日常。
一句話概括︰顧涼在宗門的日子過得閑適且充實。
至于愉快與否……
自常沂的結嬰大典後,顧涼還跟著顧弦開始學煉器。
因為顧弦這樣告訴她︰「如意鏡ˋ是你的本命法寶,若想讓它與你完全契合,那麼最重要的一部分必須你親自動手。」
顧涼當時就懵了。
她想,顧弦對他的了解果然還是不夠充分。
在湖心島的時候,顧涼便已全面接觸了六藝。
她在煉丹之道頗具天賦,學起陣法也游刃有余,偏偏在煉器、畫符上沒有任何的資質,學習進度可以說連無修為的凡人都不如。
盡心盡責的好師尊清源教了顧涼小半年,發覺她學了這麼久卻連一件合格的法器都無法煉制,只好無奈放棄。
顧涼對自己學習煉器的短暫經歷並未隱瞞。顧弦也有了心理準備,可他還是深深體會到清源曾經的無力。
數個月時間,已是臨近新年,顧涼浪費了材料無數而且一無所成。
她是金丹後期的修士,心性、心境過硬,倒不覺得氣餒或者挫敗。
但器峰安排下來送材料的童子已經心痛得面孔都扭曲了,只差明著勸顧涼一句放棄。
即便這些材料不是無償提供,可浪費得如此迅速也是很可惜的好不好!
煉器室里,顧弦如往常一樣看著顧涼煉器。
煉器是件體力活,所以煉器門的煉器師以體修居多。便是顧弦也時常用天雷淬體。
顧涼的身體強度不比尋常體修差。但是舉著可以壓死一般靈修的重錘無數次錘煉著同一塊材料,哪怕是體修也會吃不消。
還不夠三個時辰,顧涼平穩而悠長的氣息已經變得略顯急促,身上的汗水也濕了衣裳。完全沒有平日里儀態端莊的正道女修模樣。
待到材料被錘煉得差不多。顧涼抹掉臉上的汗水。放下重錘︰「哥,這塊材料應該差不多了吧?」
在她的感覺里,這塊材料是她做得最好的一塊了。
顧弦瞧著被錘煉得面目全非的玄鐵。對顧涼的煉器天賦已經無話可說,冷峻的面容也隱約有崩塌的跡象。
「過完年,你大概能煉出自己的第一件法器。」顧弦說道。
便是天資不顯的尋常煉器學徒,若能跟在煉器師身邊學習三兩個月,基本上可以煉制出合格的法器。
顧涼伸手在玄鐵材料上敲了敲,听得悅耳的聲音響起,十分滿意地將它丟熔爐里。
她捏了法訣去掉身上的汗漬和髒污,又招來一道流水淨手,方坐下說道︰「宗門里要籌備著過年,小四極峰的講道解惑也停了,每日可以多出兩個時辰用在學習煉器上。」
加上這兩個時辰,應該能趕在過年前解決煉器這件事。
顧弦瞥了她一眼,懶得回答。
顧涼不由訕笑一下,為自己辯解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哪曾想,哥哥你已經把兩個時辰計算進去了……」她很自然地轉移話題,「說起來,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宗門?是過完年,還是在過年之後?」
錘煉是煉器中至關重要的一步,顧涼能將玄鐵材料處理得合格,她的煉器課程也到此為止,無需苛求太高。
在修真界中,煉制本命法寶的修士不在少數,可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都不是煉器師。
顧涼也不需要成為煉器師,到了明天或者後天,在顧弦的幫助下完成如意鏡的最後一道血祭,她就能擁有屬于自己的本命法寶。
顧弦曾說過,煉制完如意鏡,他就得外出歷練以尋求結嬰的契機。
顧涼並不知道,在如意鏡的煉制過程中,顧弦的契機已經到了,他所缺的只是更好的心境和狀態。
「有區別嗎?」。顧弦問。
修行無歲月,金丹修士足足有八百多年的壽元,過年對他們來說不過如此,並不算什麼重大的節日。
也就是尚未築基、結丹的弟子,才會趁著這十來日返回宗門與同門師兄弟同樂,或者回到自己的家族侍奉父母親人。
顧涼說道︰「這當然是有區別的,我們兄妹能在一起過年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如果這次可以一起過,我會很高興。」
顧弦與顧涼是血緣至親,的情緒如何,身為兄長當然能感覺到。
在龍澶隕落、喬嫵離開之後,顧涼便高興到現在。
就連白露山的弟子曾嶸暗中造勢抹黑她的名聲,顧涼都沒怎麼生氣,僅是將他封印了修為打出攬月城,再列入乾坤派大城池的黑名單便不予追究。
顧弦沒有詢問原因,不過顧涼覺得高興,他的心情也不會差。
認真看著顧涼熟悉的面容,顧弦的眉目緩緩舒展開來︰「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自是想與阿涼過完這個年。」
得到顧弦的應允,顧涼的眼楮便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她的聲音里也帶了幾分軟和輕快,完全就是兄長跟前的任性而非無數修士眼中大方從容的容素仙子︰「好!」
……
西漠的消息還在源源不斷地傳來。神荒世界在喧囂熱鬧中度過了這一年的寒冬,又迎來了春季的翠綠敕芽和淡雅花香。
乾坤派宗門里,便是全年無休的執法堂修士也都有了假期,其它部門更是停止了運作。宗門里的氣氛變得溫馨隨意起來,該回家侍奉父母的已經早早離開,該回到宗門的也已歸來。
紅燈籠、窗花、福字等喜慶的裝飾在乾坤派隨處可見,素來莊嚴肅穆的通天寶殿也貼上了純微親自揮毫寫下的對聯,無論外門弟子或內門弟子俱是滿懷喜樂。
在吃過年夜飯後,乾坤派宗門又歡慶了三天,直到初十才恢復日常秩序。
到了這時候。無論是回去探親的還是回來過年的都踏踏實實地繼續原本的事情。乾坤派宗門里過年的氣氛漸漸淡去,忙碌的一年又開始了。
兄長顧弦在初四便離開了宗門,娘親紀珊只發了一道劍符報平安並沒有回來過年,舅舅紀寶去了南嶺繼續歷練。表哥紀子悔則前往三元界。
顧涼的大師兄原秀逸也沒有回來。聞人飛渡在初一就被純微派往一個頗繁華的小世界鍛煉。常沂在過年前便閉了關鞏固修為,徐貞為尋求突破的機緣去了中洲,刑之樊則受邀前往六合劍派的宗門……
只是十來天。顧涼身邊的親朋好友便散得差不多,熟悉的面孔只剩下寥寥幾個。
不過,攬月城的街道看不到半分蕭條。
從四面八方遠道而來的年輕修士擁擠著走進這座東洲第一城,剛從喜慶氣氛中緩和過來的商販大清早便起來營業,竟比結嬰大典那段時間更顯得繁榮熱鬧。
因為今年是十年一次的乾坤派弟子招新大會,也是整個東洲矚目以待的盛會。
只要年齡在四歲以上四十四歲以下、擁有靈根、且不是其它勢力成員的修士,皆有資格加入乾坤派,成為乾坤派門徒。
如顧弦、顧天陽等修二代畢竟是極少數,大多數弟子如風林菀、刑之樊等,他們都是通過考核公平公正地成為乾坤派一員。
這考核分為兩種,一種是乾坤派勢力範圍內的城池、家族等附屬勢力向宗門舉薦,另一種則是通過報名參加考核。
當然,此兩種方式所得來的只是一個成為乾坤派弟子的資格,若沒有相對應的實力通過最後的考驗,哪怕身後背景再大,也是無法加入乾坤派。
身為東洲千萬年來的唯一霸主,乾坤派每一次招新都是人山人海,用千軍萬馬擠一條獨木橋來形容一點都不夸張。
哪怕如今的乾坤派已跌出頂級宗門的行列,但常沂、顧涼、刑之樊等人的崛起依舊讓無數修士仰望艷羨。
尤其乾坤派的弟子福利並未因為門派的降等而跟著降低,反而略有提升,這個好處就連遠在東洲之外的修士都被吸引過來。
觀如今之修真界,天地元氣越來越稀薄,資源也越來越少。雖不至于處處可見殺人奪寶之惡事,但在資源的爭奪中,散修和小門派幾乎不存在多少活路,依靠著強勢的大宗門才是唯一的辦法!
因顧涼閑在宗門,修行進境也不是至關重要的時候,純微干脆把招新的大權交給她,自己做了甩手掌櫃。
這話其實也不太正確。
一方面,乾坤派失去了泰蘭與龍澶兩大支柱,需要處理的相關事情還有很多,而且不是一時半會能忙得完,純微暫時沒有心情處理這種瑣碎的事情。
另一方面,龍澶的黨羽為數不少,清理掉這部分蛀蟲空缺出一些位置,能用的人都已經用上,顧涼這個真傳弟子當然不會獨獨被純微忘記。
雖然招新大會並不算是大事,但這件事也不是誰都能勝任的,若讓一個親近世家且心志不堅的人主持,招納來的的新弟子質量可想而知。
于是,在掌門一系的一力舉薦之下,顧涼很順利地走馬上任,成為了乾坤派招新大會的最高考官。
這件事確實不太容易做,才是第一天,顧涼就被人堵了門,堵門的還是她親姑姑宜蘭真人顧蘭。
顧蘭是來做說客的,她想從顧涼手上拿到直接進入內門的準證,而且是不需要考核也不需要測靈根資質和悟性的準證。
內門弟子的待遇與外門弟子相去甚遠,如風林菀、白可可等人,他們都是結了丹才成為內門弟子,由此可見內門弟子的身份如何難得。
如顧涼當年,若她不是顧明道的女兒,哪怕她有著雙靈根的資質,也是無法立刻進入內門,除非她能在十五歲前築基成功。
大約是知道親佷女並非善茬,顧蘭苦口婆心︰「小涼,你得知道,如果沒有家族,也不會有現在的你。家族需要你的幫忙,你可以幫,那就幫一把,左右家族都不會虧了你的去……」
實話說,顧涼對這位姑姑並無太多好感。
雖然顧蘭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送了法器,但是在她築基成功離開宗門渺無音訊後,顧蘭與紀珊也沒了往來。
顧蘭是看在顧明道和顧玉竹的份上才會與紀珊交好的,贈送顧涼法器也是為了討好那二人,而非看在顧涼是她親佷女的情面上。
這種人通常不大好對付。
但顧涼不能破例。
純微將事情交給她,是信任她。
而且內門弟子的名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內定」,為了門派的未來,必須要公開透明。
乾坤派的沒落不是忽然而來的,修二代侵佔門派資源過多也是原因之一,純微早在顧涼從北原回來之時已經開始整治。
大半年時間下來,也該有點結果了。
「……小涼,當你不在宗門的時候,可是家族幫你照看著你的母親。你得感謝家族,多多少少都要為家族做點事,這是你的本分。」
顧涼微笑地听著顧蘭說完,點了頭道︰「這是當然的,姑姑不必多言,我都知道。」
「那你可否……」
顧涼笑著說道︰「很抱歉,真人,這件事不能用來做人情。家族是家族,門派是門派,此二者並不能混做一起。」
沒有叫顧蘭姑姑,而是生疏地稱呼為真人,這是明確地表示拒絕了。
顧蘭面色微沉︰「你……」
顧涼簡單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態度依舊溫和有禮,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客氣︰「族長已經明確表示,我們顧家不會摻和到這件事當中,所有的顧家子弟都將參加考核。姑姑向我索要名額,莫非是違逆族長的意願,非要害我顧家不成?」
純微借了顧惜雅的幌子削弱世家的影響力,因此顧家也不得不與他站在同一處去,這件事早在去年全族開會的時候已經說明,顧蘭不可能不知道。
她前來索要名額,還大打親情牌,無非是覺得顧涼在乎親人宗門比較好拿捏,以為顧涼不會用對付外人的手段對付她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