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從那之後,炎焰幾乎每天晚上都光顧冷宮,里頭的宮女侍婢也跟著多了起來,儼然這冷宮也是後宮里的一部分,差別只在于她殷無憂沒有嬪妃的名分,如果硬要說有的話,那就是被貶謫的前任皇後。
他們在冷宮之中夜夜春宵,殷無憂懷有身孕怕也是遲早的事,但她卻絕口不提重回後宮的事情。
炎焰心里有點納悶,最後,他才從小順子的口中得知,剛小產的那些日子里,殷無憂常常一個人郁郁寡歡,獨自沉思,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之中,她提起了內心的自責。
她竟然把失去孩子的事情,統統怪到了自己身上!
得知了這一點,不禁教炎焰為她更感到心疼。
炎焰下了早朝,連一身朝服都沒換就來到了冷宮,他悄然地推開門,屏退身邊的隨侍,走到了她的身後,看見她正忙著幫一只翅膀受傷的小鳥包扎。
「別動,我在幫你裹傷,就快好了,你稍安勿躁,我才好下手呀!」她乎忙腳亂地捉著鳥兒,盡量小心不傷到它。
他笑嘆了聲,開口道︰「听到你對鳥兒這麼溫柔的口氣,朕還真想親自受一次傷,讓你也用這麼溫柔的口氣對待朕。」
「皇上!?」她嚇了大跳,連忙轉身,一時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急著行禮,把鳥兒的傷裹好再說吧!」
「嗯。」她微笑頷首,繼續專注在包裹鳥兒受傷的翅膀,最後將它放到以軟布鋪好的小籃里,才回身朝炎焰福身行禮。
「別多禮了,過來。」他長臂一伸,拉住了她縴細的皓腕。
「啊……」她嬌呼了聲,弱不禁風地跌進他的懷抱之中。
「明天朕就要帶兵親征,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你有什麼話想對朕說嗎?」
「小心保重,早日歸來。」
「就這麼簡單?」
「要不然我應該說什麼?說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嗎?可以嗎?」她沖著他眨了眨靈黠的美眸。
「我真是服了你了!無憂,你應該說會想念朕,會為朕祈禱早日獲得勝利,能夠凱旋回京。」
「想你是一定的嘛!那還需要多說嗎?」她嬌瞠了他一眼。
「當然要!你不說,朕就不會知道。」他的語氣霸道,彷佛在強硬勒索她一樣,忽地,他眸光變得黯沉,彷佛想到了一件令他非常耿耿于懷的事情。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了?」
「你應該知道朕這次親征是為了要跟誰打仗吧?」
「嗯,我知道,你們雙方終究還是不能化敵為友。」殷無憂輕輕嘆了口氣,側著小臉輕輕貼靠在他的胸前。
「是他想要搶奪你,不斷派兵侵擾邊界,朕才會忍無可忍開戰,記住,牙忽銀是朕的敵人,也是你的。」
她不表贊同地搖頭,抬起美眸,「誰在我面前受了傷,我都會救他,當然,牙忽銀也不例外,更何況,他救過我們殷家躲過一劫,我無法把他當成敵人,只希望戰爭能夠快點結束。」
「原來,你還忘不掉他!」他放開了她,冷怒地嘶吼,他無法克制住內心的妒火,一直以來,她與牙忽銀之間的關系就是他耿耿于懷的芥蒂。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不是……我不是啊!」她揪住他的衣袖,急著想對他解釋。
「是或不是,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說完,他投給她冷淡的一睨,轉身拂袖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豆大的淚珠滾落她的頰邊,滿月復的委屈化成了淚水不斷地涌出眼眶。
「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不肯听我說,為什麼不相信我?你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如果是你……如果受傷的人是你,就算拚死我也會救你,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換你的呀!」
她在他身後哽咽地低語,只可惜他走得太急,沒听見她願以命相抵的決心,沒看到她眼眸之中滿溢的愛戀。
她就像小布籃里被折斷羽翼的鳥兒,無論多麼用力拍打翅膀,都飛不上廣闊的天空……
一直到軍隊開拔出征,殷無憂都沒再見過炎焰,她在心里祈求他得到勝利,平安歸來,一日日、一夜夜,她虔誠祈禱。
翅膀受傷的鳥兒在她的照顧之下,慢慢恢復了健康,前兩天她已經將它放走,看著它飛上天空的那一剎那,她心里忽然好羨慕。
入夜,萬籟俱寂,冷宮之中尤其悄靜,殷無憂填完了藥譜正打算就寢,才正納悶整個晚上桃兒都不見人影,就見到她匆忙地跑進來。
「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受傷了!」
「你說皇上受傷了?」她急忙地翻身下炕,就連鞋都來不及套上,就急拉著桃兒問明白。
「是的,娘娘,听說皇上被敵軍的箭給射中了,箭頭還喂了毒,隨行的軍醫一直無法替皇上解毒,現在全國上下都在找解藥,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他不會死,我要出宮去!我要去救他!」
桃兒急忙地拉住激動的主子,「不行呀!娘娘,你現在是被貶囚在冷宮里的嬪妃,一般後宮里的嬪妃私自出宮就已經是天大的事情,更何況是連出冷宮大門都不被允許的您呢?」
「桃兒,就算會被處以極刑,我還是要去,我曾經在西域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研究過不少西域特產的毒藥,我還將百瑞栽培成功,一定能救皇上的,我不能……我不能待在這里什麼都不做,否則我會瘋狂的!」現在听到炎焰受傷,她就已經快瘋了!
「娘娘……」
「幫我想辦法,桃兒,我一定要出宮去!」殷無憂揪住婢女的袖子,以祈求的淚眼瞅著她。
桃兒心里好為難,但最後終于拗不過她,只好點頭答應,「好吧!桃兒有一個從小就認識的大哥也在宮里做事,我記得他就是看守宮門口的,或許他能夠幫得上忙。」
那夜,在桃兒以及衛士大哥的掩護之下,殷無憂成功地溜出皇宮,出發去北方邊界之前,她回殷家一趟,除了要向母親拿取所需的藥材之外,她想問候兩位老人家一聲,從她入宮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他們,心里想念極了。
他們看到她回家,父親只是微笑,而母親卻激動得哭了,他們看起來的模樣比她記憶中蒼老,經過才不過短短的一年多……
在她要離去之前,母親拉著她的手,舍不得讓她再離開身邊,最後是父親拉住了母親,對她說了聲「保重」,才依依不舍地目送她離去,在清晨的蒙蒙天色之中,她依稀看見了父親眼角的淚光。
她知道,他也想挽留她,只是不願她這個女兒為難……
殷無憂冒險只身趕往北方邊界,一刻也不敢耽擱,生怕晚了一步,就救不回炎焰的性命。
當她趕到軍營閘口時,被土兵們阻擋在外,她不得其門而入,心里慌極了,最後是管公公認出了她,才急忙放她進營。
「娘娘,快請進!」管公公替她揭開了主帳的遮簾,請地進去。
殷無憂踏進帳里,看見炎焰臉色蒼白卻還撐著與將領們商議軍事,她險些氣哭了出來。
「出去!出去!你們統統都給我出去,你們難道不曉得皇上受了重傷,需要休養嗎?」
她沒命似的趕路,卻發現他根本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連日來的委屈在一時之間爆發出來。
「無憂,怎麼會是你?」見到她的出現,炎焰不禁一臉詫異,他揚了揚手,示意所有人全部退下。
「你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差點就沒命了,你知道嗎?」她快步沖到他的面前,不由分說地拉開他的衣襟,看見了他包裹在肩頭上的白布上染了黑赤的血跡,淚水終于掉了下來。
看見她脆弱的淚水,炎焰忽然笑了起來,他知道她是真正在擔心他,完完全全出自她的真心,「朕不是說過要受一次傷,讓你也替朕溫柔地治療嗎?等了那麼久,今天總算如願了。」
她知道他是故意開玩笑讓她寬心的,但看到那道猙獰的傷口盤踞在他結實的肩頭,她的心里還是如刀割般疼痛。
「你下次敢再這麼做,你就試試看,看我會不會溫柔地替你療傷!」
「難不成你要粗魯對待朕?」
「對,我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氣,讓你最疼的藥,把你痛個過癮,好讓你以後都不敢再受傷!」
「朕狠心的無憂。」他柔柔地笑嘆,剛俊的臉寵更加蒼白,他並不是不知道自己中了箭毒,但眼看就要擊敗羅龍國,他不想功虧一簣,就算硬用太醫的藥方撐著,他都要獲得勝利。
「听我這麼說,你不生氣?」他不是最易怒的嗎?怎麼反而笑了!
「朕為什麼要生氣?知道你是為了朕好,朕還不至于這麼無理取鬧,難不成朕在你心里就這麼野蠻霸道?」
殷無憂瞪了他一眼,不理會他輕佻的問題。拿起了她從京里帶來的藥包,自顧自地說道︰「我現在要開始幫你療傷了,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我會用藥湯苦死你,用敷劑痛死你,你有得受了!」
炎焰愣了一愣,隨即失笑出聲,這妮子存心要趁這個時候向他報仇嗎?如果是的話,那他真的有得受了!
經過殷無憂幾天的細心調養療傷,炎焰的傷終于好了大半,毒也消退了不少,這時他才知道她在宮院里栽種的不起眼小草,原來就是能夠破解羅龍國異毒的藥草。
在軍營中也有不少人中了這種毒,炎焰下令醫官將剩余的草藥制成解毒劑讓士兵們服下,而就在這時,羅龍國不堪節節敗退,兵力損傷,終于遞出了降表,歸順中原。
這時,殷無憂才告訴他,這百瑞草是她父親叮囑她一定要栽培成功,在對抗羅龍國的戰事上絕對大有幫助,炎焰心里終于明白殷昌宗不但不可能背叛他,甚至于比任何人都忠心于他。
戰事告一段落,炎焰終于清聞了下來,他的毒傷很深,身體還有點虛弱,但他卻抱著殷無憂不放,深恐再次與她分離,他心里很明白一點,那就是他已經愛慘了這個女人!
「等軍隊班師回朝,朕要把你從冷宮里接出來,恢復你皇後的地位,這次,你不要想再拒絕朕。」
她笑而不答,靜靜地依偎在他寬闊的懷抱之中,享受著他有力的臂彎帶給她的溫暖感覺。
真盼望永遠都能跟他在一起,這一刻,她想一輩子留住。
「你知道私自出宮的妃子,會受到什麼懲治嗎?」她抬眸笑問他,其實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最重的罪刑,是死。
她不顧一切,拚得一個死字,也要救他。
炎焰撫著她柔順的發絲,搖頭笑道︰「朕不知道,這要問朕身邊的承旨官才曉得,不過,你不需要害怕會受到懲處,當班師回朝時,你會跟朕一起回宮,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我知道。」她笑著頷首,偎進他寬大的懷抱之中,知道他不會讓她受任何傷害,但她卻也知道自己不會與他一起回宮。
昨晚,她接到了一封從京里送來的求救信,是那個放她出宮的侍衛大哥,信里說她出宮的事情已經露了餡兒,請她想想辦法,救出被莊妃囚在地牢里的桃兒,莊妃給了十天的期限要她現身,期限一過,桃兒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