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一片死寂。
姜玖與同墨眼里同時出現戾氣,前者的手指動了動,但最終目光還是落在徐直的後腦勺上。她沒有吭聲,她地下人就不能隨意動手。
有人突然打破無聲的地牢,吃吃笑道︰「這是在……我眼皮下發生的麼?這攝魂鐘真玄妙,竟能違背人的意志,你們還做了什麼?」
徐直聞言,這才瞥見身側男子的衣擺,原來周文武也在這里。還發生了什麼啊……她表情微妙的往婁全廣看上一眼,對方無法控制的轉向她這頭。
一個眼神再說,你確實做了許多,我都看見了。
一個驚覺︰原來你都看清了一切。
徐直向來不太會看人的情緒,連帶著自己的表情也不夠細致巧妙,白話點就是掩飾性不足,她試著想要表達她的友好不會隨意透露,但必須要交換秘密,只是不知是不是她表情太粗糙,周文武垂目一看就將她明顯的意念收入眼底。他勃然大怒,長鞭一揮出去,鞭上的倒勾盡數刺入婁全廣的身上,惹來淒厲慘叫聲。
「周文武!」
「徐直,你是瘋了不成?!為了一個攝魂鐘,就讓人為所欲為?他還對你做了什麼?!」
姜玖立刻跨前一步,站在徐直另一邊,一伸手就能隨時擋住這個瘋皇子打向徐直的一鞭。他盯著周文武,心平氣靜道︰「周文武,你可要搞清楚了,當下大姑娘手無寸鐵,要怎麼自這些人手底下逃出來?在四方館她一呼救,你這個被攝魂的人會怎麼听從命令對她?可別忘了你當時抱著她不放,要她怎麼逃?還是你要大姑娘反抗他的踫她,最後在城門那里我們等到的是一具尸體?」
周文武聞言僵住。他低頭死盯著徐直,面具背著光,連帶著面具下大魏眼楮也黑沉沉的未見一絲光明。
徐直看著他,慢慢的起身,但他的目光並沒有隨著她的移動而抬起,就那麼有也不抬的立在那里。
徐直眯起眼。如果說她的沉痾是頭痛之癥,那麼周文武積久難愈的病癥就是反復無常;光看他當年派親信遠去大魏抓徐達,害的她浪費時間也得去大魏一趟,她就留下此人有瘋病的印象,難抹滅,尤其他嘴上還說喜歡她……簡直是亂七八糟。
她想到人的體溫可以軟化一個人的火氣,白話點就是能溫暖一個人的身心,于是她不疾不徐的伸出手,壓在她攥著刑鞭的手背上。
周文武終于抬起眼來看看她。
徐直試探的問道︰「嗯?心緒平穩點了麼?」
「……」
似乎是有,至少不再齜牙咧嘴。徐直忽然理解西玄人天生熱情的原因了,這里模一模,那里親一親,心頭火氣就能平靜下來,多好。
易朗小心翼翼的插嘴︰「請不要誤會,我們絕對不會滅口的,出了城定會放這位貴族姑娘回去……」
周文武冷冷哼一聲,又寒聲問︰「那麼倘若我被攝魂了,要叫我殺人,我也會殺麼?」
「照說是的,但這一步我們還沒有試驗過。」
「殺誰都行?」
「這個……不好說。周公子你中途曾清醒過一次,雖然很快又被攝魂,但你並不是十分听從。我們要你放下這位徐直姑娘,你堅持不動,這表示這位姑娘對你來說無比重要。」易朗幾乎是拍馬屁的說到,完全不顧躺在地上低低慘叫的同伴。
徐直撇著周文武。
周文武卻冷哼一聲。「她重要?」他沒看向徐直,只補了一句︰「是啊,西玄徐直對西玄人來說,怎會不重要?」
徐直思考著他的話,自言自語道︰「原來西玄人對我都是小情小愛嗎?都這般喜歡我?」未覺地牢里的人都看向她,她心里頗覺不合理,又問︰「攝魂鐘會讓人說謊嗎?」
易朗一怔,看著她。「說謊?不,不可能。我們試過許多次,被攝魂的讓人只會說實話。」
徐直哦了一聲,見他有意表達最大善意,于是把握機會再問︰「那麼,攝魂鐘的後遺癥是心痛麼?」
婁全廣捂著傷口,轉向看周文武,粗聲道︰「我們自己試過不曾有,難道是你中途清醒的後遺癥?」
易朗接到︰「我們實驗時沒有人中途清醒,說不定這真是半途清醒的後遺癥。攝魂鐘是我們祖上留下的古物,至于祖上從哪里來,我們全然不知。真的,相信我。」
「那你們在寶元樓跳舞的衣裳呢?也是你們祖上傳下來的?」
「是啊……」易朗雖一頭霧水,仍是照實回答道︰「是古畫里的人兒穿的……」他驀地停止,盯著徐直看。
婁全廣見兄弟有異,掙扎的爬了起來,往徐直面上看去。
徐直為了配合他們,放開周文武,特地蹲下來讓他們看個仔細。
「嗯?我像誰?」她興致盎然的問著。
「……也不算太像。我們那里有一幅古畫,有幾分似你,她臉上有鳳凰紋,說不定我們幾百年前是一家呢,如果你有姐妹,搞不好更像。」易朗企圖拉近關系。
周文武眼皮一跳。
「我是有姐妹啊。」徐直笑道,將這點暗暗記下,再問︰「在你們那里,有足以載人的大鳥?」
「載人?怎麼可能?世上怎麼可能有這種巨鳥?」
那就是生物不留跡,死物留,而且還是不小心留了下來。徐直這麼想著,又問︰「你們祖上有位叫孫時陽的醫者?或者一個叫楊言的?」
這話一出,周文武迅速瞪向他們。
婁全廣忽道︰「徐直姑娘,看來之前是他們代你審問,如今你是來扮和善白臉了。你既是這里的貴族,那也就難怪當日周文武如此護你了。他是你的誰?護衛?」
徐直看著他。
他看著徐直。
徐直慢慢的湊過去,嘴角微翹,談起條件道︰「你很想知道,你們那里有叫孫時陽的麼?或者楊言?嗯?」
周文武全神貫注的在婁全廣身上。
婁全廣咬咬牙,又看了周文武一眼,道︰「沒有,都沒有听過。」
徐直也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只到︰「阿武,是我的後院人。」這話才說完,就听見周文武輕柔的聲音接著響起︰「不用刑怎麼讓他們說實話?」他不發怒時,聲線本就寒冷,容易讓人背脊一陣冰冷。
易朗趕緊道︰「不不,都是實話。徐直姑娘,我們有善意,我們願意和解!在寶元樓是我們誤將你當成趙家貴族的人,絕對無意傷你。我們初入貴國,真的毫無傷人之心,要不是你們的貴族先行搶人,我們絕不會無故傷人。沒道理搶人的熱門無罪,卻讓我們遭罪,是不?徐直姑娘你要什麼盡避問,我們絕對知無不言,但是我希望問完之後,你能放我們所有人一條生路。」
徐直沒有說話,仿佛進入了自己的世界。
易朗奇異的看著她,再看看姜玖與同墨,這兩人像是以習以為常,他在撇向周文武,周文武正盯著他不放。
他心一跳,小心翼翼的問道︰「這位周公子,為何如此看我?」
周文武卻道︰「你們未曾出過那座山,這是首次?」
「是的。」
「全部的人都是?」
「是啊,怎麼了?」
「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
「嗯……應該是吧。」
「平常生病,何人所看?」
徐直聞言,抬眼看向周文武,他卻依舊直盯著易朗看。
婁全廣眼一亮。「周文武你放了我們,我們就帶你回家治你的心病。我瞧我們的大夫絕對好過外頭的。」
徐直眼底猛地起了一層光芒,她幾乎掩飾不住嘴角的上揚。
「阿廣!」易朗臉色一變,喝道。
徐直憚了憚裙上的灰塵,起身說到︰「阿武是我的後院人,怎能隨你們走呢?我寶貝他寶貝的緊呢。」
一個男人當後院人成何體統?你心疼他,就放我們走,我保證治好他。」婁全廣毫不猶豫的說到。
姜玖他們均是一怔,同時在婁全廣與周文武之間來回看著,周文武心生狐疑,他是什麼時候與這人有好交情?隨即他手背一暖,又是徐直熱情的拉著他。
她看著婁全廣道︰「阿武是我最喜歡的後院人,怎能隨意跟人走?我一日不看著他,心里一日不踏實……嗯?」她低頭一看,周文武手腕翻轉,將她的手握在他的大掌里。她眉眼微挑,對上周文武的目光,嘴里繼續說到︰「這種事我可得好好想想。」
「等……」易朗想要再說什麼,徐直頭也不回得走出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