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的夏秋坐在衣櫃前的地板上，把剛才和許誠一起搬出來的那堆禮物一個個拆開。
許城蹲在她身後用干毛巾給她擦頭發，她嫌吹風機太吵，而且只有一個熱檔，這大夏天的，實在難受，所以不願吹。
這一堆大大小小的禮物都是邱琳給夏秋從小到大準備的各種節慶或者生日時想要送給她卻沒送的，夏秋最先拆開的一個是上面寫了兩個字︰周歲的很小的一個盒子。
盒子里裝的是一雙特別小的用毛線編織的嬰兒鞋，粉色和紫色相間，小小的鞋子上勾出一朵朵小花，精致可愛，只不過應該有些年頭了，毛線的顏色沒有那麼鮮亮。
這是她做的嗎？……
夏秋還是沒辦法在心里把她對等成媽媽來稱呼。
她看著拿在手中那雙巴掌大的小鞋子，舉起來仔細模了模，應該不是吧，她看起來應該不會做這個，可能是在外面買的。
許誠也沒見過這些東西，他一邊用毛巾包住夏秋的發尾，放在手里輕輕揉搓，一邊也看向夏秋手里的那雙小鞋。
「邱姨……她還會做這個？」
邱琳在他的印象里通常都是風風火火的，除了在夏秋面前表露出來的脆弱，面對外人時從來都是干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雷厲風行的人，她對夏河也是這樣，當初她帶著許誠找到夏河時，他對他的態度，至今許誠都還是記得的。
邱姨還會做這種看起來和她完全不符的手工活？
許誠的眼神從那雙小鞋到夏秋的臉掃視了幾個來回，可能吧……
接著按順序拆開的幾個都是小孩的玲瓏有趣的物件，夏秋把它們一字排開在另外一邊，又拆開了一個上面寫著「入學」兩個字的盒子。
里面居然是一支毛筆和一本楷體書法大全。
嗯！這倒是邱姨會送的東西。
許誠想起之前邱琳送給他的一幅王羲之《蘭亭集序》的畫軸作為他考試第一名的獎勵。
邱琳就是這樣一個帶著濃厚墨水味道的人，若不是她整日忙碌于那些事，她大概會是一個頗有情懷人，她和夏河倒是挺搭，也特別般配，當年學校里都說他們倆是郎才女貌，邱琳層反駁說，是女才女也貌，郎才漏了貌。
夏秋卻滿頭霧水的看著手里那支筆毫油光水滑的筆，以及藍底黑字封面的楷體書法大全。
難道她也喜歡和爸爸一樣，舞文弄墨嗎？
連續拆了好幾個，無外乎都是一些筆墨紙硯之類的，甚至還有一幅看起來特別像古董的字畫，之所以說是像古董，是因為那副字畫實在是破破爛爛的，夏秋都不敢完全打開，怕是一個不就給弄破了。
最後一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寫著三個字︰成人禮。
好像是一本書，從之前拆出來的那一大堆東西，夏秋判斷著。
可是這個盒子包的太扎實，整個紙盒都用膠帶的包住了，夏秋用手指頭扣了半天都沒動靜。
許誠早就放下手中的毛巾，起身拿了把小刀過來，從夏秋手里拿過盒子，正準備給她拆開，側過頭看到夏秋正盯著他手中的紙盒，復又遞還給她，「你自己拆吧。」
夏秋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接過紙盒，「哥哥，你可真懶。」
一邊拆一邊挖苦了他一句。
她以為許誠是不願意動手幫她。
許誠倒不以為然，臉上沒什麼表情變化，拿起剛才掛在衣櫃把手的毛巾繼續給她擦著頭發。
夏秋弄了半天才打開了那個紙盒，出乎意料的，里面竟然不是書，而是一大捆被一張白紙包住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她把包在表面上的白紙撕開，立馬一疊照片就滑了出來，最上面那張竟然是高中畢業前，學校給高三年級組織的成人禮上她的照片。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張是夏河那天非要拉她拍的，其實他每年都有個慣例，就是在每一學年結束的時候都愛抓著她拍幾張照，初中畢業那年他忙得很，就沒空抓著她拍，也就那一年漏掉了。
不同于她的傻瓜相機要膠卷，他的那台相機要專業的多，是不需要膠片的，只不過夏秋從沒見他把拍過的照片洗出來過，小時候一般都是任他照，反正嘻嘻哈哈照幾張相也不是個難事，長大了卻不怎麼愛照了，初中畢業的時候是因為李慕才起了大家一起合影的心思，等到高中畢業時，只和方芳拿自拍自樂，何況那天正和許誠鬧別扭呢，夏河還非要拉著她和許誠合影，所以在被當成許誠的照相道具之後，夏河給她單獨拍了幾張，她都是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完全心不在焉的樣子。
「真丑！」許誠看著夏秋拿在手里看得那張照片說。
「……」夏秋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沒，丑，還不是因為你！算了，忍讓忍讓！我要包容他！
想著，夏秋眯起眼楮沖他笑了笑，又轉過頭來看那張照片。
許誠被她笑得一愣，怎麼她突然轉性了，說什麼都唯唯諾諾的，說她丑居然都不惱火？
看來李慕真的是她的心靈傘，次次見了李慕之後，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許誠把手里的那把頭發隔著毛巾使勁搓了搓。
照片後面好像有字。
夏秋剛準備放下照片去看那一堆東西的時候，發現手指上蹭到了一點黑色的印記，于是把照片翻過來，果然，照片背後寫了一行字。
秋兒，川中，大禮堂，成人禮。
這個字跡，夏秋是認識的。
筆鋒帶鉤，秋字那一撇拉得有點長，就像小時候他叫她寫自己名字的時候示範時寫得一樣。
那是夏河的字跡。
爸爸寫這個干嘛？
難道他已經記憶力壞到要時刻做標記的程度了？
這不是他自己拍的嗎？
夏秋把剩下的那一堆照片一張一張翻看，發現都是自己從小到大夏河給她拍的各種階段，而且每一張後面都有標注是什麼時候在哪個地方拍的。
好像，是為了給誰傳達信息一樣。
那一堆照片是放在最上面的，底下的一堆，夏秋拿起一疊來翻了一下。
居然是她的成績單！
依然是從小到大，每一學年的成績單冊按順序排列著，夏秋每次從學校領了成績單回來就直接交給了夏河，也沒去管那些東西的去向，因為似乎，爸爸對自己的成績，好像並不關心，有好幾次，他連家長會都沒來，他關心的最多的永遠都是吃飽飯了沒，今天在學校開不開心？有沒有玩好？晚上要早點睡，早上可以晚一點起床，遲到都沒什麼關系。
這種幾乎于溺愛的方式，在把夏秋看管的嚴密的同時進行著，還好，夏秋並沒有成長成為一個驕縱跋扈的女生，可能也和他源源不斷搬回來給她看得那些文學涵養極高的書籍有關。
雖然沒看個透徹，書中的道理還是粗略懂了的。
原來，爸爸還是很在意我的成績的啊……
夏秋把那些一點折痕都沒有的成績單放在了一邊。
嗯？
日記本？……
一個封面特別古樸的記事本出現在最底端，夏秋一眼看，就覺得那是一個日記本，因為自己也曾在某一個階段寫過一段時間的日記，雖然後來寫了兩三天之後就丟在一邊，但是那個日記本的封面和這個本子特別相似。
心事說給日記听，那麼日記本的封面，越低調越樸素越好，就像是能被隨意丟棄在一角的廢紙。
夏秋把那本日記捧起來，輕輕翻開第一頁，果然是日記本！
日記的格式清楚明了，日期那一欄赫然寫著，1991年7月15日陰轉晴
我居然懷孕了！
在這個不該來的時候，他/她居然來了，所有的事情還都一團糟，欣還病著，阿河也不願意幫我，我覺得我沒有勇氣要這個孩子了…………
…………………………
這……是她的日記……
夏秋在翻開第一頁之後就突然明白了所有這些東西因何而存在，又為什麼會在這個寫著「成人禮」三個字的禮物盒里。
這本日記從她還未出生時記起，到她小學還未畢業時戛然而止。
字里行間寫滿了對夏秋的虧欠和愧疚，從頭至尾，幾乎全是自責。
最後一篇是最近才新添上去的，沒有寫日期，但是從內容上看，那是寫在邱琳突然出現在夏秋教室外的那天。
小秋，我知道你恨媽媽拋棄你，媽媽也恨自己，但是看到你長大，看到你順順利利變成了你現在的樣子，媽媽真的替你高興。
媽媽希望你能一直像你現在這樣下去，不要再生病，不要再受苦，所有的疾病苦痛，都讓媽媽來替你承受……
……
我想要在自己變得特別特別特別優秀的時候再去找她，當面問她，你當初為什麼不要我？
是覺得我不夠好？還是覺得我讓你很丟人？
你看，我現在這麼厲害了，你肯定後悔死了吧？
這是夏秋曾在心里對自己說過的話，也曾當著邱琳的面問過她，可是就是在現在，在此刻，她突然發現自己有多麼的可笑，多麼的幼稚。
所有的孩子在他們的父母心中永遠都是孩子。
就像你生活的風平浪靜時，在他們心里你永遠都是活在那個驚濤駭浪的世界里的。
他麼時時刻刻為你擔心憂慮著，無論你過得好與否，他們記掛因你而牽絆的，是一顆真真切切毫不摻假，無私的，愛你的心。
盡管，他們不能在你身邊陪同你一起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