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哭了多久,她漸漸地醒了,這才發覺自己和墨庭風都坐在床上,兩人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睡衣,緊緊相貼。
七個夜晚,他晚晚抱著她入眠,卻什麼也沒做。
只有在她因惡夢驚醒的時候,給她安慰,哄她、拍她,替她擦干驚懼的眼淚。她抬陣看他,在他眼里看見溫情似水,漾著點點波光。
她怔怔地出神。
「怎麼了?」他擔憂地微微蹙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還是我泡杯熱牛女乃給你喝?」
「我要熱可可。」她細聲細氣的,像小女孩撒著嬌。
「好。」他愛憐地模模她的頭,也像對孩子說話。
「那你乖乖在這兒等。」她听他的話坐在原處不動,哭倦了的臉蛋雪白如瓷,劉海微濕,凌亂地垂在額前,彎彎的羽睫斂伏,在眼窩處投下沉靜的陰影,粉唇因淚滴而潤澤,在昏蒙的燈光下閃閃爍爍。
墨庭風泡了杯熱可可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她,靜雅柔順,令他不由得心弦一緊,又疼又愛。
「喝吧。」他在她身旁坐下,將馬克杯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她接過熱可可,一口口啜著那香甜醇濃的液體,苦澀的心窩慢慢泛開一抹甜意。
她透過繚繞的熱氣凝睇他。「庭風。」
「嗯?」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他苦笑。若是平常她問這樣的問題,他肯定要諷刺幾句,要不就是傲嬌地不肯承認,可此刻面對才剛掙月兌惡夢的她,他只有滿腔傾溢的憐惜。
「因為喜歡你啊!笨蛋。」他很甘願也很無奈地回答,語調低低柔柔的。
「為什麼喜歡我?」
「喜歡哪有什麼理由?」
「一定有的!」她不依地嘟嘴。「你想想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
從什麼時候?
他眨眨眼,她既然問了,他便認真地想一想。「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這女人挺特別的,敢那樣打我踢我的女人你還是第一個。」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得她不禁羞澀,輕哼一聲別過眸。
「你該不會是被虐狂吧?就因為被我打了、踢了,所以喜歡上我?」
「那時候還沒喜歡你,只是對你印象深刻而已,是到後來……嗯,我們去救小雅的那一天。」
「那天怎麼了?」她轉回視線,好奇地睇著他。
「那天你把哭得慘兮兮的小雅哄上床睡覺,那個樣子……」墨庭風驀地頓住,堂堂大男人要自白這樣的動心時刻實在有點不酷,他埋怨地瞪了佳人一眼。「總之我就是在那時候對你有異樣的感覺的。」就這樣,結束。
她不滿他的草草結束。「什麼總之啊?你說清楚一點。」
「就那樣啊。」
「哪樣啊?」
「唉,就……」看在她睫毛還濕濕地盈著殘余的淚水,他就豁出去哄哄她吧!
「就你哄著小雅那溫柔和藹的模樣,讓我想起我那個無緣的媽,所以就忍不住……」
「忍不住什麼?」
「忍不住幻想如果是我被你抱在懷里會是怎樣……」他低聲咕噥,愈說愈小聲,到最後她得豎起耳朵才勉強听得清。
她愣愣地望他。「所以你是希望自己變成小雅讓我哄?!」
他倒抽口氣,低吼地澄清。「我沒那麼說!」
可這辯駁來得太晚,她已然吃吃地笑了起來。「墨庭風,你真可愛!好,你過來,讓姐姐抱抱,姐姐哄你。」
她將馬克杯擱在床頭,展臂就去攬抱他,他恨得抓起她一只青蔥手指含進嘴里啃。
「哎呀,會痛耶!」
「誰叫你亂說話?」他一面咬著,一面模糊地斥責。
「別鬧了!呵呵,好癢……墨庭風你別玩了啦!」
嬌嬌的嗓音撲向他耳畔,宛如蝶翅般搔癢著他的耳窩,他不敢造次,怕自己一發不可收拾,只用一雙大手捧握她臉蛋,重重琢吻了下那粉唇。
吻畢,便急急退開,氣息粗重,耳根隱約泛紅。
她看得出來他是在強忍,就連親吻也只敢蜻蜓點水。
心窩軟軟地融著,她含笑睇他,伸手愛憐地撫模他發熱的俊頰。
「墨庭風,你還說我笨,你自己才是傻瓜。」語落,她傾身在他頰畔輕輕啄吻。
他震了震,語音喑啞。「別勾引我。」
「不是勾引你,是謝謝你。」她又在他另外半邊臉頰獻上一吻,馨香的氣息撩著他的耳鬢。
他猛然深吸一口氣。
察覺他的壓抑,她輕聲笑了,在他還來不及反應前,便優雅退開。
他的耳根更紅了,墨眸炯炯,憤惱地瞪她。
她只是笑著,眉眼彎彎,甜蜜得似要融化。「庭風,天亮了耶。」
他一怔,順著她的視線往窗外看,天幕已透出初曉的晨光。
天亮了又怎樣?他沒理解她話中涵義。
「昨天,是第七個晚上。」她傾身在他耳畔低語。
他震懾,倏然領悟,墨眸瞬間綻出璀璨逼人的光芒。
兩人定定相望,心意相通,許久,墨庭風忽地將楚明歡抱下床,將她托得高高的,旋轉不止——
「明歡,我賭贏了,我們結婚吧!」
婚禮辦得很盛大。
楚明歡原想低調成婚,只要拍組婚紗照、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登記就好,可墨庭風卻說他們墨家從來就沒有低調這回事,老爸盼了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娶媳婦,當然要將這份喜悅廣而告之,讓所有親朋好友都能來沾沾喜氣。
「你就認命吧!當我們墨家的兒媳婦可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他笑笑地說道,也不知是揶揄或警告。
于是,為了籌備這場婚禮,楚明歡從決定結婚那天開始,便如同一只陀螺昏頭昏腦地轉,婚紗是請名設計師特別訂做的,喜帖燙上了銀葉金花,宴席開在五星級飯店,足足邀了百桌賓客。
客人大部分都是墨家那邊的人,有墨大中以前在黑道混時的好兄弟,有墨家這些年做生意結識的政商名流,有墨庭風的狐群狗黨,也有些八竿子打不到邊,自己硬來攀交情的「成功人士」。
而楚明歡這邊的客人,除了舅舅、舅媽、表弟、表妹幾個有限的親戚外,便是「愛恩園」的同事,以及她高中、大學的同學。
婚宴當日,楚明歡在新娘秘書的巧手打扮下,梳了新發型,戴著一頂精致小巧的公主冠,妝容精致卻不過分濃艷,搭配以珍珠及鑽石為主的首飾,整個人顯得氣韻清雅,秀妍嫵媚。
別說新郎本人看呆了,就是一眾賓客也個個都說新娘子長得漂亮,Vicky這個伴娘更私下對楚明歡抱怨不止。
「你這個壞女人,自己打扮得這麼漂亮,卻讓我穿這種不起眼的伴娘禮服,哼,你就是怕我搶了你新娘子的鋒頭對不對?」
「對啦,就是怕你搶,怎樣?」楚明歡笑盈盈的,絲毫不以好友的吐槽為意。「嘖嘖,瞧你笑得一臉幸福的樣子,嫁給墨庭風真的有那麼開心嗎?!」
「你說呢?」
可惡啊!Vicky跺跺腳,嫁給墨庭風能不能幸福她不曉得,但光看這婚禮的排場以及墨家為楚明歡置辦的婚紗禮服與首飾珠寶,就知道他們對這個兒媳婦有多寄予厚望。
身負克妻傳言的墨庭風總算抱得美人歸,自然是可喜可賀。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呸呸呸!大好的日子她這是在想什麼?
Vicky將一口怨氣咽下去,終究還是展顏一笑,為出嫁的好友送上祝福。
楚明歡也笑著接受,可她心里並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從容愉悅,其實有點慌,有點無措,這場婚禮對她而言來得太快太急,完全超出了她的人生計劃。
她沒想過自己竟會認識一個男人不到一年便決定與他結婚,而且還是因為一場打賭。
有人說,結婚需要的就是一時沖動,她的確沖動了,如今想想,不禁懷疑自己當初是怎麼下的決心。
但喜帖都發了,禮服和首飾都買了,總不能反悔吧?
她笑著接受眾人的祝福,不讓誰發現自己的慌,就連墨庭風也只看到她的春風得意。
舅舅和舅媽更因為她找到了終身依靠而高興,一家人從南部上來參加婚宴,在新娘休息室里與她交談時,舅媽含淚拉著她的手,聲聲勸誡,句句關懷。
「明歡,嫁給人家當媳婦後,要記得夫婦和睦,吵架的時候不要只想爭個輸贏,就算吵贏了又怎麼樣呢?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情分,有時候你讓一步,他反而更感念你,更心疼你。」
舅舅同樣語重心長。「如果他對你不好,沒關系,你回來,舅舅跟舅媽為你作主,絕不會讓他欺負你。」
听兩位長輩如是殷殷叮嚀,楚明歡不由得有些鼻酸,自從母親去世後,她便是在舅舅家長大的,他們待她一如親生女兒,情深意重。
「舅舅,舅媽,謝謝你們。」她微微哽咽。
「瞧表姐眼眶都紅了,放心吧,表姐夫那麼好,一定不會欺負你的啦!」表妹見氣氛有些感傷,有意嬌笑地插嘴。
「你又知道了?」
「他送了弟弟最想要的單眼相機,又送給我一直想買卻買不到的包包,如果不是為了表姐,他干麼費心打听我和弟弟喜歡什麼呢?表姐夫一定是很愛表姐,才會這樣討好我們。」
「就是啊,表姐,你要有信心,你一定會幸福的。」表弟為她加油打氣。「如果跟表姐夫吵架了就跟我說,我替你揍他!」
「揍什麼揍啊?人家開保全公司的,身手肯定比你厲害!」表妹不客氣地吐槽。
楚明歡听了莞爾,忍不住想,如果舅舅一家人知道了墨家的「家學淵源」,會是何等反應?
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舅媽忽然指了指擱在牆邊一個足足有半人高的大禮盒。「那個是要送給你的新婚禮物,是……代替你媽媽送的。」
「我媽?」楚明歡震住。
「你還小的時候,有次我跟你媽聊天,她曾經告訴我她想在你結婚的時候送你這個,現在她不在了,舅媽就代替她買來送給你。」
是什麼?她狐疑。
「你回去打開來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