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
距離上班時間僅剩不到十分鐘,藍又姍一手拽著公文包,一手拎著差點害她卡在前一個紅綠燈的現做三明治,腳蹬高跟鞋一路飛奔。
幸好,大部分的人潮都已搭上前一班電梯,她搶到僅有零星幾人的另一班,一進電梯便虛月兌似的靠著鏡牆,仰高通紅的小臉大口大口喘氣。
「麻煩幫我按二十二樓,謝謝。」她向站門口的其它部門同事喊道。
因為這聲二十二樓,其它人不禁多瞅了狼狽的她兩眼。畢竟二十二樓可是大Boss的巢穴,一般職員少有人能進到那兒窺探一二。
電梯門正要闔上,忽然一只手臂卡進門縫,隨後挪進高大精壯的身軀,厲宇書一身招牌的合身黑西裝,修剪過的發型略往後梳,露出飽滿的額心與那雙煙亮的黑眸,更顯得神采飛揚。
他先是掃過其它人驚詫的臉,最後落在藍又姍震忡的臉上。
藍又珊胸口提緊一口氣,一顆心忽上忽下。
莫非他記起來了?
兩人對眼數秒後,厲宇書淡淡的別開眼,渾身充滿格格不入的疏離感,不冷不熱地向電梯里的眾人打招呼「早。」
下一秒,藍又姍的心跳靜如死城。
然後她才想起,一級主管專用的電梯正好故障,這兩天正在測試安全性,因此某人不得不委屈自己,跟他們這些小職員擠庶民級電梯。
兩個月前,他們成功從澤蘭王朝回到北京。
那彷佛是眨眼一瞬的事,當他們睜開雙眼時,兩人就站在北京的老胡同里,時間分秒不差,一身穿著完好無缺。
那間隱蔽在詭秘胡同盡頭的古宅消失了,彷佛是午後的白日夢一場,唯一剩下的,是她腦中深刻的回憶。
她不清楚花姥姥為何會有如此強大詭異的巫術,又是怎麼辦到的;總之,他們真的離開了澤蘭王朝,回到原有的世界。
然而厲宇書……
「藍秘書,你為什麼還在這里發呆?還不快點撥電話催司機過來!」
那個男人已經記不得澤蘭王朝,不記得曾經落難,他吆喝的小秘書曾經那樣拼命的為他出生入死,只為搶救他免于饑渴妖女的糟蹋。
不記得她曾經努力的想養活他,也曾被他罵得委屈大哭,然後又被他抱著安慰,兩人甜甜蜜蜜的拌嘴。
他的眼神只剩下最初的漠然,根本不將她這樣身分的人看進眼底。
「藍秘書,你還在發什麼呆?」
藍又姍恍惚醒神,瞧見電梯門已開,厲宇書拔長的身影佇立在前,彷佛逮著了員工偷懶,目光充滿苛責,口吻更是冰冷。
「抱歉。」藍又姍吶吶地低下頭,快步走出電梯。
「等一下。」
身後驀然又響起熟悉的低朗嗓音,她心一緊,滿懷期望的轉過身,睜大水眸猛瞅著他。
被那樣一雙晶瑩閃亮的眼投以熱烈的注目,厲宇書皺起了眉,下意識想拉開距離。
「厲總有事吩咐?」她眼巴巴地問。
「上回你跟我到北京出差,會計部應該有幫你申辦出差津貼吧?」話問出口,連厲宇書自己都覺得古怪。這種小事根本用不著他開口問。
「有是有,不過……」藍又珊心中燃起希望之火,小心翼翼地說「厲總,你還記得你說過要幫我加薪嗎?」
「我為什麼要幫你加薪?」厲宇書眉央的折痕登時更深。「你做了什麼?」
「我、我救了你啊!」拜托,快點想起來吧!
「你救了我?」他挑眉,一臉不可思議。
「藍秘書,你還沒睡醒是不是?」
「厲總,你再努力回想一下,也許你就會想起來——」
話未竟,她忽然被身後的人撞開,差點就撞上一旁的裝飾牆。
特助冷冷瞥她一眼,彷佛現在才看見她的存在,也沒道歉,兀自轉開臉迎向厲宇書,報告起急待處理的公務。
藍又姍扁著嘴,心中委屈,默默瞅向曾經與她密不可分的男人,他依然意氣風發,用著傲睨一切的姿態站得直挺。
可他的眼中已不再有她,亦不再存有兩人相愛的記憶。
這,便是回來的代價。
當初花姥姥警告過她,也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可她終究還是冒了險,因為她不敢為了一己之欲,害得厲宇書被迫永遠留在他不願待的地方,那太自私,她實在做不出來。
藍又姍垂下眼,頹喪的扛著公文包,拎緊早餐轉身走向秘書室。
厲宇書余光一瞥,觸及那抹蕭瑟的嬌小身影,流暢的思緒驀然打結,胸口升起一陣窒悶感。
「厲總覺得藍秘書有什麼問題嗎?」特助察覺他的停頓,謹慎地問。
「她上回跟去北京,究竟都做了什麼?」厲宇書收回目光,問得奇怪。
特助微詫,連忙回答「厲總覺得藍秘書疏職?」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什麼呢?厲宇書倏然又一頓,心中無端茫然。
「厲總?」特助不敢大意,就等著上司下令。
「算了,沒什麼事。」厲宇書擺擺手,一臉心煩地走向專屬辦公室。
他今天大概吃錯藥了,听了小秘書說夢話,居然還當真,真是好笑……
他這樣身分的人,怎可能輪得到小秘書來救他?想想,不論是什麼狀況,都不可能是他淪落到需要被拯救的窘境。
那個藍什麼的小秘書膽子還真大,居然敢對他開這種玩笑,他跟她很熟嗎?
該不會是帶她出過一次差,就自以為是的抬高身價,想跟他裝熟?
嘖,這年頭的年輕女孩真不可取。
午休前十分鐘,秘書室里的女人已呈現懶散狀態,一邊弄著手中數據一邊分神討論起午餐內容。
「又姍,你從北京回來後,整個人就像中邪似的,是不是真的在北京撞邪了?」一小直負責帶藍又姍的薛秘書,將手伸到她面前打了個響指。
正在發呆的她猛一回神,心虛地傻笑。
「我哪有。」
「要不是那陣子流感肆虐,大家輪流中鏢,哪輪得到你啊。」其它人笑糗。
「嘿嘿,多謝各位姊姊承讓,我才有機會出去見見世面。」藍又姍耍寶的抱拳一拜。裝傻什麼的,向來就是她的強項。
薛秘書單手撐著下巴,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你回來之後好像變得不太一樣,又說不上來是哪里。」
「有嗎?」藍又姍一臉困惑的歪頭。
「好像多了點女人味,不再像之前那樣毛毛躁躁,整個人比較沉穩,心也比較定,害我好不習慣噢。」
「哇,又姍,你該不會是在北京有艷遇吧?」其它人聞言瞎起哄。
「我?」藍又姍被這群女人鬧得啼笑皆非。「我怎麼可能會有艷遇。」
「還是說,你跟厲總有什麼?」有人開玩笑地加碼。
藍又姍心頭一刺,笑容有些掛不住,只能轉為呵呵干笑。
「別傻了,像那種金字塔頂端的爺們,才不會看上我們吃飯要預約排隊,又沒有億萬資產可以靠的老爸,每個月領死薪水過生活的小庶民。」
「就是說咩,大總裁看上小秘書這種事,只會出現在電視劇跟小說里,現實生活啊,這些眼楮長在頭頂上的爺們,根本只把我們當成花錢請來出賣腦力與體力的辦公奴隸。」
听起來很悲慘,但事實確實如此。一想起失去那段記憶的厲宇書看待她的眼神有多麼輕忽,藍又姍只能苦笑同意。
「欸,別說這種掃興的話了,吃飯去。」資深的大姊拍手吆喝。
「我有份文件要送給厲總,不曉得又要拖多久。」有人邊匯整手邊資料邊嘆氣站起身。
藍又姍目光一閃,立刻搶過那堆數據,笑呵呵地說「曼曼姊你辛苦了,這資料我來送吧。反正我自己有帶便當,本來就沒打算出去吃。」
「真的嗎?那太好了。要記得幫我確認內容噢。」
「放心,我會搞定的。」
目送秘書室的女人魚貫進了電梯,藍又姍抱緊懷中資料,三步並兩步走向總裁辦公室。
她叩響了歐洲進口的雕**桃木門,得到一聲低沉的允許後,才揣著一顆心進去。
厲宇書兩眼直盯著計算機屏幕,手上操弄著鼠標,沉靜的寬敞空間只听得見左鍵點動的答答聲。
許久不聞來者出聲,他眉峰一攏,移目望去,看見那道縴細的身影,心神微微一閃,眼前驀然浮現一副古怪的景象。
似在某處詭奇的深山,有個女人穿著怪異,騎在面貌可怖的巨獸身上……
「厲總?」
厲宇書眨動眼瞼,蒙在眸面的那些異象
稍縱即逝,快得他連個殘影也抓不住,腦中又是那種忽然一白的茫然。
藍又姍朝他走來,那雙晶亮的水眸,又是用著充滿期盼的目光,熱烈凝視他,他下意識皺眉,說不清自己當下的感受。
「這是要給厲總過目簽名的數據。」她伸出雙手呈上資料。
厲宇書沒接,只是垂下眼,等著她放下,沒想到她硬是不放,就這麼僵在半空中,似乎等著他去接。
這個小秘書是怎麼回事?
他抬眼瞪她,不料那女人竟對他眯眼笑,那眼神與那笑,彷佛兩人交情極深、關系極親密似的,她一點也不怕他。
莫名地,被那樣無害的笑顏盯著,厲宇書居然不自覺地跟著她一起笑。
真不可思議,看似平凡無奇的小秘書,她的笑容居然有一種強大的感染力,讓他有一瞬間忘了當下。
見他嘴角上揚,冷峻的線條軟化,藍又姍心口一熱,感動得想哭。
不過眼前可不是哭的時候。
她打鐵趁熱,也不管身分時間地點合不合宜,問道「厲總,今天是周五,你晚上有空嗎?」
厲宇書難以置信一個小秘書居然有這麼大的膽量,也沒喝斥阻止,只是挑高眉梢,任由她繼續往下說。
「我可以請你吃飯嗎?」藍又姍在他訕笑的目光中,勇敢吐聲。
「請我吃飯?」厲宇書失笑。
她是什麼身分水平,他去的餐廳一晚就要花掉她近三分之一的薪水,她請得起嗎?
不過這小秘書很有意思,居然連請他吃飯這種話都說得出口。許多巴望著他開口邀約的女人都說不出口,她卻能這麼大方,還真是不簡單。
厲宇書笑睞著一臉殷殷企盼的小秘書,
出于一種奇特的好笑心態,他竟然點頭了。「好,我讓你請。」
藍又姍小臉一喜,笑容更添燦爛。
霎時,厲宇書眯了眯眼,腦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可終究還是沒能看清。
是錯覺嗎?總覺得他體內有道古怪的本能,讓他感覺自己對小秘書無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