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小酒窩下樓的時候,我很想問她借10元錢給阿姨買晚餐,但始終開不了這個口。一個大男人,身上連十元錢都沒有,像什麼話呢?我不吃不要緊,但阿姨總得吃啊,怎麼辦?我總不能讓阿姨跟著我挨餓吧?靜靜今晚如果能回來,也要到十一二點了。我口袋里一個硬幣都沒有!
我猛然想到了一個人,貴婦人。阿姨從入院到現在,貴婦人沒有來探視過一次。我晚上,早上出來,她是見我的,但從不過問一聲。阿姨和貴婦人的母親畢竟是親姐妹,貴婦人的母親年邁路途遠不能來探望,可以理解。但作為後輩的她卻不聞不問也太沒有人情味了。當初,貴婦人的出事時,我和靜靜為她奔波勞碌,傾囊相助。
為了表姐夫能得到輕判,貴婦人積極退贓。我和靜靜傾盡全力支持貴婦人。阿姨還拿出了自己一生的積蓄——8萬元。可是現在,阿姨`.``病倒了,貴婦人對錢的事只字不提也罷,對阿姨的態度竟如此冷淡,讓人心寒。因為表姐夫這件事,我知道貴婦人也沒有什麼錢了,但是心意總有吧。
貴婦人今天休息,讓她來接替我,陪一下阿姨,我出去找人借錢。一百兩百也行,甚至只要能借到今晚和的早餐就好啊。我撥通了貴婦人的電話。
「喂,貴婦人嗎?我是豆腐。」我滿懷期待。她沒有錢給我,也應該有時間幫一下我吧。
「什麼事啊?」冷冷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貴婦人,今天是你休息嗎?」。我先確定一下時間。
「是啊。」話語還是那麼冰冷。
「是這樣,靜靜去林桂了,我想讓你陪一下阿姨,我出去向同學借點錢,拜托你了。」我先解釋,後懇求。
「不行啊,我正在游樂場帶小孩玩,走不開。」一口回絕,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嘟——嘟——嘟——。
貴婦人掛斷了電話,也割斷了我對她最後的希望。貴婦人太絕情了!
「小池,原來你在這里啊,樓上樓下我找了好久。」
一個馱著背的阿婆出現在門口,手里拿著一袋香蕉。
「阿婆!是你!」
天哪,金碗公司掃廁所的阿婆,竟然來探望我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啊?」
我起身拉過一張凳子,讓其坐下。暈了,進金碗近一年了,我從來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打過一次招呼。更不應該的是,我從沒正眼看過她,她怎麼想到來看我呢?
「那個平時你們叫她小酒窩的小姑娘,現正在公司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動員大家捐錢,我問了她你岳母住的醫院、床號,就來了。」阿婆弓著腰站著,沒有坐下。
我把香蕉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心里感到慚愧。
阿姨看著一大梳香蕉,很是感激,說︰「阿婆,你能來看我我已經是很感激了,不用破費的。」
阿婆反而慚愧了,嘆了一口氣,說道︰「哎,我和我老伴就靠我在公司一個月的幾百塊錢度日了,我也沒有什麼錢。今天來看你,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我把凳子拉近,說︰「阿婆,請坐。」
「哎呀,你一個大干部為我端凳子,我怎麼過意得去?」阿婆受寵若驚,不敢坐下。
她還以為我是什麼大官呢。
「阿婆,你坐吧。一路上累了。」我一邊說,一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幾番客氣後,阿婆這才顫巍巍地坐下。她把手探進自己的口袋,模索了很久,才掏出一包巴掌大的東西來。東西用塑料袋裝著,用紅繩子綁著,外面有三層報紙。層層盤剝之後,我看到了一疊從小到大堆碼起來的鈔票。這些鈔票,最大的一張,也就是拾圓。
「呵呵,小池,給你。」
阿婆傻笑著,把錢遞給我。
我驚呆了,沒有伸手。
「本來我想換成大張的,但公司收銀台不給換,不好意思了,小池。」
阿婆以為我嫌錢太零碎,尷尬地向我解釋。
收銀員也太勢利了,不就是換點錢嗎?用不了三分鐘!只因換錢人是阿婆,就拒絕了。白色家電部的部長,他家一個遠親開超市,收銀員每天不是幫他換好幾千元嗎?平時哪個同事要找零換整,收銀員都有求必應,為何偏偏阿婆不行?!太過分了!
「小池,收下吧。這是阿婆的一番心意。」阿姨的話,把我從憤怒中喚醒。
我接過阿婆的錢,想雙手握著她的手,表示感謝。誰知,她被我的舉動嚇著了,雙手迅速收縮到身後,連說使不得。
阿婆坐下不到五分鐘,就起身告辭了,說家里癱瘓的老頭子還要等她做飯呢。
「阿婆,你還是把香蕉拿回家給老伴吃吧,我們平時都能吃到。」阿姨示意我把香蕉拿給阿婆。
阿婆哪里肯?硬是推掉。我想阿婆收入低微,平常肯定很少買水果,甚至這價格低廉至1塊錢一斤的香蕉,她也很少能吃到。但倘若我堅持退給她,她肯定認為我嫌棄,看不起她。也罷,收下就收了,也算收下她一片心意。
我一直把阿婆送到樓下。阿婆是踩人力三輪車來的,三輪車很破舊。為了節省1元錢的保管費,她就把三輪車停在住院部樓下。
「阿婆,你家住哪里啊?」
「民大。」
「民大?從雙擁路到民大幾乎是從東到西地橫穿整個寧南了,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啊?阿婆。」
「慢慢踩了,八點半鐘應該到了。」
「要踩三個小時,阿婆你不累?為什麼不乘公交車呢?」
「習慣了,沒問題的。乘公交車來回要2元,我都可以買一把青菜了,浪費。」
七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奔波勞累,看著讓人心酸。我很想幫助阿婆,但眼下我沒有能力。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但我有能力的時候,為何沒想到幫助她呢?慚愧啊!我手里拿著阿婆的錢,望著她艱難地踩著三輪車的背影,我一陣酸楚,難過極了。
我沒有馬上上樓,而是把錢交了。我不想拿著阿婆給的錢作為自己的飯錢,我總有一種漂母賜飯的感受,吃不下。一百零三元三角一分,我一分不剩地續了阿姨的住院費。已經是五點半了,晚飯的錢還沒有著落。我不吃,阿姨總要吃的,恐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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