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的心情就宛如這恰如其分的天氣一樣郁悶。
他撐著黑傘站在艾琳的尸骸旁，雨水順著傘面的弧度在傘尖滴落，在尸骸旁的泥濘里泛起了波浪。
獵人的獵槍是霞彈槍，每一槍都像是橡皮擦一樣在艾琳的身體上涂抹著死亡的色彩。
但其實，艾琳尸骸內的薇奧拉早在獵人開第一槍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站在旁邊的蘑菇看得很清楚，從第一槍命中薇奧拉的時候，薇奧拉那原本還只是緩慢流失的靈魂突然爆發出強烈的負面情緒。
然後，魔女艾琳死了。
是的，按理來說，只要魔力還沒有耗盡，作為魔力產物的魔女之軀是沒道理死掉的。
但是隨著薇奧拉那強烈的負面情緒爆發，魔女的身體就這麼死了。
「……」
蘑菇在一旁看著很是頭大，他本來想阻止獵人的行為，但是當他仔細查看了身處艾琳體內的薇奧拉時，才發覺不對勁。
殘骸內的薇奧拉的靈魂，並不是薇奧拉的樣子，而是艾琳的樣子。
而薇奧拉體內的艾琳，她的靈魂模樣則是薇奧拉的樣子。
蘑菇當時就蒙了，一時間還以為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但無論他怎麼看，還是那個樣子。
也許事情或許並不像自己所知道的那樣，也許艾琳奪取薇奧拉靈魂失敗了呢？
蘑菇決定靜觀其變。
但接著看接下來的發展，卻又和他印象中的發展沒什麼區別。
獵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用獵槍殺死了可怕的怪物，並在這不吉利的壞天氣中帶著自己的女兒離開了。
但蘑菇看到薇奧拉即使已經身死還向著自己的父親伸出手的場景，一直作為旁觀者的他不由得感到憤怒。
一絲一縷地殺意被他有意地釋放出去，驚走了那個看上去不怎麼樣，但是卻能用獵槍打出狙擊槍準度的獵人。
三槍……薇奧拉向他伸去手臂的時候，第一槍打中了薇奧拉的頭部，見大腦被命中沒什麼用的樣子，當機立斷，馬上用兩發子彈打斷了薇奧拉賴以前進所用的雙手。
雖然蘑菇真的無法，但是獵人最後面射出兩發子彈居然是以絕對筆直的路線在空氣中前進，被兩顆子彈擊穿的雨水在蘑菇的眼中化作了漂亮的V字形狀。
這槍法簡直神了，蘑菇以前當兵的時候做夢也不敢說拿獵槍打出狙擊槍般的筆直彈道。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世界不同的緣故，那個獵人比起蘑菇所知道的那個獵人來說要強得太多了，光是這一手槍法就已經完爆了蘑菇。
然而即使是有著如此強大的槍法，卻沒有與之匹配的眼力，被艾琳輕而易舉地欺騙，甚至殺死了自己真正的女兒。
「……」
蘑菇實在有點不太想這麼強大的獵人居然認不出的自己的女兒。
他本來還在想著是不是自己真的搞錯了什麼，這樣強大的獵人沒道理忍不住自己的女兒啊，畢竟羈絆這種東西不是血緣所能遮掩的。
但艾琳臨走時的笑容讓蘑菇不得不推翻自己的想法。
一切都如同蘑菇所知那樣發展。
魔女利用和女孩的友情欺騙了天真的女孩，然後從她那里奪走了身體，被奪走身體的女孩要奪回自己的身體，但是卻被自己親生的父親所殺。
「唉……」
蹲在尸骸旁的蘑菇再次嘆了口氣。
硬是要說有什麼不清楚的話……就是艾琳所使用的這個用來交換身體的魔藥。
因為艾琳和小薇交換的不僅僅身體，如果蘑菇沒有猜錯的話，兩人體內的靈魂應該是本人的沒錯，不然沒道理會在交換後還出現同一個身體同一個靈魂的情況。
蘑菇雖然接觸靈魂不久，但根據他的見解，靈魂是由一個人從小到大所經歷的記憶構成的人格，加上精神力結合而成。
人格決定靈魂的成長，精神力則是構成靈魂大量成分。
雖然蘑菇經過復活公主的那一次後確定了靈魂可以改造，但那也是聚集了大量信息進行的靈魂構成，最後復活的公主因為蘑菇沒辦法還原那份人格，所以實際出來的公主已經可以稱作是另一個人了。
人格的塑造意味著要以對方的立場經歷過對方所經歷過的一切事情，但即使是這樣，塑造出來的人格也僅僅是接近想要塑造的人格，不可能真的還原出原來完完整整的人格，而這樣就會導致靈魂上的差異。
蘑菇原本是這樣想的。
然而艾琳和薇奧拉現在的情況卻狠狠地抽了他的臉。
因為她們的靈魂確實還是對應著各自的身體，明明已經交換了身體，但是，靈魂上的差異怎麼也看不到。
蘑菇一開始也懷疑艾琳說不定並不是讓她和薇奧拉的靈魂進行轉移，而是進行了人格上的轉移，這樣的話說不定就不會讓靈魂產生差異。
可如果艾琳進行的是人格上的轉移，那她定然會被薇奧拉人格里經歷的所感染，說什麼都不會在最後做出那些冷酷的行為。
于是只剩下一個可能性，艾琳的魔藥可能是從存在上讓薇奧拉和艾琳進行了轉移。
這個可能性讓蘑菇有些愣神，如果根據他的理解，‘存在’上的轉移意味著薇奧拉和艾琳所進行的是最根源的交換。
從廣義的概念上，‘艾琳’成為‘薇奧拉’，而‘薇奧拉’成為了‘艾琳’。
這在交換後體現就是薇奧拉盡管仍然持有著自己的記憶，但是世界對她的‘認知存在’變成了艾琳。
而艾琳則成為了薇奧拉。
具體來說也就是‘有著薇奧拉記憶的艾琳’和‘有著艾琳記憶的薇奧拉’。
所以她們的靈魂才會一樣，才會如此緊密地貼合著各自的身體，讓蘑菇想換都沒辦法換，只能在旁邊干瞪眼。
蘑菇原本的計劃是把這片區域的時間暫停，然後用震撼之力將薇奧拉和艾琳的靈魂進行調換，然後再從獵人槍口救下換回靈魂的艾琳。
但是因為她們的靈魂貼合得太過緊密，如果強行調換……老實說蘑菇這才剛接觸靈魂領域的新手不太清楚能不能讓她們的靈魂不因為和沖突而崩潰。
艾琳或許可以挺住，但薇奧拉是萬萬不能的。
所以他只能渾身憂傷地看著既定的悲劇按著劇本發生。
他是兩個女孩都想救的，因為知曉一切的他已經分不出誰對誰錯了。
但艾琳那**得飛起的魔藥讓他的計劃全泡湯了。
「艾琳你那魔藥為何那麼**啊……」
老實說蘑菇真的覺得那個已經不是魔藥了，還沒听說過能夠調換人的‘存在’的魔藥。
不過現在繼續糾結魔藥已經沒有意義了，薇奧拉已經死了。
在這傾盆的大雨中，因為‘存在’被替換而被賦予了魔女位格的薇奧拉因為感受到的那份深沉的絕望，死了。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女孩不解的聲音在蘑菇耳邊不停的響起，但蘑菇無法給她答案。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現在，女孩灰白色的靈魂因為死前那份執著的怨念，被鎖在了殘骸之內，但是那一聲聲地詢問卻在蘑菇周身隱約環繞的惡意下逐漸扭曲，如果放著不管，不多時就會誕生一個比起魔女更加可怕的惡靈吧？
「……」
蘑菇看著被薇奧拉一聲聲‘為什麼’所引出來的零星黑氣皺了皺眉，揮手讓身上冒出來的那點黑氣消散掉。
他低頭看著腳邊的殘骸，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向著殘骸伸出手去。
伸手從泥濘地土地里攬住殘骸，不顧殘骸上的泥污和流出的腥臭血水，緊緊地，像是擁抱著自己記憶力的家人一樣，緊緊地擁抱著殘骸。
「真是可憐的女孩，但是很遺憾……。」
殘骸流出的血水很快沾滿了蘑菇潔白的裙子，但蘑菇還不在意，他沉浸在這個擁抱之中，仿佛是要去感受殘骸最後剩余的溫度。
「我目前能給你的，只有這個擁抱而已了。」
隨著他的這句話，黑紫色的沼澤在他身下悄然地出現。
PS︰薇奧拉確實是無辜的啊……
PS︰錢塘江錢塘江錢塘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