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大娘黑著一張臉回到家里坐下,耳中回轉的還是剛才听到的閑言閑語,想起兒子近日來的表現,臉色愈發不好。
她一個寡fu養大兒子不容易,受過的白眼,受過的苦,那是一般人曉得的?好在兒子也給她爭臉,考出個秀才來,她就指望著他給她掙來更大的臉面呢,如此也對得住那早死的夫君和祖上的列祖列宗了。
自己肚子里的爬出來的一塊肉,她知道是什麼德行,莊楚然是個好的,也是有出息的,連大師都這麼批,他是個有大能耐的人,她始終,所以她一直沒給他定親。
不給莊楚然定親的原因有兩個,一來是年紀還不算大,又是在考功名的時候,她不想兒子被牽引住了,反而丟了上進心。二是,她就盼著兒子考到好功名,將來說一個大戶出來的好姑娘,若是能給兒子帶來助力的就更好了。
有了這樣的心思,哪怕媒婆踏破了門檻,她都一直拖著不定親,她始終,一個男人有了功業,不愁找不到好人家的閨女做。
可她這樣心心念念的好兒子,卻被人傳他和一個被休掉的棄婦不清不楚?
秦如薇是可憐沒錯,她也覺著那姑娘也是個可憐無辜的,也並不覺得秦如薇有什麼不好,尤其近來看著,確實是個大方知禮的姑娘,也是那鄧家沒福氣。
但秦如薇再好,也不是她內定的類型,她的兒子,怎麼能和一個棄婦有首尾?這傳出去,名聲該有多難听?于他將來的前途上又有什麼好?
莊大娘越想越不對,尤其是秦如薇和那鄧家的傳言,還有之前那什麼潘家的,心道這姑娘太會來事了。
「娘,您怎麼坐在這呢?來家了怎麼不進屋里去?外頭涼著呢!」莊楚然提著一壺水從灶房走了出來,見莊大娘坐在院子的杌子,不由相問。
莊大娘見了他,臉微沉︰「你跟我進來。」
盤腿坐在炕上,莊大娘指了指一旁的春凳,道︰「你坐下,娘有事兒問你。」
莊楚然撩起衣擺坐了下來,看向莊大娘,問︰「娘,可有什麼事?我看您臉色不是很好。」
「你別岔開話題,我且問你,你和那秦家的閨女是個怎麼回事兒?」莊大娘定楮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點半點的不是來。
莊楚然一怔,隨即反問︰「娘怎麼這般問?」
「你甭管,你且答我。」
莊楚然眼神一閃,算個怎麼回事?
他自己都陷入了思考中。
秦如薇他自小就認識,印象中那就是個很文靜很柔弱的姑娘,就是和他說兩句話也會臉紅的,後來知道她和鄧家長子定了親,再後來,她爹去世,她一個人跑到河邊去哭,他神推鬼使的去安慰,她頭一回叫他莊大哥,聲音又軟又糯。
秦如薇于他來說,就是一個同村小,因為他常年去縣里念書,也就是認識的情分,待年紀漸漸大了,有了男女大防的意識,見了面,也就是點個頭打個招呼問兩句好,並沒熟稔到哪去。
上次回來,他才知道秦如薇的事,心里為這丫頭難過,但見她並沒想象中難過傷心,反而讓他高看一眼,還有了些疑惑,一個難過得投了河的人怎會有那樣澄淨安然的眼神?
有了疑惑,就有探討,一回回的,鄧家人對她的呵責,發難,他都看在眼里,而那丫頭,卻讓他覺得有一種局外人的感覺,不屑,漠然。
沒錯,就是局外人,仿佛鄧家人的發難對她來說都無相干,她看著那些人,就跟看著一個跳梁小丑而已。
經過前兩日她對鄧富貴說的話,他又更肯定了這一點,也更想探討。
這丫頭,滿身是迷,讓他起了些興趣呢!
想起今日在街上她的種種,俏皮,狡黠,像只小貓兒似的,在你心頭撓了一爪子,癢癢的,莊楚然的嘴角浮起一抹淺笑。
莊大娘一直在注意著他,眼見他沉默,又唇角微勾的樣子,心就像掛了一只千斤稱砣,不住的往下墜去。
「然兒……」她的聲音帶了些顫音。
莊楚然回過神來,見母親刷白了臉,不由收斂神思,關切地問︰「娘,您可是身子不適?」
莊大娘卻是一把抓著他的手臂,問道︰「然兒,你告訴為娘的,你和那丫頭,莫不是?」
她囁嚅著,竟不敢將心里所想的問出口,就怕莊楚然會真上心了。
莊楚然是個心思靈透的,腦子靈光一閃,就問︰「娘是不是在外頭听到什麼不好的傳言?」
莊大娘咽了咽口水,到底是忍不住,道︰「她們說,你和秦如薇那丫頭有些不清不楚的。」說著眼楮定定地看著他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表情。
莊楚然眼神一冷,沉著聲道︰「娘,我早說過,不要去學那些好事的論是非。這人閑了,啥話傳不出來?咱們還領教得少嗎?清者自清,我和薇兒是清清白白的,沒你想的那般。」
莊大娘听聞松了一口氣,也想起在楚然小的時候,他們也被村里人說過不少是非,便虎口婆心地道︰「娘自是信你的。」頓了頓她又道︰「然兒,你听為娘的話,男子自當以功名學業為重,等你功成名就,娘再為你娶一門正經的閨閣為妻。現在,最重要的是考取功名,莫讓你死鬼爹失望,他到死都只是秀才,心心念念要考更高的功名,你要全了他的心願。」
提起早逝的爹爹,莊楚然再度沉默下來,他爹也是個秀才,只是文采有限,考了好幾次舉人都不中,郁心太重,以至于拖垮了身體,早早就撇下他們娘們走了。
爹臨死前,就是希望莊楚然一定要考出更好的功名,為莊家爭臉,光宗耀祖。
所以,自小莊楚然就沒有童年,基本都與書本度過,更沒有玩耍的資格,幸好,他資質聰穎,也遠比他爹靈透,來年的秋闈,他再下場,定會取得好的成績。
「娘,您放心吧,爹的遺願兒子不敢忘,兒子一定會讓你們抬起頭來。」似是賭誓一般,莊楚然認真地道。
莊大娘點點頭,算是放心了,想了想又道︰「你就一心念書,不用常回家里了,娘一個人也會好好顧著自己,學業為重。」
只要兒子不回來,見不著那丫頭,看那些個婆娘有什麼話說?
莊楚然張了張口,垂下眼簾,道︰「兒子心里有數的。」為免她多想,又道︰「您臉色不是很好,兒子去燒飯吧。」
「去去去,君子遠庖廚,你且去看書,有娘在,還燒不了飯你吃?」莊大娘一把扯住他,忙不迭的下炕趿鞋去灶房。
莊楚然訕然一笑,眼楮看到放在炕尾上的簸箕針線簍子,一下子想起秦如薇,又想起莊大娘的話,雙眉不由擰成一股麻繩。
秦如薇自然是不知因為自己,讓莊大娘母子倆有了這麼一段對話,她正忙著將自己采購回來的物件一一歸置好呢。
灶房和小堂屋是連在一起的,左右只是一個人,吃飯什麼的在哪都成,秦如薇干脆就將堂屋布置成辦公室,將雜物都放在里面。
將物件都放好後,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她才開始準備燒晚飯。
舊宅子里沒有水井,灶房的一角放著一口大水缸,里面打滿了滿滿一缸水,那是秦大牛幫她挑滿的,幸好離飲水河邊不遠,即便用光了秦如薇自己也能去挑。
架柴引火,淘米下鍋,再用瓦罐灌了幾大灌水放在灶頭上,秦如薇又麻溜地洗大白菜。
剛剛搬過來,菜什麼的都是顧氏讓二娘拿過來的,還大方的是給了兩條臘肉,青菜什麼的,說是可以直接回到秦家菜園子里摘。
舊宅子離秦大牛那家有一刻鐘的路程,秦如薇也不可能天天都跑去秦家那邊菜園子,不然長久以往,顧氏嘴上不說,心里肯定有話說,故而她今天去鎮子的時候也買了好幾包蔬菜種子,打算明兒就耙了屋後的一小片地,種上兩壟菜,也夠一個人自給自足的了。
等大白菜洗好後,她又麻利的將菜切成絲,準備做個熗炒大白菜,又切了一小塊臘肉放進飯里燜,這便是一餐了。如此忙碌小半時辰,就著昏黃的燈火,秦如薇才吃上噴香的晚飯,雖然孤單一人,卻又有著前所未有的寧靜。
相較于秦如薇這邊的寧靜,秦大牛那邊是鬧哄哄的,顧氏忙著斥著幾個孩子,秦大牛則是唉聲嘆氣的。
「秦大牛,擺哪個臉給誰看呢,這兩日可是夠了你!」顧氏終于忍無可忍的啪的一聲放下筷子。
自打秦如薇搬走後,秦大牛成天就唉聲嘆氣,不知叨念了多少回,就怕秦如薇一個人會不習慣,出事兒。
「吃你的吧。」秦大牛看了她一眼,背著手走了出去。
「你。」顧氏氣得夠嗆,對二娘道︰「你看看,你看你爹,就好像我欠了他黃百萬似的,給誰臉看呀。」
秦二娘嘆了一口氣,道︰「娘,爹也是擔心老姑,到底是一個女人住呢,離咱們又不近,過幾天就好了。」
顧氏張了張嘴,咕噥了句︰「又不是我逼著她搬出去。」悶悶地重新拿起筷子,心里也想著秦如薇那邊,莫名的煩躁起來。
我想要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