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富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腦海總是回轉著舅娘的那句話,再娶回來,再娶回來。
鄧富貴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一骨碌,從床上跳起來,開門出去。
經過正屋時,傳來爹娘低低的聲,他的腳步一頓,干脆貼在牆邊听著。
「這翻來覆去的,你這是煎烙餅呢?還讓不讓人睡了。」老鄧頭終于忍無可忍,翻身做起瞪著鄧老太。
天氣本就熱,鄧老太心里存著事,也是睡不著,便也坐了起來,欲言又止,卻又不好意思。
半晌,她才道︰「今兒大嫂說的那事,你覺著怎麼樣?」
「啥?」
「就是再把秦氏那丫頭娶過來的事。」鄧老太的話一出,就覺得臉皮好一陣燙熱。
老鄧頭听了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噎到,差點就沒找著自己的聲音,道︰「你說啥?我沒听錯吧子?」
黑暗中,鄧老太的老臉都紅透了,她自己都覺得不像樣。
「咋呼個啥,她都那樣了,還想再嫁個什麼好人家不成?咱家能討回來,那才是她的福分!」鄧老太佯裝大度的道︰「頂多咱日後待她好些就是,又不虧了她。」
是啊,不虧了她,哪能虧了呢,這可是個金菠蘿聚寶盆,虧了可怎麼成?不但不能虧,這還得供起來呢!
可,這世道有這麼便宜的事兒嗎,你想休就休,想娶就娶,當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就你一人聰明?
「你實心瘋了吧,才有這樣不靠譜的想法!你當咱老鄧家是個金窩,大郎是個香餑餑啊?把人休掉了,現在再娶回來,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老鄧頭厲聲道︰「我告兒你,不管你嫂子說啥,你都甭有那想法,你不要臉,我這張老臉還想出去見人呢!」
說著,也不等鄧老太會話,老鄧頭兀自躺了下來。
「甭說從前咱們家那光景,現在咱家,比那秦家都還不如,你會嫁進來?做夢還嫌早了呢!」老鄧頭背著她冷哼一聲︰「虧你想得出也說的出,我听著都嫌臊得慌。」
鄧老太被駁得滿臉通紅,幸好這大晚上的沒燈沒火,不然這臊的,還真沒法子見人。
她自知有虧,別說是現在鄧家每田沒地,三餐都難保,就算是有田有地的,秦家現在也不會稀罕,人家有地有鋪子,還有奴婢,還會回頭?
但鄧老太卻是不肯服輸的,嘟嚷道︰「你就手肘拐出不拐進。」
「總之你給我斷了這念頭,咱們老鄧家可再經不起笑話了。」老鄧頭冷道。
鄧老太撇了撇嘴,半晌才不甘不願的躺了下來,又烙了半天餅才睡了。
而門外,鄧富貴將二老的對話全然听了去,月光下的一張臉,陰沉得像鍋底,抿緊了唇。
兩老不知道,他卻是從今天知道,秦如薇,怕是和那秀才爺有了首尾的。
想到兩人雙手交握的一幕,鄧富貴就覺著呼吸不順起來,咬了咬牙,出了門。
鄧家出了鄧福旺那樣的丑事,秦如薇以為鄧富貴再也不敢也不能做偷窺那樣的混事了,卻不想,他膽子這麼大,竟然又來。
秦如薇氣得發抖,指揮著黑將軍追了,她自己則是拿起木棍帶上糯米她們隨後。
鄧富貴知道秦如薇養了一條狗,卻不知道那條狗竟這麼警覺厲害,這一個心慌,就被田埂一絆給絆倒了,還沒等他爬起來,那條狗給撲上來了。
「嗷。」鄧富貴的手臂被咬中,沒頭沒命的去揍打黑將軍,卻不料被咬得更緊,痛得冷汗都滲了出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飛快跑來,鄧富貴更慌了,雙手雙腳齊下,對黑將軍又踹又打的,卻是無補于事。
「黑將軍,下來。」
就在鄧富貴以為自己的手要斷了的時候,一聲嬌喝,將身上那頭畜牲給喚了下來。
鄧富貴心里一沉。
「你們守著點。」秦如薇對楊柳和糯米吩咐一聲,二婢點了點頭,各分一頭站著,糯米手里還捏著一根長竹扁。
「薇,薇兒。」鄧富貴倒在田埂上,驚慌的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女人,眼中神色復雜。
今兒月朗星稀,清冷冷的月光照在她秀美的容顏上,柔和朦朧,卻更如遠山般,遠而不可及,近不可褻瀆。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更如女皇一般高高在上,而自己,仿佛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與之天淵之別。
鄧富貴再一次感到自慚形穢。
「給我閉嘴。」秦如薇低叱一聲,看著他的眼神有著無法掩飾的厭惡,冷道︰「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鄧富貴唰地抬頭。
「鄧富貴,這是第三次了吧?」秦如薇冷冷地瞪著他︰「虧你長得好眉好樣的,竟如此下作,你……」
鄧富貴臉色巨變,嘴角動了動︰「你,你是怎……」
「想問我怎麼知道?」秦如薇呵了一聲,眯著眼楮道︰「第一次我不知,第二次,你不知道自己的衣裳被我屋後的那從月季給勾破了吧?拜你家婆娘所賜,把衣裳拿到外頭補,我才瞧著了,這可是老天長眼了。」
鄧富貴好一陣頹唐,低下頭來,道︰「那你為什麼沒有發難,難道……」他突然眼楮微亮︰「薇兒,你心里頭,也還有我的是不?」
秦如薇翻了個白眼,譏笑道︰「鄧家可真是不要臉,你真當你是個黃金白銀,誰見誰愛啊?我為啥不說?你會到處嚷嚷你被人偷窺了?鄧富貴,你是真傻還是假瘋?」
這時代,女人總是處于弱勢的地位,便是出現了這種事,也不可能四處嚷嚷,哪怕是她吃了虧,傳出去,她的清白也就毀了。所以,為啥有些人家,尤其是深門大戶,家中女眷一旦失了閨譽,要麼就是在青燈庵堂過一輩子,要麼就是一死。
閨譽清白,對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太苛刻了!
秦如薇可以不在乎,卻不能不遵從,這就是身不由己,而且,她也沒必要給自己的名聲添壞一筆。
鄧富貴神色一黯。
「鄧家出了這麼個大事,我以為你會安分些,卻不想,呵,真是賊心不死。」秦如薇冷嘲,看向他被黑將軍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道︰「旁的話我不想多說,也不屑,鄧富貴,我告兒你一聲,這是最後一次。如果再有一次,你別怪我不留情面。」
「薇兒。」鄧富貴著急地叫住她,懇切地問︰「你能不能,我……」
鄧富貴語不成句,不知要表達些什麼,愈發的著急上火,道︰「薇兒,我我也是心里放不下你,才作出這樣的下作事,我不是個人,我……」
他猛地刮了自己兩個狠狠的耳刮子,道︰「我跟你保證,以後我都不會再這麼混,薇兒,你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會。」
秦如薇轉過頭來冷笑︰「你要如何,與我無關,請你別痴心妄想!我早就說過,不想再見到你,將來也是一樣,以後,我希望你見到我,就遠遠的避開。」
鄧富貴臉色一變,突然道︰「是因為秀才爺嗎?」。
秦如薇的步子一頓。
「你們,難道真的有……」他話里掩住憤怒。
「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的事,與你無關。」秦如薇連身都沒有轉,冷冷地扔下一句,招呼上兩個丫頭走了。
待她的身影遠的瞧不見了,鄧富貴才萎頓地跌坐在地,喃喃道︰「與我無關,哈哈,哈哈哈。」
他邊笑邊哭,被咬破的手臂已經痛得發麻,卻不如心上那樣疼,那樣冷。
自此後,鄧富貴就變了一個人,變得易躁暴怒,稍有不如意,動輒就是打罵,他的婆娘胡氏,沒少受他的氣,此乃後話。
而鄧老太,自從听了自家老嫂子的那話,就上了心,突然就對秦家親熱起來,尤其是對顧氏,沒少奉承討好。
一開始,顧氏還沾沾自喜,心道風水輪流轉,今天到我家,你這賊子也有低聲下氣的一天,果然啊,這有錢的就是大爺!
可漸漸的,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鄧老太一口一句親家如何雲雲,明里暗里贊秦如薇如何能干,她早就看出那丫頭是個好的,就是迫于宗族壓力當初下不來台這才犯了糊涂休了,這要是能再把她討回來,定然當親閨女一般疼。
顧氏又不傻,這話說得這麼明顯,她多少都嗅到了味道,待反應過來,直罵鄧老太痴心妄想,惡心無恥。
「真真是想錯了她的心,眼見人過好了,富貴了,就跟條嗅到了臭味兒的狗屎的,哈巴巴的就湊上來。想要再結親,我呸!」顧氏唾沫橫飛,神情激動。
秦如薇淡淡地掃她一眼。
顧氏一怔,隨即訕笑,一拍自己的嘴巴,道︰「瞧我,這嘴就是吐不出象牙來,我們薇兒,自然是香的,是金菠蘿,呵呵。」
秦如薇斂下眼皮,眼楮卻眯了起來。
難怪那晚鄧富貴語焉不詳,敢情是因為這個呢,慢著,鄧老太怎麼突然就會有了這個想法?這是啥時候開始的?
嗯,秦如薇突然就想到了鄧福旺回來的那天,那一伙人里,有一個和鄧老太差不多年紀的子,見著自己就雙眼放光,像X光似的探究!
莫不是,是鄧老太的娘家出的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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