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十里屯子誰是頭一份,不用說,定是那曾經被休棄的秦家姑娘秦如薇了。
瞧那篤新的大宅,誰家的宅子比她的大,佔地廣?那光鮮,哪怕是里正家也遠遠及不上的。
大宅也就不說了,人家出入俱是馬車代步,呼奴喚婢,有田有地的,誰不舉起大拇指?
秦如薇也很滿意自己的新宅子。
朱紅色的大門,錚亮的琉璃窗子,高高的圍牆,寬敞的院子,敞亮的屋舍,無一不透著大氣精致。
若說不滿意的,就是宅子太空落了,秦如薇尋思著要去挖些花草回來裝扮自己的宅子。
新宅落成,秦大牛也高興,听了秦如薇這點要求,便主動的說去後山給她挖,什麼臘梅,桃樹,梔子桂花,月季芭蕉,能想到的都給她搬來種上,就連唐冶听到了消息,也從別處尋來名貴的花草來給她栽種,+.++倒讓秦如薇不知說啥好了。
客套的話秦如薇也不說,只琢磨著喬遷酒時把人都請來,好好熱鬧一番。
這些天,秦如薇所定制的家具源源不斷地送進來,她忙著布置屋子,雖然累,卻整日都是笑眯眯的。
這可是她一個人的新家了,就跟前世花光了積蓄買了房子那般興奮。
看著屋子前那迎著秋風搖曳的金黃色杏葉,秦如薇覺得前所未有的舒爽。
「娘子,司徒回來了。」糯米快步走了過來。
秦如薇的懶腰伸到一半,即刻問︰「現在麼?」
「餓死了,我餓死了,快給爺弄點吃的來。」
糯米還沒開口,司徒芳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一瞬的功夫,就看到他穿著紅色錦緞飛跑過來。
唐濮到底是扛過了那錐心的治療,但現在眼楮還沒拆掉紗布,只待這後續的幾天治療,就能拆布了,秦如薇是真心高興,可司徒芳不是該在莊子上照料他麼?咋就回來了?
秦如薇問了出來。
司徒芳翻了個白眼道︰「成天在那莊子上守著,我可悶死了。」
秦如薇嘴角抽抽︰「那也不能拋下人就跑回來了呀?再悶也等上這幾天吧?」
「不等,這會又沒啥事?能藥力了,再拆了布就成,又沒啥要管的。」司徒芳巴咂著嘴,苦著臉看她︰「我許久沒吃你做的飯菜了。」
秦如薇心中一軟,嗔怪道︰「你就惦記著吃。」話是這麼說,但卻也催促糯米去村頭稱肉,吩咐買些大肉排。
「現在這家里亂糟糟的,只能將就著做些,等真正搬了家,再給你做好吃的。」秦如薇看一眼周圍擺放著的雜物道。
司徒芳點了點頭。
秦如薇自去灶房忙活,司徒芳也無處去,跟在她**後頭當個小尾巴了,見秦如薇擇菜,他也擇菜,只是把一根好好的菜給弄得菜不成菜樣而已,讓人哭笑不得。
秦如薇也沒鬧他,只和他聊起唐濮的眼楮來,得知沒有大礙只等拆布,便長松了一口氣。
「等唐濮的紗布拆了,我得回去了。」司徒芳突然道。
秦如薇擇菜的手一頓,呆呆地看向他︰「回去?」
司徒芳點頭︰「我跑出來太久,得回去一次,不然嬤嬤和師傅他們可就要擔心了。」
听到此話,秦如薇心里跟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半,堵得難受,半晌才僵著臉道︰「是該回去一趟的!」
可為什麼,這心就這麼難受呢?
秦如薇低著頭,悶悶的。
「你不高興。」
「啊?」秦如薇抬頭,怔愣地看著他。
司徒芳一指她手中的菜︰「你把菜都擇死了!」
秦如薇低頭一看,可不是,手中的一條碧綠菜心,早被自己無意識的撕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可他說把菜擇死了?
秦如薇想笑,又覺得不該笑,被這麼一打岔,那憋悶感是散了幾許。
「你啥時候回去?以後還出來嗎?」。
「等唐濮好了就回,當然會來啊。」司徒芳一副你這是廢話的樣子。
秦如薇瞪他一眼,司徒芳卻依舊如故,只得道︰「你知道路怎麼走麼?」
司徒芳即刻炸毛︰「我又不是小孩。」見秦如薇似笑非笑的挑眉,又蔫了吧唧的︰「好吧,有時候會迷路。」
秦如薇想起他那套認方向的路子,就不免露出一絲笑容,前南後北,左東右西,虧他想得出來,簡直就一奇葩。
「等你要回了,我再差人送你。」秦如薇打定主意,不讓他一個人走,否則,依著他自己的那套認路方法,還不得走到天邊去?
「你舍不得我麼?」司徒芳瞪著她看。
「嗯,舍不得。」
秦如薇想也不想的就回答,確實舍不得,阿貓阿狗相處久了,突然要離開都舍不得,何況是人?
而且,司徒芳這人呆萌,和他處一塊兒,沒有壓力只會感到輕松,盡管他有時候會氣死個人,但她也說不出的喜歡,心里頭是將他當弟弟那般看待的。
他真要離開,她自然是舍不得的。
司徒芳听了,心里說不出的高興,正欲,小白卻從袖袋里竄了出來,爬到秦如薇跟前昂起頭, 地吐著舌子搖著頭,一對蛇眼綠幽幽的,似乎也在問著舍得不舍得我?
秦如薇如今對小白已是免疫了,歪了歪嘴角,沒好氣道︰「也舍不得你,成了吧!」
小白立馬高興了,顛兒顛兒的爬到她手臂卷了起來,秦如薇打了個顫。
司徒芳指著小白氣得說不出話來,它竟敢和自己爭寵?
「你給我過來。」
小白一顫,在秦如薇手臂上盤得更緊了,秦如薇只得道︰「下去,勒死我了。」
小白幽怨地看她一眼,灰溜溜地爬了下去,又諂媚地回到司徒芳那邊擺著頭。
「你干脆就在這冬眠了,別回去了。」司徒芳氣哼哼的戳著它的蛇頭。
小白 了一聲,飛竄,又是蹭又是舌忝的,看得秦如薇好一陣笑,心里那股子郁悶也散了去。
一連又過了三天,秦如薇和唐冶又來到了唐家莊子上,今天是唐濮拆紗布的日子。
所有人都圍在了唐濮的屋子當中,緊張兮兮地看著司徒芳的動作,包括唐濮自己,雙拳捏起,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秦如薇就站在唐冶身邊,似也感覺到他的緊張,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別緊張。」
唐冶回了一笑,悄悄兒的深吸了一口氣,眼楮不離唐濮那眼上的紗布。
潔白的紗布一圈圈的被拆落下來,有草藥覆在其上,司徒芳親自刮落下來,用帕子沾水替他淨了面,眾人都緊張地瞧著。
「慢慢睜眼,別太急。」司徒芳淡聲囑咐。
一個長期沒見光的人不能一下子就睜開眼見強光,否則會對眼楮有壞,這個道理誰都懂。盡管為了這一點屋子已經掛了窗簾子,屋內光線也暗了好些,但依舊比黑暗光亮不少。
唐濮的眼皮抖動,長長的睫毛也跟著抖,先是眯著眼睜開一條小縫,又立即閉上,如此來回幾次,直至試探著適應了強光,他才逐漸放開,入目的,首先是自己的一雙手。
小時因為貪玩摔跤落在手背的那道子傷疤,他看得清清楚楚,唐濮難掩激動,身子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這是多少年了,他終年活在黑暗世界里,不知日夜為何,不知世間顏色,他佯作鎮定,卻沒有人知道他心底的孤苦,他不甘也曾怨天不公,可能做的只有接受現實,因為他是嫡長子,他身上扛負著責任。
八年了,終于又看見了自己的一雙手,那紋路,那顏色,比以往更為白了。
唐濮眼中酸澀,有什麼東西涌上眼眶,又癢又澀。
「大哥,您能看見了嗎?大哥?」唐冶緊張地上前,跪在唐濮跟前,聲音都顫了,看向他的眼楮。
唐濮看著唐冶清俊的臉容,視線和他的眼對上,眼中的濕意終于化成淚滴,滑落臉頰。
「四弟,你,長大了,也更俊了。」唐濮捧著唐冶的臉笑道。
這話一出,唐冶立即伏在唐濮的膝蓋上嚎啕大哭。
兄弟倆哭成一團,秦如薇眼中也有淚意,拉了拉司徒芳的袖子就要走出去。
「秦娘子?」就在兩人踏出門時,身後唐濮叫喚起來。
秦如薇轉過身,看,只見唐濮的雙眼更為明亮,那眼中的焦點,使他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
眼楮是心靈之窗這話果真沒錯,這才是真正的唐濮,自信,睿智,溫潤如玉。
唐濮露出一笑,再看向她身旁的一名絕色的男子,一怔,走過來遲疑地叫︰「司徒神醫?」
「你雖然看得見了,也莫大喜大悲,也還需繼續服藥,畢竟那蠱蟲在你身體盤行夠久的。」司徒芳斜睨著他道。
此聲音,確是平素替他醫治的那把聲音無異,唐濮心中一蕩,听身邊人說司徒芳有多俊,他也只是臆想,卻不料是這樣一張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的臉。
「大哥,司徒是我們的恩人。」唐冶此時也抹了一把淚走過來提醒。
唐濮回過神來,一撩衣袍,噗通跪下︰「唐濮謝司徒神醫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若司徒神醫有差使,唐家上刀山下油鍋,必定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對他這說辭,司徒芳沒感覺,秦如薇卻是一震,唐濮這話,可不是以他自己的名義來謝,而是用上整個唐家,這代表什麼?
看來,唐家是有一番風雲變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