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薇把自家佷女逗了個滿面通紅,顧氏等人回來後見閨女臉上紅通通的,直往她額上模去,就怕她發起熱來,秦二娘只得搪塞著說在屋里熱著了。
顧氏好生奇怪,屋里熱?
雖然有炭火,但也不至于熱得滿臉通紅吧,有心要問個清楚,但秦如薇卻是替二娘解了圍,和顧氏說起明兒回娘家的年禮,顧氏的心思這才被岔開了。
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和去年一般,秦大牛帶著婆娘孩子浩浩蕩蕩的駕著車去了,比之去年,那叫一個風光。
秦如薇也不禁想起去年今日,她卻是躺在床上發熱,這麼想著,她從脖頸間拉出一條繩子來,上面吊著那塊玉佩。
繩子還是那根繩子,可因年代久遠,已褪成了烏色,打成一個簡單絡子,墜著那塊圓玉佩。
將玉佩摘落下來,秦如薇拿在手上反復地看著,對著光看來看去。」咦?」
秦如薇走出屋子,將拇指大小的玉佩對著太陽舉起,那翡色玉佩上的兩條魚迎著光,變成了兩個字,待放下,字又不見了,遇著光,又能瞧見,好神奇。
明惠。
這是名字?
秦如薇皺起眉,腦中閃過一絲什麼,飛閃而過,快得讓她來不及抓住。
正欲再細想,秋蘭來報莊楚然來了,只得將玉佩重新戴上,迎了出去。
莊楚然是來和她商議年例的事。」我本想今年也做一回年例,但我家來往的客人本就不多,而且想著等你家的年例過了便去州府,也就費事張羅了。」莊楚然笑言︰」這回來,是來告兒你一聲,我以你的名義,給曲先生發了一個帖子,請他來吃年例。」」嗄?」秦如薇愣了一下,傻看著他。」傻呆什麼呢?」莊楚然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吃年例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我請他來牽線保媒。」」什麼?」
秦如薇驚得站了起來。」沒錯,曲先生就是我與你的媒人。」莊楚然認真地道︰」他亦已答應做你我的保山,保這個媒。」
秦如薇半晌才消化掉這消息,問︰」莊大娘,她知道嗎?」。」還不曾。」莊楚然搖了搖頭。
秦如薇聞言眉頭皺了起來。」不必擔心。」莊楚然握著她的手,道︰」你什麼都不用想,只等著我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你便是。」
秦如薇欲言又止,可看到他一副志在必得又自信朗朗的模樣,滿嘴的話都咽了回去,點了點頭,心里,卻還隱隱有一絲擔憂。
秦家年例在年初六,年例,都是彼此交好的人來吃,若是有頭面的,便是不往外邀請,也自有人上門來吃,主人家也不拘禮,均笑臉相迎。
曲時年初五就來到了十里屯子,莊大娘自從兒子嘴里听了此人的不凡,那叫一個笑容滿臉,百般奉承,就差沒當神一般供奉著了。
可吃過兩盞茶後,這曲先生的一番話,讓莊大娘笑臉一僵。」清暉這後生我瞧著不錯,是個有大造化的。欲話說,男子先成家後立業,眼看著他要趕考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我這作先生的心里也替他著急,若莊老不嫌我多事,老夫想替他保一門親,您看如何?」曲時笑看著莊大娘。
他這話一出,莊大娘卻是無半點喜意,笑容僵在嘴角,下意識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兒子,見他淡定地吃茶,袖里的手不禁捏了起來。
她可沒忘記,莊楚然曾說過,這曲先生多有夸贊。
難道是為那丫頭而來嗎?
是了,那丫頭明兒家里請年例,也是叫了她去的,準是了。
莊大娘心里突地升起一把無名火,不管曲時是為誰來,她能想到或肯定的,莊楚然對此事肯定清楚,說不準就是他請來要保媒的。
這兒子是鐵了心要娶那丫頭,還越過她去請來保山了?
莊大娘心里不悅,可臉上卻沒完全表露出來,她始終記得,這位曲先生,是對自家兒子有大用的。
她僵笑兩聲,深吸了一口氣,問︰」難得先生為我家然兒操心,不知先生是覺著哪家名門閨秀與我家然兒相配呢?」
秦如薇是名門閨秀嗎?自然不是,她這是妄想堵住曲時的嘴,讓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卻不知,她這也是弄巧反拙,名門閨秀,那你莊家可是高門大戶能般配得起的?哪怕莊楚然是秀才出身,也只是一介寒門士子罷了,說句不好听的,還比不上商賈家富貴,起碼商賈家吃喝不愁有人侍候啊。
莊大娘是把兒子的身份看得太重要,焉知這皇權至上的世界,在這權貴比比皆是的朝廷,別說你一個秀才比螻蟻也不如,便是你考上了狀元,若沒有人提攜,也永無出路。更別說,你只是寒門出身。
說什麼寒門清流,那也只是好听罷了。在現實跟前,其實顯得特別虛,哪怕已是狀元加身,若無出路,還比不上那些世家庶子出身的六品校尉,空有一身功名罷了。
若見識了上京的權貴富貴,莊大娘恐怕才會知道,現實會是多麼的殘酷,她的那點子心思,還真什麼都不是,也不值一提。
也就只在這樣的小地方里,她才會認為自己的兒子高高在上,身份貴重罷了,渾然不知自己在他人眼中,只是個笑話。
莊楚然听得自己母親這般說,很是尷尬,臉也沉了下來。
曲時也是一怔,很快便笑開︰「並不是名門閨秀,可比之名門出身的女子的氣度風華,亦分毫不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話一出,莊楚然和莊大娘均是一愣。
莊楚然只覺曲時是看在他的臉面上才對秦如薇多有夸獎,卻沒想到會是這麼高的評價,而莊大娘更是驚愕之余又有些吃味。
那丫頭,她咋就沒看出有多好?什麼氣度風華,不就是一個村野女子。
曲時是真心覺得秦如薇好,他甚至覺得莊楚然配她,也是高攀了,總隱隱覺得,此女應該配得更好的如意郎君。
不過,莊楚然這後生也確實不差,又難得對一個被休棄的女子鐘情如斯,作這個保山,他也是願意的。
「十里屯子的秦家閨女如薇,年十九,賢良淑德,聰慧有加給,老覺得如何?」曲時看著莊大娘。
沒把他的話堵住,莊大娘臉上的僵笑已是維持不住,艱澀地道︰「如薇那孩子我亦是看著長大,卻是個命不好的,去年結了一門親,被休棄了,先生怕是不知。我們楚然,到底還要考科舉,這名聲您看?」
這話隱晦,卻又暗示秦如薇是個成過親的女子,配莊楚然名聲有礙。
「此事我亦了解一二,那鄧家著實沒福氣,依我看,這是個大有福氣的女子,端看她被休棄後的堅強自立便知。名聲,不過是世人加諸的枷鎖罷了,若為名聲所累,那才是得不償失。」曲時眯著眼楮看著莊大娘,意味深長地道︰「這世道,少年夫妻相互扶持一路走去,那樣的姻緣才更值當珍惜,能共富貴同患難的,才是一個好妻子,大娘認為呢?」
莊大娘一噎,張口欲言,莊楚然卻已是擱下了茶杯,跪倒在曲時跟前。
「清暉謝過先生保媒,有先生作媒,若能娶得此妻,乃是清暉之幸。」
這是先搶在莊大娘跟前把話說死了。
莊大娘那里不知他的意思,當下氣得身子發抖,只是礙著曲時還在,不敢發作罷了。
「好,大丈夫勇于追求自己所想所得,才是有擔當的男人,老夫且看著你日後在朝廷上的表現。」曲時捋著胡須說道,眼楮還若有若無的掃過莊大娘。
莊大娘渾身一震,哪里听不出這話里的意思,當下,又喜又驚,喜的是這算是提攜莊楚然,驚的是,若拒絕這先生的保媒,那還有喜嗎?
看著跪在跟前的莊楚然,莊大娘臉上神色復雜,抓不定主意來。
到底是重要,還是兒子的前程重要。
她又有些惱恨,惱的是自己明明才是莊楚然的母親,他的婚事,卻是不能作主,反被個外人插手。
「你是早預謀的?請曲先生來做保山?」曲時一離開,莊大娘就迫不及待地瞪著莊楚然︰「你竟是半點消息不與我透露,你眼中可有我這個娘?」
「娘最注重名聲,有曲先生保媒,豈不更好。」莊楚然淡淡地道。
听出他話里的譏諷,莊大娘氣了個倒仰︰「我問你,你可是真的鐵了心要娶那丫頭?哪怕我不同意,你也要娶?」
「先生的話,娘難道還不明白?」莊楚然反問一句。
莊大娘還不死心,道︰「兒女情長,我曲先生是不會在意,你,又何苦自毀前程?」
「兒子心意已決。」莊楚然低下頭,道︰「若娘不肯出面,先生既是我先生,我亦可請他出面替我張羅。」
莊大娘眼楮倏地瞪大,指著他︰「你……」
莊楚然站了起來,長長地躬了一禮,而後出去。
莊大娘氣得胸口發痛,狠狠地砸了手邊上的一個茶杯。
反了,這兒子,是越來越掌控不住了,她已經隱隱感到,莊楚然離她越來越遠,已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看著一地的碎片,莊大娘捏緊了拳頭,對身邊的春芽悲涼地道︰「他眼里,可還有我這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