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陸桐月看著銅鏡,不得不感嘆自己的忍耐力真好。
雖然心情郁悶,但還是睡得著,而且一覺到天亮,每天去問安時神色如常,沒人看得出她心情低落——庶女的能力哈哈哈,唉。
甜李在她的發髻上插上釵子,笑說︰「小姐真襯這玉色琉璃。」
玉色琉璃極為溫潤晶瑩,是琉璃中的上品,有市無價,是公主所賜,陸桐月扶了扶釵子,笑說︰「以前要是我有這種東西,只怕要高興上好幾天,不,要高興好幾個月。」
「小姐別想那些,世子……」
「又沒把姑娘帶回來對不對?」她都听好幾天,會背了。
這幾天就是在桂葉的「少爺說今天不回來」跟甜李春菊的「世子又沒把姑娘帶回來」中間度過,春菊甜李說的都沒錯,但她就是無法釋懷。
真想回到以前那種心胸如海的日子,抽斗有銀子,跟夫君相敬如賓,日子過得多輕松多開心啊,哪像現在,心里那個酸喔……
打扮完畢,陸桐月卻是有點意興闌珊,夏東雷不在,是要打扮給誰看?
夏東雷不在,咦,反正他不在,那——「春菊,我的書放在哪?」
一會後,陸桐月已經躺在美人榻上,心滿意足開始看起她從陸家帶來的話本了。
這些描述男女愛情的話本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因此她來夏家後從不敢拿出來,怕萬一被人發現那就丟臉了。
但現在不同,她現在經過公主認證,大小姨娘沒膽來惹她,汪氏跟康氏則是在觀望,夏東雷又不在,隨便她大看特看,反正沒人會來打擾。
春菊知道她看書習慣,燃了香,給她腿蓋上小被,坐在腳踏給她揉腿。
陸桐月翻著那已經看過數遍的話本,「春菊,你說,吉姑娘這樣抓著她師兄的領子問,到底算是真性情還是沒度量?」
「婢子……婢子覺得吉姑娘是真性情。」其實春菊覺得吉姑娘度量太小了,但自家小姐現在心情不好,她當然不會火上加油。
「是吧,男人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卻讓女人得賢慧,得大度,真是太不公平了,怎麼做一樣的事情,男人能理所當然,女人得被拎上衙門。」陸桐月嘖了一聲,「所以你說,我怎麼能不帶這些書過來,至少書中世界很圓滿,相公只會喜歡他的娘子,再美的姑娘示好都能不為所動,一間屋子兩個人,上官少俠給吉姑娘過生辰那邊真是太美好了。」
陸桐月大談特談上官少俠跟吉姑娘,說得興起,沒注意到自家夫君跨過門坎,已經到了外間,大抵是听見她的聲音,停住腳步,做了個手勢,讓跟著自己的大丫頭出去。
接著坐下,自己斟了茶,認真的听了起來——這丫頭在他面前都挺乖巧,沒想到私下嗓門這麼大。
「小姐,這只是話本,說書先生講給後宅太太女乃女乃們听的,自然是這樣寫,不然人家怎麼肯一听再听。」
「一定是有這些事情,那些話本人才寫得出來啊,你記不記得馬車總管鄧叔,他對鄧大娘就挺好,從不嫌鄧大娘只會生女兒,連牙婆帶新丫頭進來時都跟他說,她那里有幾個新丫頭,一看就是好生養,算他五兩銀子就好,鄧叔也不肯,娘一直說他傻,養了四個丫頭能干麼,我當時也覺得鄧叔該娶個能生兒子的妾,但我現在發現我錯了,娶妾做啥,跟鄧大娘兩人過日子多好啊,鄧叔只有四個字能形容,堪為表率!」
春菊噗嗤一笑,「小姐,這話在這兒說行,到外頭可不能講。」
「臭丫頭,你別笑,再過兩年你也得嫁人,你自己可得放大眼楮找,老實點,可靠些,別花心。」
「小姐是覺得世子爺花心啦?」
「當然是花心啦,不過你家小姐長得不夠美,沒辦法,柳梢玉許宜室桂葉一字排開,個個都比我強。」
屏風外的男人突然怔住,他這樣算花心嗎,也不過就幾日未歸而已,別說他是睡在自家的湖船上,就算真的在船樓要了姑娘,也不算什麼。
還有那個什麼鄧叔的,居然堪為表率?
再者,他也沒嫌她不夠美……
「可整個陸家幾百口人,也只有鄧叔一人這樣……」
「至少是有的嘛,我若是皇後,肯定要下個條子,除非正妻無子,否則十年才能納一個新人,一輩子最多一妻兩妾,每個月在外頭最多留宿三日,不,還是一日好了,未經家中妻妾允許,不可把外頭女子攜回。春菊,你看怎麼樣?」
春菊噗的一笑,「小姐開玩笑了,這怎麼可能。」
「皇後肯定會支持我的,但我想皇帝肯定會想直接把我扔進大牢。」這世界上的男人,還有誰的後宅能跟皇帝比,「以前老覺得嫡母氣量狹小,可現在覺得嫡母真的了不起,爹爹那一窩女人整天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嫡母每個月要發月銀,每季要裁衣做鞋子,給這些女人的孩子張羅婚事,居然沒有發瘋,還活得白白胖胖,太厲害了。」
她這才幾天就已經很不舒服了。
睡得好,吃得好,那是庶女能力,但心里其實很郁悶。
「身為太太就是那樣了,小姐覺得大太太委屈,可姨娘們可羨慕大太太羨慕得不得了呢。」
「錢跟權嘛。」她娘每次說起大太太就羨慕得不行的樣子。
「嬤嬤說,女人只要握有這兩項東西,日子就不會太難過,我看大太太就是這樣。」
「那是因為她沒把我爹放在眼里吧,這樣說好像也有點不對,我爹少年成名,軍功在身,長得也不差,嫡母肯定有喜歡過我爹,可是隨著一個又一個姨娘進來,她就慢慢的改變了,身分地位放在那里,她不得不大度,變成一個只在乎錢跟權的人,因為銀子跟地位握緊了就是她的,別人搶不走。」
「小姐不如就跟大太太學著吧,我看大太太真的過得挺好,一年胖好幾斤,一看就是會過日子的。」
「不看齊也不行啊,如果一直去想他去找哪個姑娘,又覺得他哪日說不定就真的帶回朝陽院,日子是要怎麼過,何況我自己都只是妾室了,哪有叫板的立場,再者說句實話,公主只怕短時間內還是無法和他成親,一個堂堂世襲府第的世子,居然只有一個妾室,也很不象話,以公主驚人的胸襟來說,恐怕過個一年就會讓我再給他找姨娘,大家一起開枝散葉,延續香火。
「春菊,你看,一個姨娘還得幫主母找姨娘,這也太亂來了,然後最可怕的是,我居然早早就開始觀察到底誰合適,夏東雷對玉許是最好的,但玉許沒那意思,她感覺就是那種鄰家哥哥或者表哥在外頭等她之類的,就算收房了伺候起來也不上心,夏東雷那人看起來溫和,其實還挺霸道,萬一讓他知道玉許心里有別人,別人就完了,玉許當然也完了。
「至于宜室就太有那意思了,對世子有意思,對權柄也有意思,感覺她會斗死其它姨娘,包括我在內,我會怕;桂葉人挺好,可太冷靜,我都懷疑她晚年想出家;柳梢是最好的,眉目如畫,個性溫和,但即便是這樣好的人,我也不想跟她一起當姊妹。」
陸桐月劈哩啪啦一陣後,唉的一聲,「吉姑娘真是先知,你看,她早說過了,喜歡一個人就是麻煩的開始。」
「小姐別這樣想,至少世子爺人還不錯,總是客客氣氣的,有商有量,將來就算納了新姨娘,您也是最早進門的,除非迎了二品門第的姑娘,不然要說起身家,肯定還是小姐強,世子爺也是明白這點的,對小姐除了名分上是姨娘,其它哪里像姨娘了,誰家姨娘可以跟爺們同桌吃飯呢,還有啊,一般人家哪會準小妾的密友來訪,朝陽院卻行,不但行,還交代柳梢姊姊過來說,歡迎王姑娘再來玩。世子爺雖然跟一般男人一樣在外頭玩,可對小姐卻挺好的,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
「也是喔,比我二哥好多了。」她二哥打起女人來,那個狠勁簡直就跟有仇一樣,連他親娘都看不下去,幾次去勸兒子,就怕鬧出人命,「我應該開始念一下四書五經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