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巴黎的冬天會有一條著名的北大西洋暖流經過,西來的風,會將暖流中溫熱的水汽帶到西歐大陸,加濕加溫,使巴黎的冬天濕潤而溫暖。但事實上,並不如此,巴黎的冬天也很冷,比北京要好一點,但遠比不了海南昆明這樣真正四季如春的城市。
在街角停下時,羊絨大衣和貂絨毛衣包裹中的宋良辰,在某個瞬間以為自己墜入了魔咒之中。想朝朝暮暮常相見,偏偏不能,不能遇見時,卻偏偏能遇見,古往今來人類生活中所有的事故與故事,是不是就是由這種定律或巧合組成的?
「景雲。」此時遇見,都還沒能忘情,且思念經別離後更入骨三分。
「良辰。」這一聲如夢似幻,鄭景雲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方遇到宋良辰。那麼前幾天,他看到的那個背影就應該是宋良辰,這樣的話,為什麼他喊宋良辰她卻沒回——頭。鄭景雲智商只比他身高低一點,這一刻,腦子里想的難免有點多。
原本以為忘記一個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就如同她曾經以為每天醒來都會為之哭泣的父母,就如同那些她曾經重要,卻早已揮手作別的人一樣。但看到鄭景雲後,她才知道,要忘記這個人,有多麼不容易︰「你怎麼在巴黎,前幾天好像听到你在叫我,我還以為是自己听錯了,原來真的是你。」
有這麼一句解釋,鄭景雲立馬把他腦子里各種想法都抹去,這還是他的宋良辰,沒變︰「跟導師來作學術交流,你是來看時裝周的吧,那天看到你穿著禮服。」
「嗯,好看嗎?」。問完,宋良辰忍不住笑,是在笑自己,猛地就想到「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果然,鄭景雲是魔法咒語一樣的存在呢。
「分外動人。」鄭景雲見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一伸手,就將人往旁邊的咖啡館里帶。等宋良辰適應咖啡館里充足的暖氣後,他才很入鄉隨俗地幫她月兌下外套,拿走圍巾給侍應生,又一路護著她到桌邊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從想到「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之後,宋良辰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下去過,一直明晃晃地掛在嘴角。之所以「女」願為「悅己者」而「容」,想來是先被愉悅了,才會容光煥發地不停綻放笑容。
但沒過多久,宋良辰還是收起了笑意,因為她想到了葉峋。
鄭景雲這時已經點好單,不久紅茶就冒著熱氣與芳香鑽進略有些出神的宋良辰鼻端,當宋良辰在茶香中抬頭看鄭景雲時,鄭景雲眼角帶笑地問她︰「雙倍牛女乃一粒糖?」
「你記得真清楚,我也不過只喝過幾次而已。」以前他們偶爾會去學校旁邊的咖啡館里,雙倍牛女乃一粒糖的慣例就是那時候留下的,紅茶與女乃1:2,每杯120毫升左右加一粒糖。他們去得不多,沒想到隔這麼久,這麼微小的細節,鄭景雲都還記得。
這個人,從里到外,從細微到整體,無時不刻地在令她深感愉悅,叫她怎麼忘記,怎能不動心。
「因為是良辰啊。」鄭景雲把女乃和紅茶沖好,從糖盅里夾出一塊糖放進杯中,輕拌兩下推到宋良辰面前。
「不加牛女乃只加糖,半片檸檬?」
「你也記得很清楚。」
所以,其實她們一樣對彼此的記憶都十分深刻,不管是根深蒂固的習慣,還是新近養成的習慣,都記得一清二楚。
越是這樣,越讓宋良辰有負罪感,她怎麼能讓這個人空耗大好華年,只為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他身邊的她。他一生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應該在美好中度過,如果非要經受離別苦相思恨,也該快刀斬亂麻。
可是,可是她怎麼能以「這樣才是為他好」這個自圓其說的借口,就用莫明其妙的理由和他分手呢。但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告訴鄭景雲,讓他與自己一道去對抗葉峋?
不,不能這樣,葉峋對她下不去手,對鄭景雲卻沒有絲毫顧忌。
但是分手這兩個字,看著鄭景雲的宋良辰怎麼也無法說出口,所以她問鄭景雲︰「你會在巴黎待多久?」
「還能再待一周左右,你呢?」
「回程的機票訂的一月六號的。」宋良辰決定給自己三天時間,而且這三天里還要盡量少見鄭景雲,否則,不論她作多少心理準備,都會輕易動搖。
在宋良辰想著怎麼分手的時候,鄭景雲卻欣喜與能與許久不見的女友有短暫的相聚時光,雖然白天會很忙碌,但一起吃個晚飯逛個街看看電影還是可以的。同在一個城市,要見面要相處簡直太容易了,鄭景雲笑容愈盛。
鄭景雲去洗手間時,眼角掠過咖啡館斜對角的花店,幾枝繡球花被包裹在報紙式樣包裝紙里。從鄭景雲這個角度看去,那幾枝花恰在宋良辰頰邊,將宋良辰低頭攪動杯中紅茶的側影襯托得更加美好。鄭景雲掏出錢包,走向不遠處的侍應生,請他幫忙去花店買下那束淺綠色繡球花。
侍應生問鄭景雲︰「請問先生需要寫卡片嗎?」。
聞言,鄭景雲又看一眼繡球花襯托下的宋良辰,布滿笑意的臉上柔情頓現︰「當然,請幫忙寫——感謝你到我生命里來,給我你最好的時光與愛,請幫我送給那位在窗邊喝紅茶的女孩。」
侍應生重復一遍後,就出門去替鄭景雲買花,鄭景雲則去洗手間,他出來時,並沒有直接走。他很想看到,宋良辰在收到花之後,是怎樣的表情。侍應生回來的時候,抱著那束綠色繡球花,輕輕躬身將花遞到宋良辰身前。
在那束花遞到宋良辰面前的瞬間,花光在臉上輕抹一片柔光,一下就明亮起來。在宋良辰取出卡片時,臉上的笑容,眼里的眸光都璀璨如同星辰。
收到花的宋良辰,看到的卡片上,用法文寫著極為簡短的一句,十分詩意與浪漫,讓宋良辰來翻譯的話就是——謝你來,致吾愛。想也知道是鄭景雲送的花,抬頭看向吧台方向,果然鄭景雲就站在那里︰「我也一樣,謝謝。」
此刻,愛且被愛,哪怕日後的生涯再貧脊,有此刻也足夠回味一生,需知,她已比這世上許多人幸運。也正因此,讓她怎麼開口,怎麼放手,不是不能,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才能讓他不受哪怕一分一毫的傷害。
「有心事?」送宋良辰回酒店的路上,鄭景雲這麼問了一句。但是當宋良辰回望他時,看她眼神那樣復雜且難言,他只輕輕踫了踫她頭發說︰「不想說也沒關系,如果為難,就不要說。」
宋良辰低下頭,有點克制不住,此刻才相信一句話——你還能流淚,是因為還有愛你之人,令你暖,使你安︰「嗯。」
「不管你為什麼感到為難,良辰,我一直都在這里,只要你需要……殿下,你的騎士在此待命。」作為一個智商只比身高低一點的聰明人,很多事不需開口,連眼神都不用,就能從話里話外,輕而易舉的把整頭大象模出來。
「謝謝你,騎士,你的忠誠,令我勇敢。」這是大二聖誕節時的舞台劇,由她設計的戲服,所以他們都印象深刻。
直到回到酒店里,宋良辰臉上的笑也一直保持著,未來如何不可知,眼下能得片刻歡悅安寧,也是好的。但第二天,在酒店大堂里看到葉峋時,宋良辰就知道,就算是片刻歡悅安寧,也是不被容忍,不為葉峋許可的。
人來人往的酒店大堂里,葉峋風塵僕僕,連件隨身的行李都沒有帶,他唯一帶來的是滿腔隱忍的怒意與戾氣陰深的眼神。他就那樣隔著幾米遠看著她,不言不語,胸腔里仿佛隨時能跳出一只巨獸來,一口將她吞下。慶幸的是,鄭景雲說晚上一起吃飯,她推托到,否則讓葉峋看到鄭景雲,情況會比現在更糟糕,听見和親眼看見是完全不一樣的。
「去哪,你打算去哪!」
要換別的時候,宋良辰肯定要戳葉峋的痛處,但這時候她不能︰「六點鐘有一場秀,我現在就要出發,哥哥既然來了,要一起嗎?要一起也先等等,周舟和時安還沒下來,我去看下叫的車來了沒有,哥哥先坐。」
葉峋冷厲地笑一聲,一伸手就緊緊將從身邊走過,要出門去的宋良辰往電梯方向拖去。宋良辰正要掙扎時,葉峋哼笑一聲,語氣冰冷生硬地道︰「省點力氣,待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宋良辰頓時怔住,忘了掙扎,她當然听得出葉峋話里的意思。
見宋良辰停止掙扎,葉峋從她口袋里掏出手機,對她說︰「打電話,跟她們說你不去了。」
宋良辰當然不肯,此時他們已越過服務台,葉峋房卡都揣進口袋里了,她要還不掙扎,今天鐵定要落入魔掌。再看他那副怒火中燒的樣,肯定不會是和風細雨,而是狂風暴雨。電梯近在眼前,宋良辰腦子亂得壓根作不出任何應對的策略,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她現在必需遠離葉峋。
當電梯門觸手可及時,宋良辰腰一沉,就要使出曾經向武術教練學的防狼術那樣掙月兌,然後跑遠。但是她明顯忘記了,那武術教練原本是為葉峋請來的,還是葉老爺子一時意起,教練才捎帶教了她點女子防身術。
在武力上,她哪里是葉峋的對手,何況葉峋一直就防著她掙扎,她連動作都沒做完整,就被那如同般鐵石無法撼動分毫雙臂牢牢困住。
「不听話的女孩,應該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