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佔良辰 第二十三章 不治療,不放手

作者 ︰ 弈瀾

周賀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一柄鋒利至極的薄刃,飛快地將葉峋的冷靜理智以及情感片得如同紙薄,卻使他依然保持原樣,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甚至,來不及感受到疼痛與愧疚,強烈涌上心頭的是「就算這樣,也無法放手」的念頭。

當一個人深深地牽動另一個人的心時,其他被牽動的人怎麼處理葉峋找不到參照,抑或是有可以參照的,卻並不認同。當他清楚地辯明自己內心時,他再三思索,最後寧可丟棄固守的原則與道德觀也要將宋良辰強留在身邊,不擇手段,甚至有些不計後果。

既然已經丟掉那麼多,那麼這個非等價交換來的宋良辰,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失去,那樣的結果絕對不能容忍它出現。若為宋良辰,葉峋捫心自問,他也許願意丟失更多來保持這份擁有,哪怕不是真正擁有。

午飯後,安排司機送走周賀,葉峋與沈方行在樓頂暖房里喝茶聊天。當沈方行愜意舒適地抱著偌大一杯紅豆女乃茶喝時,葉峋忽然向他袒露對宋良辰的心思,沈方行沖著朵朵花開壓枝低的蝴蝶蘭「噗」就是一口噴出,幾乎霧化。

震驚不已經的沈方行完全顧不上擦往下滴的女乃茶,也沒關注他那件雪白的「親媽牌」羊絨衫,原本就大的眼楮圓睜得幾乎快月兌出眼眶︰「你……你,你說真的?我的蒼天吶,那可是你妹妹……噢,這麼多年我們都快忘了她不是你親妹,可繼妹難道就不是妹妹。等等,先別說話,你得讓我緩緩,我怎麼都沒法想象。」

之所以沈方行比陳昭陽接受起來要慢很多,是因為沈方行也有個繼妹,還不是自家的,是叔叔家里的。他換位思考一下,怎麼都覺得自己不可能重口味到那程度上,好歹是從小看到大的,跟親的有什麼區別。

處在驚詫之中的沈方行壓根沒注意到葉峋的臉黑成什麼樣,不過沈方行雖然接受起來比陳昭陽慢,卻也不至于太遲鈍。抽張紙巾擦掉臉上手上的女乃茶,這時才把視線落到身上︰「要命,我媽織了三四個月的羊絨衫,還不知道洗不洗得掉,被她看到了非念叨死我不可。芳姑,芳姑,救命啊!」

說著沈方行站起來就往屋里走,沒走出幾步,沈方行回頭,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說︰「阿峋你等會兒我,我把羊絨衫先給芳姑。」

葉峋臉上幾乎可見冰霜凝結!

很快,把羊絨衫給芳姑的沈方行套著件葉峋的衣服回暖房來,往葉峋對面一坐,一副「咱們好好談談」架勢說︰「你怎麼想的?」

「我以為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好吧,是很明顯。那我問兩個問題,一良辰妹子現在這狀況是不是和你有關,二如果有關,你到底對她干了什麼?」沈方行簡直無法想象,葉峋這貨色,從來是想得到什麼,無所有不用其極,沈方行在葉峋還來沒開口回答前就已經腦補了最壞的可能。

但是葉峋說出來的比沈方行能想象到的還要更糟糕,他說︰「暑假時她帶了男友回來,我沒忍住。」

「你沒忍住什麼,你是對良辰妹子的男朋友下了殺手,還是對良辰妹子……」沈方行心里「臥槽」了一聲,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相比陳昭陽,沈方行看到的是他們倆人關系之間最壞的一面,所以他無法像陳昭陽那樣樂觀。

葉峋表情平靜,語氣平穩地吐出四個字來︰「如你所想。」

原本端坐如鐘的沈方行瞬間捂著眼楮倒在躺椅上︰「葉大少,你這簡直是把我整個世界都給刷新了一遍啊!」

嚴于律己,價值觀傳統,沈方行給葉峋的標簽是「學院派禁欲系」,沒想到這麼個「學院派禁欲系」居然能干出強上繼妹這樣的事來!沈方行腦子里有無數感嘆號和數不盡的神獸,一會是神獸呼嘯著狂奔而過,一會兒是感嘆號無限制刷屏。雖然不至于像宋良辰這個當事人那樣,整個世界都崩塌,卻也沒差得太遠。

「所以你現在認為,是因為你她才變成現在這樣?」沈方行躺了會又坐直,表情嚴肅起來,雖然沈方行是個古生物學家,但家里醫生無數,其中也有精神科醫生。耳濡目染地,沈方行怎麼能不明白這什麼概念。

「她近段時間里,唯一改變的,明顯的影響大的只有這一件事。」結果,不言而喻,不用別人來給他定罪,葉峋在心里已然給自己定罪。雖然定罪,但並不代表葉峋會「知錯就改」,從小老爺子最常念叨他的就是「死不悔改」四個字。

沈方行嘆口氣,現在的情況是,一個不能放手,一個不能留下,兩個人都「病」得夠嗆。成全葉峋,宋良辰會瘋,成全宋良辰,葉峋恐怕什麼事都干得出來,不論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結果都是兩敗俱傷,不論從什麼角度,沈方行都不看好他們的未來。

可他不看好有個屁用,葉峋絕對不是個信奉「听人勸,吃飽飯」的主,從穿**尿泥巴起他們就認識,葉峋那破德性人所共知。沈方行大感頭疼,說好的不喜歡跟人袒露心思呢,說好的偏執型人格障礙的自我和諧呢,都喂狗了嗎?

「那你現在跟我說是想怎麼樣啊!」掀桌怒摔,雖然是朋友,可有些事他真不想知道好吧,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最讓人無計可施。

「旁觀者清。」

「哈……說得好像我給出建議,你真能听得進去一樣。別鬧了,阿峋,咱哥倆誰不知道誰。」

「試試看。」

「給良辰妹子自由,也放了你自己,如果能夠,盡量每周去看心理醫生。從前我並不認為你那份偏執有什麼不對,但現在你把你所有的偏執都放在一個人身上,而這個人……我很不想說你一開始就錯了,像現在這樣下去,你們很難有什麼好結果。」沈方行搖搖頭,長舒一口氣緩了緩,忽然又憋不住笑,伸長手捅向葉峋的胳膊,嘿笑著說︰「是時候該吃藥了喂,阿峋。」

「拒絕吃藥,不治療,不放手。」

盡管話題並不輕松,沈方行還是被葉峋這句話給逗樂︰「你是不是還感覺自己萌萌的,算了,我勸不住你,你只要繼續保持像現在這樣清醒理智就行。不管什麼時候,別傷害她,也別虧待你自己,有什麼事隨時跟我們聯系,別什麼都自我消化,有些事你沒法自我和諧。」

天已不早,冬日白晝短,辰光消得快,沈方行看著時間差不多,就下樓去芳姑那里取了羊絨衫開車。徒留葉峋一個人在暖房里被溫暖與花香包圍,心卻如深埋在屋外的雪地里。

沈方行問他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其實他並不想要什麼建議,只是靜下來時,無人聲時,他心底會反復生出一個詰問來——葉峋,你是不是真的應該放手?

問一遍是否定答案,問十遍百遍都是否定答案,葉峋擔心的是自問十萬遍百萬遍後,他會動搖心中堅定的答案。如沈方行對他的了解一樣,世上幾乎沒有其他人能動搖他,最能動搖他的,只有他自己。

哪怕是自我動搖,也是葉峋所不能容許的,于是自我克制,不去問自己這個問題,不去想放手會彼此都好這個可能。

昨夜的一場雪,到現在還沒有停,原本透亮的玻璃穹頂雖然午飯後掃過雪,但到黃昏時又重被白雪覆蓋。葉峋坐到將近五點,才從暖房里出來,問芳姑宋良辰在做什麼,芳姑說她從午睡起來就一直在收藏室里打掃。

宋良辰從來不是個勤快人,心情不好時也並不愛干打掃衛生的活,這更加讓葉峋覺得宋良辰很失常。走到收藏室門外,將厚重的門推開一條縫,半背對著門的宋良辰正在擦著一只梅瓶,胎薄色白,光澤瑩潤線條流暢,梅瓶常被人稱作美人瓶,瓶與人相對,果然很美。看著眼這幕,就算心底有再多動搖,也會化為烏有。

「良辰,會好起來的,我們會有漫長的一生來磨合,我不逼著你,但你也別想走。」到這個時候,葉峋已經不想再去辨別是真是假,真的怎麼樣,假的怎麼樣,不管是逼到這份上,還是裝到這份上,其實原因都一樣。

他自然不想看到宋良辰情況再惡化,所以他能把手再松得更開一點。

但如果是裝的,良辰,你會知道,好戲再剛剛開場。當然,是裝的更好,你喜歡演,我陪你演。

真放開宋良辰不可能,裝放開難道還不容易?

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演技怎麼可能差太遠呢,只不過宋良辰是入骨三分派,而葉峋是輕描淡寫派而已。

擦著梅瓶的宋良辰猶自在為自己的演技點贊,為何敘提供的資料心懷感謝,卻不知道她做再多,也不過是無用功。斗過葉峋,要真是這樣簡單就能達成的成就,冰山葉總裁早不知道破產多少回了。

不過,宋良辰可不是會氣餒的人,她只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無數種對策來,一回斗不過沒干系,一計不成二計還不成,宋良辰還有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

對葉峋,從來不會有一擊就中的美事,宋良辰還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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