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珞一覺醒來,屋中已燃起了羊角燈,竟已夜幕沉沉。她剛起身,趴在腳踏上打盹的雲媽媽便被驚醒了。見瓔珞已下了床她慌忙地從一旁的梨花木春凳上拾起一件姜黃色外衫給瓔珞披上,道︰「姑娘莫著涼了……」
瓔珞見雲媽媽神情有些局促,瞧向她的眼神帶著幾分探究,自然明白雲媽媽心中所惑。本尊從小便是雲媽媽照顧長大,突然性情大變,原本怯弱如兔一般的人兒突然敢做出大鬧壽宴的舉動來,只怕雲媽媽不懷疑她是鬼上身便是好的了。
這般想著,瓔珞眼眶一紅,神情戚戚地道︰「雲媽媽,你知道嗎,我病重時見到娘了,那時候我感覺都快病死了,以為娘是來接我到黃泉路去,我歡笑著想撲進娘的懷中去,可娘卻劈頭蓋臉將我罵了回來。
娘怨我沒有照顧好自己,更沒盡到當的責任,丟下弟弟竟要懦弱尋死!娘罵我不孝,不肯認我……雲媽媽,若非娘將我罵醒,我興許真就去了……可我如今才十四歲,我不甘心就這樣病死,不甘心啊!就是這股心勁兒叫我又活了,乳娘,我是死過一回的人,如今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我不會再叫任何人欺我,辱我!從今兒以後,誰都別想再壓迫虐待咱們半分!」
許是這具身子還殘留了本尊的情感,瓔珞說這些話竟有股悲涼和憤恨涌上心頭,令她不知不覺淌了淚。這一席話便更顯聲情並茂,合情合理,讓人動容了。
人大難不死,性情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何況雲媽媽被欺辱多年,她也想改變處境,只無奈沒有手段罷了,如今三姑娘性情堅毅,有主見了,這都是好事,雲媽媽只有歡喜的,又怎麼會多疑?她當下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都怨奴婢沒用,姑娘才受了這麼多的苦……」
見雲媽媽自愧不已,瓔珞又安撫了她幾句,才道餓了。雲媽媽忙去吩咐擺飯,大廚房倒沒敢再苛待瓔珞,晚膳八菜兩湯,另有幾碟精致的糕點,新鮮瓜果,頗為豐盛。
瓔珞並不意外,不動聲色地用過膳,听雲媽媽說宋氏病倒了,她便不置可否地一笑。宋氏今兒從她這里走時雖是被氣的不輕,可全然不似被打擊到的樣子,只怕病了是假的,裝柔弱才是真的。
她這一病,蘇定文難免心軟,而府中下人說不定還會覺著是自己這個庶女氣倒了嫡母。
見雲媽媽神情有些惶恐,欲言又止的,瓔珞便率先開了口,道︰「媽媽若覺今日我莽撞,想勸說我任打任挨便不必多說了。」
雲媽媽見心思被瓔珞說中,這才有些不安地道︰「姑娘今日將得罪的狠了,老爺瞧在老和所出的二子三女的面兒上是不會真將如何的,老爺也並不管內宅之事,這以後……姑娘可怎麼辦啊……」
瓔珞卻是一笑,揚眉瞥向雲媽媽道︰「乳娘以前也總是這般說,叫我多忍忍,忍到出閣也就好了。可最後咱們換來的是什麼?我差點就孤零零地病死在那荒院里,到底我也是這府里的小姐,竟連個大夫都請不來。乳娘,人善被人欺,我算是瞧明白了,乳娘以後莫再說容忍,就算以後我都順著,日子也只會更差。」
雲媽媽一愣,可宋氏的手段她知道,自家姑娘哪里是的對手,她又欲言,瓔珞卻斂了笑,黑曜石般的眸子漫不經心地瞥了,語氣輕柔,道︰「倘若乳娘腰桿子直不起來,我可請了送媽媽出府榮養,媽媽不必再跟著我,也省的彼此所累,傷了昔日情分。」
瓔珞這話說的輕,語氣卻是毫無商量的冷硬果決,雲媽媽瞧著眼前的姑娘,姑娘還是那般眉眼,可那臉上再也找不到半點昔日的怯弱無助,那張面容上不經意流露的矜貴,不容拒絕的風華氣度,簡直像她生來便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上位者一般,這樣的神情即便是在老爺的身上她都沒有看到過。
這般的姑娘渾身都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光芒,攝人心魄,令人膽顫,這……這還是她的姑娘嗎?
雲媽媽渾身一顫,接著已無意識地跪了下來,道︰「奴婢再也不說了,奴婢都听姑娘的,以後定不給姑娘添亂丟臉。」
見雲媽媽瑟瑟發抖,瓔珞卻未出言安慰,倘若雲媽媽還如以前軟弱膽小,那確實不適合留在她的身邊。而且以前的蘇瓔珞和雲媽媽與其說是主僕,其實更像母女,蘇瓔珞處處听雲媽媽,依賴雲媽媽,如今她取代了本尊,雖是會敬重庇護雲媽媽,但卻是要換種相處模式。
片刻,待雲媽媽要哭出聲來,瓔珞才起身扶起了她,柔聲道︰「非是我心狠,而是我們如今處境堪憂,再像以前那般被撕碎也無人會憐,媽媽再想想我的話,今日媽媽受了傷,早早下去歇著吧。」
雲媽媽被瓔珞拉起,听瓔珞話語中自帶一股關切和親昵,便又覺著姑娘明明還是那個姑娘,興許姑娘是對的,想到姑娘性情大變都是因為自己太過沒用,雲媽媽一顆怯弱的心便硬氣了幾分,道︰「姑娘的話奴婢都記得,奴婢頭上的傷並無大礙,今兒還是奴婢守著姑娘好。」
原本落英院的丫鬟們都被宋氏以未照顧好主子的理由給關到了起來,宋氏臨時調的幾個丫鬟不過是沖個場面,她們在形勢不明之前,自然不會到瓔珞面前巴結,沒得再得罪了宋氏。
此刻除了雲媽媽,也無人能照顧瓔珞,故而瓔珞聞言便只點了下頭。雲媽媽退出去,似到外頭吩咐了幾聲,接著外頭添漆床上便響起了雲媽媽躺下的窸窣聲音。屋中徹底恢復了寧靜,瓔珞這才有功夫打量自己的閨房,房間不大,但該有的一樣不少。
一式家具都是花梨木所制,靠窗放著一張雕工精美的軟榻,中間擺著紫檀木的炕桌,靠東牆擺著一溜衣櫃,中間是一張八仙桌並兩個春凳,西邊四季花卉蟲鳥的博古架上琳瑯滿目地擺滿了裝飾品,將內室和外間隔開,留下的門廊上掛著琉璃珠子穿成的簾子。
拔步床的左邊通往淨房,外頭放著衣架,臉盆架,並一個蓮花底座足有一人高的穿衣鏡,再是一張長條桌,上頭供著白玉玲瓏的雙龍吐珠四腳小香爐,靠桌的牆上掛著老翁垂釣圖,再是梳妝台。
單單看這屋中的用物全然看不出是個失寵庶女會有的,宋氏並不願意留下虐待庶女的明顯把柄。自然,宋氏也很清楚,這屋里的東西都是造了冊的,蘇瓔珞只有使用權,根本就沒有支配權,所以她並不介意在此間充充慈母。
而蘇瓔珞身上的傷多半都在背上,上臂,大腿這樣的私密處,根本無法示與外人看,加之本尊膽小懦弱,宋氏才敢肆意讓下人欺凌體罰她。今日若非機緣巧合,她也無法叫蘇定文那樣湊巧地看到本尊這一身的傷痕。
宋氏要臉面,還顧及名聲,這很好。
瓔珞想著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那一人高的穿衣鏡上,想到今日宋氏說以她的容貌嫁個寒門子弟未必是幸事的話來,這才想到自己還不清楚本尊的模樣。
說也神奇,這具身體雖然留有記憶,可這記憶卻像是一本沒有圖畫只有文字的書般,她憑借著記憶根本就想象不出本尊的模樣。所以當瓔珞站在穿衣鏡前,瞧清楚鏡中人兒的身影和模樣時,饒是她性情還算沉穩也不由瞪大了眼楮,半響才五味雜陳地咒罵一聲,「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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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親們想讓咱們的女主長成什麼樣(☉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