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仲威,今天狀況如何?」包慶余西裝筆挺地提著兩個保溫盒走來,而易稚青臭著臉,手里抓著兩只計算機手提袋走來。
南仲威乏力地閉了閉眼。「不好。」他開始懷疑自己早晚會死在陸姿穎手中。
「怎麼了?欸……姿穎呢?」
「洗手間。」
「看來她除了失憶之外,倒是沒什麼大礙,至于你交代的事,昨晚已經要人去調車送到車廠處理,應該晚一點就會有消息了。」
「嗯。」他乏力地應了聲。
「臉色這麼差,還敢要我把上半年度計劃書整理好送來……你最好是真的可以全部看完,要不然我就跟你拚了。」易稚青將兩只手提袋往病床邊的矮櫃一放,瀲灩水眸像要噴火一樣。
「反正我已經躺著了,妳要是打算讓我躺久一點,盡管下手,我不會怪妳。」他意興闌珊地說著。
他是想要著手處理每日該處理的公事,可偏偏他現在光要坐起就覺得胸口快裂了。
說來說去,全都是陸姿穎,要不是她耍白痴,他不會一早起來就痛得難受。
「別傻了,讓你躺更久,好讓我整死自己嗎?我又不是你這個工作狂,那些工作量我消化不了。」
「有慶余在,怕什麼?」這個墊背向來很好用。「我的右手,有勞你了。」
「現在知道我很重要了吧。」承認吧,他是缺他不可!
「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把上半年度的計劃書拿去處理,按照我原本設定的目標修改,數據都在我的計算機里。」
包慶余臉色苦了下,不怎麼想扛起他的工作量,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誰要他硬要吹捧自己,自找死路來著?
嘆了口氣,像是想到什麼,他突道︰「對了,你住院的事,我昨天有跟董事會報告,我有吩咐他們不要探病,以免打擾你靜養。」
「嗯。」
「不過向群那家伙一听你出事,就說要來看你,我把他打發掉了,就不知道他改天會不會跑過來。」他邊說著,邊替他調整病床,讓他可以舒服地坐起。
南仲威輕吁了口氣,看著包慶余利落地把保溫盒擱在床面的移動茶幾上,菜色清淡但極誘人,可偏偏他胸口還痛著,沒有半點食欲。
「我改天就出院了。」盡管他懷疑胸口的痛楚會讓他延後出院。
「說到這個……陸叔已經準備兩個看護,應該等一下——」
「不用,我還沒到要讓人照顧的地步。」
「可是——」
「公司的事就麻煩你們了,要是有什麼事隨時聯絡我。」他興趣缺缺地拿著湯匙撥著飯菜。
「有什麼事也不需要聯絡你,你把傷養好才是最重要的。」易稚青雙手環胸,話是直白了點,但充分地點出她的心聲。「才剛過完年,是公司最忙的時候,你趕快養好,趕緊歸隊,別以為我們會一直罩著你。」
「是是是,我現在就乖乖地當廢人,吃飽睡,睡飽吃。」
「也不是人人都能當這麼尊貴的廢人,你感恩吧。」
「是,我很感恩,多謝兩位大德。」
「要是左手不好用,叫你老婆幫你,我看她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
「對了,她進洗手間會不會太久了點?會不會是哪里不舒服?」包慶余不由得望向洗手間方向,就見護士小姐像是正在詢問著里頭的人狀況。
「我去看看。」易稚青不耐地走到洗手間門口,低喊著,「陸姿穎,好了沒?」
里頭沒半點聲音,易稚青不禁拍著門板。「再不出聲,我要開門嘍!」
「誰都不準進來!」
里頭傳來陸姿穎不怒而威的沉嗓,登時教易稚青狠狠地呆住。
這女人吃錯藥了?她認識陸姿穎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次听見她發出這麼大的聲音,而且威儀十足啊!
「沒事就別窩那麼久,故意嚇人是不是?!」易稚青是易家的麼女,更是唯一的掌上明珠,曾幾何時被人這麼吼過,不討點顏面回來,她易稚青就改名換姓!
喀的一聲,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陸姿穎冷沉著臉徐步踏出。
易稚青微揚起淺淡的秀眉,對上陸姿穎失溫的眸,不知怎地竟退了兩步。
「抱歉。」陸姿穎朝她微鞠躬,隨即在護士的協助下,推著點滴架從她身邊走過。
易稚青呆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有點不能理解,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人一旦失憶之後,感覺會差這麼多嗎?
以往陸姿穎看到她,總是哪里有縫就往哪躲,能閃則閃,能避則避,何時敢直視她的眼,甚至還對她大小聲?
不解地看著陸姿穎的背影,她甩了甩頭不多細想,徑自進了洗手間。
「姿穎,這是妳和仲威的早餐,吃點吧,我跟稚青先去上班了。」包慶余一見她,趕忙招呼著,還特地拉了把椅子,方便她坐在病床邊。
「謝謝。」她朝他微頷首,清冷的神情讓人猜不透她的思緒。
包慶余皺了皺眉,不禁問︰「姿穎,有沒有想起什麼?」
她頓了下,低聲道︰「沒有。」
「我不是要給妳壓力,妳順其自然就好,好好地靜養,放輕松就是了。」包慶余瞧她頓了下,以為自己的關注變成壓力,趕忙解釋著。
她抬眼,朝他輕點著頭,見南仲威費力地用左手用膳,不禁探手接過。「我喂你。」
此話一出,別說包慶余,就連南仲威也呆住,像是听見了多麼不可思議的話。
一個嬌生慣養,從小就只會受人照顧的人,此刻竟動手照料人,而且動作快得教南仲威還來不及拒絕,飯菜便已經舀入他的口中。
南仲威微攏著眉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他曾听說過,有人在撞擊到頭部清醒後,會個性大變,但通常失憶的人,就算失憶,還是月兌不了原本的個性……還是說,他應該提醒二叔待會好好替她做腦部斷層之類的檢查?
「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包慶余見氣氛不錯,心想有陸姿穎照料,也許真的不需要看護,一手提起一只計算機手提袋,隨即朝房內的護士使了個眼色,要護士先行離開,省得電燈泡影響兩人相處。
但一回頭,卻沒瞧見易稚青,正打算到房門外找她,卻突地听見洗手間里傳來易稚青尖銳的罵聲——「為什麼垃圾桶里都是……尿?!」
那洪亮的嗓音教在場眾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不須細想就知凶手是誰,因剛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只有陸姿穎。
當眾人目光一致地掃向陸姿穎時,就見她臉色微紅但神色愈發冷沉,在眾人的目光逼視之下,低聲問︰「……那不是夜壺嗎?」
娘……應該跟她說得更詳細的……
南仲威這一輩子沒有太多被喂食的記憶,因為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父親待他向來是以高壓精英方式教育著他,他沒有被寵過的經驗,他不懂何謂寵,很自然的他也不懂得怎麼寵人。
但,這一刻,他有種被寵的感覺,盡管並非出自他本意,盡管喂食者的臉一直掛著生人勿近的冷沉。
不過說真的,就在她剛鬧過一出錯把垃圾桶當夜壺的戲碼之後,他真的頗佩服她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彷佛壓根不把這笑話當一回事的態度。
如今,他幾乎篤定,人一旦失憶時,大概也會連喜怒哀樂、禮義廉恥全都一並清除抹殺。
「還要再吃點嗎?」
「不用。」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手上的點滴沒有再次讓血逆流後,沒興趣拿夜壺的事嘲笑她,只想著待會二叔巡房時,要他針對她的腦部做精細檢查才好。
不再細想,他把注意力擺在櫃上的計算機手提袋,思忖著他要怎麼把手提袋拿到手,但這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要拿東西嗎?」她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
南仲威嘆了口氣。「可以麻煩妳嗎?」他傷在右手,而櫃子是在他的右手邊,左手又吊著點滴,他像被綁了手腳,難以動彈。
她沒應聲,起身將手提袋擱到他面前,快手收拾著桌面的飯盒,全都移到她的病床上獨自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