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法斯賓德的節目眾多,即使在蒙特利爾這種陌生城市也很快找到消遣去處,每天晚上去不同的餐廳吃飯,約會不同的女郎。
湯姆威斯多姆則是個相當無趣的家伙,每天往返片場酒店,基本沒去過別的地方。邁克爾法斯賓德邀他出去吃過幾次飯,發覺這是個連「悶」字都無法準確形容的人,以後也漸漸不再邀他同行。
他有時會去酒店附近一家日式拉面館用餐。
「這是什麼?」米迦樂找到他的時候,他點的面正送上來。
「拉面。」對半切開的煮雞蛋、幾片叉燒、青瓜絲、玉米粒、筍絲、大骨湯底,聞起來確實香氣撲鼻。
她滿臉難以置信︰「你就吃這個豬食?」
「你說什麼?」他皺眉︰真是超級沒禮貌呀。
她抬頭左右看看,「不是日本人開的日本拉面館,你也敢來吃?」
「很好味。」打死也不能承認自己的味蕾和品位有問題。
米迦樂聳肩,「好吧,你慢慢吃。」她叫來侍應,「你家除了拉面還有什麼?」
就只有拉面,以及飲料。
米迦樂蹙眉,「寒酸。」她說的中文,女侍應卻听懂了,笑嘻嘻也用中文說︰「是啊,超級寒酸。」
「你會說中文。」米迦樂眼楮一亮,「你這麼說不要緊嗎?」。女侍應長相並不太像中國人。
「不要緊啦,他們都不懂中文。」簡直太壞了。
「你老板是日本人嗎?或者廚師是日本人嗎?」。
「不是啦,廚師是日英混血,老板就是廚師,他日語只會說一點,法語說的很好,英語也很好。」
「你呢?你長得不像中國人呢。」
「我爹是加國法裔。」
「那你會說法語嗎?」。
「會啊,當然會。」
「人才!我就只會英語和德語,嗯,還有中文。」
「你英語沒口音啦,說的很好了。你是國內長大的嗎?」。
「是啊,我去年才來紐約上學的。」
「大學嗎?」。
「不是啦,高三。」
「哇!你那麼小!那你才18歲咯。」
「剛17。你多大?」
「我21。」
「你叫什麼名字?」
「格溫李。你呢?」
「MichaelMee。我就住旁邊酒店,你幾時不當班,來找我玩。」
「好。哎,是那個劇組嗎?就是那個斯巴達人啦。」
「是啊,要來玩嗎?我帶你去看斯巴達三百肌佬。」
兩個女孩子快把腦袋並在一起了。
湯姆威斯多姆簡直不能理解,女孩子的友誼怎麼來的這麼突然。
在對面有兩個嘰嘰喳喳的女孩子時不時看他一眼的情況下,他也沒法安心吃他的拉面了,只得微微蹙眉瞪著那碗面,似乎光是用看的就能飽肚。
最後米迦樂點了兩杯冰檸檬茶,幾分鐘後格溫用托盤端著兩杯冰檸檬茶走過來,不妨突然有個八、九歲的男孩子猛跑過來,一頭撞在她身上——米迦樂眼睜睜看著那兩杯飲料向自己飛撲過來,手臂條件反射,雙手一拍桌沿,將自己連同椅子帶著倒退了一米遠。
于是很不幸的,湯姆威斯多姆領受到了兩杯富含冰塊的冰檸檬茶的惡意。
冰得他渾身一抖。
頭發、臉龐全濕了,白色上衣也半濕,隱約露出胸口兩點。
這真是災難的一幕。
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倒不算太難受,半濕的上衣緊貼在身上確實很不舒服,而且因為檸檬茶含糖,黏糊糊的。
到底還是格溫機智,拿了日式拉面館的制服T恤給他換上——當然不能在大堂月兌光上衣。格溫領他倆去了員工休息室,又拿一條濕毛巾來,遞給湯姆威斯多姆,「真是不好意思啊。」強忍住笑。
湯姆威斯多姆抿著嘴,他不惱火被澆了個透心涼,但是!你們倆女孩子能不能不要這樣眼楮亮晶晶的盯著一個大男人換衣服?!
湯姆威斯多姆又覺得自己耳根發熱。
過了一小會兒,格溫李終于意識到自己不該還留在此地,同米迦樂道︰「我先出去做事了。」
米迦樂只顧看湯姆威斯多姆又羞又惱的可愛神情,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仔細想想,這人除了臉好看之外,身材其實也不差啦。到底健身了快兩個月了,卓有成效,這胸,嘖嘖;這月復肌,嘖嘖嘖。
湯姆威斯多姆真是被她看得面紅耳赤,匆匆忙忙胡亂擦了擦上身,趕緊穿上T恤。
作為新時代的美少女騎士,米迦樂當仁不讓負擔起了護送被冰水澆灌的美人返回酒店的偉大職責。
在酒店大廳,他們遇到剛回來的扎克施耐德和凌東雲,凌東雲皺眉瞪她一眼,她馬上乖乖走。
那個搭建起來用來比試的高台沒有拆,有時候武指們會用高台給演員全員示範動作。米迦樂有時也會使用這個高台,她也是要天天練習的。
她不做每天的機械鍛煉,但一口氣做幾十個引體向上也完全不是問題,只是很少做;她早上6點半起床,跑步半小時,然後打一套拳,速度並不快,但也不像推手那麼慢;凌東雲偶爾會同她對練。
一天,教完湯姆威斯多姆和邁克爾法斯賓德之後她沒什麼事做,便拿了凌東雲的那根白蠟木桿,站到高台上,先隨手挽了一個槍花,隨後一振長桿,做了幾個極漂亮的槍術招式。
湯姆威斯多姆本沒注意她在干什麼,還是因為邁克爾法斯賓德突然停了下來,他才意識到米迦樂是一邊唱著什麼,一邊在高台上橫掃豎刺,招式極其優美利落。
她唱的歌調子輕快,但因為用的中文,誰也沒听懂。
「……刀劍如浪淹沙場,不忙不慌教敵人瞅著看。一場生死兩茫茫,兵來了有將擋,來十個就砍成五雙。上下左右爭長短,我文才武功滿身本領打它一仗,百花齊放神佛保佑我齊王。後擁前呼馬蹄忙,我往前看他心事往誰放,兒女私情閨房講,先教敵人投降,再教齊王變有情郎。不奏凱歌就滅亡,就把我血汗來換一個情深一往。」
這首歌極短,她就翻來覆去的唱。她嗓音清澈嬌柔,即使沒人能听懂,也覺得她唱的實在好听之極。
而且她不知何時換了衣服,一身天青色中國古代絲裙,腰間束著金色絲絛,雙手手腕都各系著天青與金色絲帶,烏黑長發用一根金色發帶挽了,飄飄若仙。
她見湯姆與邁克爾都停下練習,就連附近的文森特里根和大衛文翰也停了下來走近看她,柔柔一笑對湯姆威斯多姆飛了一個嫵媚的眼風,隨手將白蠟木桿丟下高台,腳底一勾,踢上來一柄中國古式窄刃長劍,右手手腕一翻抄在手上,那動作也是顯得既漫不經心但又舒暢優美之極,只覺賞心悅目,怎麼樣的一舉一動都好看的要命。
她換了一首歌唱,仍是唱的婉轉動听。
「紅塵世界,一片霧茫茫,覓道覓道自尋我,千里步問誰好,風里路,是我前途;沙急啊似刀,風也瘋狂發怒,令人皺眉低首,沖入漫漫路。全憑意志,開展我凌雲步,邁著大步望前去,走正路,定尋到,找到道道道,與自豪;不怕風似快刀,不怕沙塵障路,少年漢莫低首,相伴同求道。茫茫世界,開闢我紅塵路,日日大步踏前去,終有日,獲成功,得到道道道,與自豪。」
她舞劍像是在舞蹈,姿態美妙,手腕上的絲帶與束發的金色發帶隨著身形飛舞,劃出無數光點。
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訓練,遠遠近近站立著只是看她。有人去喊了導演扎克施耐德,他匆匆跑來,順手拿了米迦樂用來拍湯姆和邁克爾的數碼攝像機,抓緊機會拍攝。米迦樂並沒有看到扎克,她舞的興起,又重唱了幾遍「就把我血汗來換一個情深一往」,最後一招,長劍斜刺又收回,帶著身子半轉,束發的金色發帶順勢散落,便用長劍由下往上隨手一撩,那發帶頓時斷成兩截,跌落在她裙邊。
此時她才發現整個訓練棚全體人員都定定看她,扎克施耐德還拿了數碼攝像機對著她拍。她驚異的「咦」了一聲,那嬌俏神情也是非常之可愛。
扎克施耐德找來攝影指導拉里方,把他拍的視頻放給他看。
「你看,她在鏡頭前的表現力多好。」
拉里方看的很仔細,他也贊同,「確實,她身上有種不自覺的魅力,天生就是適合在水銀燈下發光發亮的。」
扎克笑了,「你倒是非常欣賞她。」
「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拍,不,她應該是一直就是這樣的,只是我們之前並不知道她在鏡頭里會是這樣——」他搜腸刮肚想尋思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但最後他放棄了。「你問過她想做演員嗎?」。
「沒有。你知道,她想申請電影學院的。」
「那又沒有沖突。」
「好吧,我會問問她的。」
「你確定她之前沒有接受過任何專業訓練?」
「沒有——她才17歲。她沒有時間,你知道,學習高深的中國功夫需要很多時間。」
拉里方以他專業攝影師的眼光,重新看了一遍視頻。「雖然表情神態尚顯稚女敕,但鏡頭感太好,足矣彌補一切。」又說︰「她長的——她並不太像中國人。你確定她是中國人嗎?」。
「是嗎?她的確比其他亞裔膚色白很多,不過她告訴我,說中國人也有很多相當白皙的。」
「她沒有內眥角。」拉里方說,作為攝影師,他對人臉觀察力十足,第一次看到她就注意到這一點。內眥角就是俗稱的蒙古褶。
扎克施耐德聳肩︰「那又如何?並不是所有的亞洲人都有內眥角。」
「好萊塢更鐘情長得很異國的亞裔演員。」
「並不絕對。」扎克施耐德溫和的說。
米迦樂對「想不想成為一名演員」這個問題幾乎沒有多想就點頭了。扎克問她,「你是怎麼想的?」
米迦樂沉思了幾分鐘,「我知道不管做什麼職業,都是很辛苦的。」
「是。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我擔心凌師傅不會同意。」他曾經側面問過凌東雲的意見,結果不出所料的他並不贊同。
「我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師兄想的太多了。」
「很好。希望你能堅守自己的底線和原則。」停了一停,「你知道,娛樂圈有很多丑惡的事情,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去看到那些。」
「我知道。我不是玻璃缸里長大的女孩子。再說,最差不過是我退出娛樂圈。我想,」她揚起臉,露出純真的微笑,「這世界一定還有其他一萬種可以養活自己的職業。」
「如果——嗯,算了,現在說那些未免太早。」而且有點交淺言深,他是願意指點她,但他不可能去當她的爹,事事照顧她。「你填完了嗎?來,給我看看。」她之前在填一份演員簡歷,不過說起來,她壓根一點演藝經歷都沒有,這份簡歷也是太難看了點——根本什麼都沒寫嘛!
由于扎克施耐德那精益求精力求完美的專業龜毛精神,米迦樂花了三天時間,被一個有5個人的攝影小組帶著跑遍了蒙特利爾城區郊外,嘗試了各種風格︰明治時代日本少女、十九世紀歐洲貴族少婦、十八世紀北美印第安土著、工業革命萌芽時期臉孔滿是灰塵的英國童工、十五世紀中國公主,海盜、騎士、修女、女王、天使;最後還在剛搭建好的《300》的攝影棚里,拍了一組古希臘風格的照片。
扎克施耐德玩的根本不想停下來,找來了湯姆威斯多姆和邁克爾法斯賓德及其他幾個相貌俊美身高腿長的演員,現編了個劇本,又拍了整整一天,最後剪成了一個6分鐘的短片。
米迦樂玩的超級開心。
拍完了她才發愁︰「我沒有那麼多錢給你,扎克。」
「——不用給我報酬,也不用給拉里報酬。其他的工作人員以及開支,我會把賬單給凌師傅。」
米迦樂遲遲疑疑的說︰「我師兄肯付賬嗎?要是不肯的話,可不可以當我先借你的?」她知道只憑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請得起扎克施耐德以及拉里方的。師兄要欠很大的人情了。師兄雖然很疼她,但她也要做一個懂事的師妹,不給他添麻煩。
尤其不要用太多師兄的錢。
等等,她好像有一點錢的。
她馬上高興起來,「我爹給了我上大學的錢,我可以先挪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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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詫異的看他,「是啊,我有爹。」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扎克施耐德突然覺得自己的語言能力有問題……
扎克施耐德給了米迦樂幾個試鏡信息,「你很聰明,進入這個行業所必須的智慧你已經有了,但機會是靠自己努力得來的,至于今後你能走到哪里,全看你自己——這個想必不用我來告訴你。」
米迦樂也知道,作為一個外國人,一個演藝新人,扎克施耐德已經幫她許多——沒有多少新人在剛入行的時候能得到水準如此之高的指導和幫助,她爹不是斯皮爾伯格。好萊塢向來是個排外的地方,競爭激烈,血腥,殘酷,她對此有所準備,但怎麼準備都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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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秀文《沙場生死兩茫茫》,《鐘無艷》插曲,我很喜歡。
*張學友《道道道》,《倩女幽魂》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