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焰,充斥了滿眼的火焰。
燃燒在女子雪白的玉頸上,蜿蜒如圖騰。火焰在蒸騰著、扭曲著,漸漸形同鬼臉,下一瞬便有生命一般自女人身上月兌離,猙獰著向他飛來。
修彌瞳孔驟縮,半睜的眸子瞬間瞠開,模糊的視野終于回歸清晰。意識混沌間所產生的幻覺已經消失,那枚艷麗的火焰胎記還好好地嵌在女子的後頸處。
可意識的回籠並沒有讓修彌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因為那枚記憶深處的火焰胎記近在眼前,而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在作夢。
攏在心髒外的藤蔓瞬間繃斷了好幾根,抽得他五內痛。罕見的驚慌自心底漫出,令他向來平靜的眼眸突起波瀾。
她竟然又出現了!修彌下意識地想要逃,可有了動作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四肢都被禁錮住了,而那個有火焰胎記的女人,此刻正坐在他的膝蓋上。
女人背對著修彌,正在給他右腳踝上的繩子打結。
蘭妙言並沒發現他已經醒了過來,須臾後坐直身子,拍了拍小手,「大功告成。」
在她坐起的瞬間,後頸上的胎記便被發髻的陰影給遮去了大半。女人的背影縴細聘停,盈盈一握的腰肢下面是圓潤緊翹的臀,此刻那柔軟的臀雛嚴絲合縫地貼著他堅硬的膝蓋。溫暖的觸感令修彌的心突的一跳,渾身的汗毛和雞皮疙瘩瞬間立起來一片。
「滾開!」咒罵聲月兌口而出。
正得意著的蘭妙言被嚇了個哆嗦,還沒來得及轉身就感覺到身下的膝蓋猛地往上一頂。腿間最柔軟的一處被堅硬的膝蓋用力地撞上,疼得她哀號了一嗓子,無力地從他的腿上摔了下去。這一刻,蘭妙言終于知道那些被自己踹到命根子的男人是個什麼感受了。簡直疼到罵娘啊,疼死她了!她痛苦地把臉埋進被子里,痛得嗷嗚嗷嗚地叫。
猛然大喝了一聲的修彌,現在倒是噤了聲。他臉上的肌肉緊繃著,雙手用力地下拽,使得拴著他的麻繩都抻緊了。不行,他要離開這,他不要和這個妖女共處一室,絕對不要!
而這時,稍稍緩過神來的蘭妙言也爬了起來,捂著小屁屁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那表情像是恨不得把修彌給啃了,「臭和尚,你……」
在她撲上來的瞬間,修彌下意識地屏氣,整個人都繃緊了。
他僵硬的表情令痛得淚花閃爍的蘭妙言忽然把咒罵吞了回去,反而是滿眼狐疑地盯著他端詳起來。
修彌用力地把頭往後仰,那些被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此刻全部都像是見了鬼去。熟悉的眼楮、熟悉的味道……是她,真的是她。方才在巷子里,他的嗅覺被其他味道所蒙蔽,所以一時間竟是並未察覺,只當她是偽裝成豆腐女的女賊。可當兩人的距離猛然拉近時,那雙眼楮卻令他失神了。
六年前的那一晚,他也看到了這樣一雙眼,玲瓏剔透,如同淬了火的琥珀。
當他被敲昏又再度醒來之後,她身上的味道與後頸上的胎記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修彌的胸口因為屏息而脹痛,他從女人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的自己。
蘭妙言湊得更近,小巧的鼻子狗兒似的抖了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你想起我了,對不對?」
修彌如遭雷擊,立刻垂下目光。
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夠不記得,那一夜的事,簡直就是他人生中的污點!
啪的一聲,蘭妙言將雙手拍在修彌的臉頰上,將他的頭扳起來,「說,我是誰!」修彌的臉被擠成包子,平時的冷漠形象蕩然無存。
他偏頭,用力地甩開了妖女的魔爪,冷聲道︰「把繩子解開。」
蘭妙言松開他的臉,環著手臂跪坐在床上,驕橫道︰「你先說,有沒有想起我?」
修彌咬牙不語,垂首發狠地扯動著手腳,可腕上的血管都繃了起來也不見繩結有絲毫的松動。他的唇抿成了一條線,雖然面無表情,但額角上凸起的青筋卻曝露了他的失控。
蘭妙言見修彌臉都要憋紅了,忍不住道︰「這繩索可和你們捕快抓人用的破繩子不一樣,越掙越緊,比鐵鏈還堅固,除非你把手砍了,否則是掙不開的。」
他不理她,兀自使勁拽繩子,眼見手腕都紅了。
蘭妙言噴了一聲,伸手去拉他,「你這人怎麼這麼要強,沒听到我說的嗎……啊!」
她的觸踫引來修彌更強烈的反抗,他手肘一撞,蘭妙言咕咚一聲坐到床上,本來就疼痛的**經這麼一撞就更疼了。
掙月兌開她之後,修彌像是瘋了一樣去拉扯手腳上的繩子,一言不發卻玩命發狠的樣子看起來有些駭人。
蘭妙言被他這麼一推也起了火,癱坐在床上瞪著他。
片刻後,她忍著疼跑下床,推門離開。
蘭妙言很快就折了回來,她怒氣沖沖地跑到床邊,將手里東西用力地拍到床上。
修彌被那動靜引得看過去一眼,那是一把匕首。
「既然這麼想跑,那何不把手砍了!」蘭妙言星眸微瞠,眼底燒滿了憤怒,一眨也不眨地瞪著修彌看。
對方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一眼她,只是盯著那把匕首驟然發力,右手用盡全力地一扯,而後便听得轟的一聲響,繩索未斷,床柱竟是被拽塌。本來就不太牢固的床柱轟然倒地,蘭妙言利落地閃開,再看去卻見修彌已經將那把匕首攥在了手里,然後想也不想地向左手砍去。
蘭妙言驚呼了一聲,迅速撲上去拉住他的手,一把將匕首奪下來扔掉。
房間內變得一片狼藉,床柱倒了一根,將旁邊的陳設砸得一塌糊涂。
蘭妙言卻無心顧及,扔掉匕首後月兌口罵道︰「讓你砍你還真砍,瘋了嗎!」她氣得血氣翻涌,眼眶也跟著那張小臉一同氣得漲紅。
為了從她身邊逃離,這男人竟連手都不要了。自從兩人見了面,他害得自己脖子疼、**疼,現在連心都氣疼了。
房門又被撞開,幾個男人聞聲趕來。
他們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蘭妙言余怒未消地尖叫︰「都出去!」
連句台詞都沒有的幾人又灰溜溜地退下了。
而這時的修彌,似乎也被那床柱倒塌的巨響給敲醒了。倒地的床柱令他右手垂下來貼到床上,可動的範圍大了些,卻仍是很不方便。他稍稍冷靜下來,垂眸看著自己仍拴著繩索的右手,起伏著胸口粗喘著。
這六年來,但凡有女人不知死活地想要接近他,他就會有些反常,可卻都不如這一次失控。因為這次靠近他的是那個妖女本尊,是自己所有惡夢的源頭。
她毀了他平靜如水的生活,毀了他遁入空門的夢想。
蘭妙言死死地盯著他的發心,無數咒罵與指控的辭藻滾在喉間,可最終卻化作了一絲冷笑。
她竭力壓制下怒火,緊咬著銀牙,話都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六年不見,小師父倒是變得有男兒氣了,說剁就剁,可真有血性。」
他明明已經想起來了,卻不肯承認。
六年已過,蘭妙言沒想到他的反應竟會比自己還激烈。
當年修彌失蹤之後,她一時負氣發誓要找到他,後來人沒找到,卻先發現自己懷了孕。未滿十八歲的蘭妙言有些被嚇到,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就被盛怒中的楚勻給捉回家了。
之後的幾年里她專心地帶孩子,直到蘭心長大後開始不斷地詢問自己的爹是誰,蘭妙言這才又想起了當年那個眉薄唇紅的小僧人,再加上楚勻一直逼她嫁人,所以蘭妙言便找借口溜了出來,既為了躲開表哥的逼婚,也順道給蘭心找找爹,于是就跑到了壺兒鎮來。
所以她想不明白。懷孕的是她,生女的是她,獨自一人把孩子養大的還是她,可為什麼這個臭和尚的怨氣比她還要大?
一見他那對那件事避之不及的模樣,蘭妙言就氣不打一處來,偏偏要和他反著來,話里話外陰陽怪氣地把舊事搬出來,「不過我們好歹也算是舊相識,見了面何至于像冤家一樣?」
舊相識?修彌差點冷笑出聲。
蘭妙言勻了勻氣,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這次來,就是想敘敘舊,你也不用怕成這樣。」修彌忍無可忍,冷硬地開口,「我不認識你,故而無舊可敘。」
不、認、識?蘭妙言的火嗖的一下又竄了上來,「好,那本姑娘現在來讓你認識認識!」言罷便朝修彌撲去,一把壓住他微抬的右手,輕啟紅唇朝他咬去。
下唇被女人發狠地咬住,血腥味瞬間自口中漫出,而柔軟的小舌又在下一刻掃過他的唇,然後從修彌微張的齒關靈活地探入,在他的口腔間魯莽地沖撞、攪弄,令那腥味之間又冒出了一甜。
被她壓住的右手用力一翻,繼而攀上來攥住了蘭妙言的胳膊。
玉臂上傳來的痛感令她忍不住驚呼,可從兩人交纏的唇舌間逸出之後卻變得似嗔似吟,仿佛一根羽毛搔過心頭,令原本想推開她的修彌右掌一顫,下意識地將她拽近。
蘭妙言忽而抬眼,縴長的睫毛自他眼下拂過,又是一陣輕癢。
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沉睡六年的感官記憶似乎一下子又蘇醒,涌上來攬亂了修彌的眼波。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混沌,心口的熱流向下涌去,在小骯間匯成一股蠢蠢欲動的熱潮。那攥著蘭妙言的右掌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在她用手環住他脖頸的瞬間,終于還是毫不留情地往外一推。兩人緊纏的唇被迫分離,彼此未來得及收回的舌尖上扯出了銀絲。女人溫軟的唇舌瞬間消失,修彌頓時覺得口中空冷。
蘭妙言吁吁地氣喘著,玉顏上緋紅一片。
眼前的男子亦是呼吸紊亂,他神**狽,下唇還墜著被自己咬出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