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憫說得眉飛色舞的,不曉得在炫耀什麼事。
「……我喜歡讀書,可不是因為里頭有什麼顏如玉、黃金屋的。」
听見這話,希帆差點兒噴笑,小屁孩,講話干麼老氣橫秋的,就算有顏如玉在跟前,他也只是個小孩,要說他為顏如玉而念書真是見鬼了。
「不然是為什麼?」
男人開口,希帆的視線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他發現了,卻依然認真地听著小憫說話,假裝沒看見她,事實上,他一顆心跳得很激狂,眼楮雖然注視著孩子,耳朵卻細細傾听她的腳步聲,期待她的反應。
希帆打量對方,他的臉微方,唇很性感,有讓人想一親芳澤的,他的鼻梁很挺,一雙眼楮炯然有神,一對濃墨的斜飛劍眉安在額間,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她不是刻意的,但那張性感的唇……讓她想起另一個男人。
海倫公子,她沒見過他張開眼楮,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一雙像他這般吸引人、飽含智慧的眼楮?
輕搖頭、微吸氣,這種習慣不好,她不應該老在別的男人身上尋找和他相似的痕跡,何況……她找的是對的嗎?
雖然嚴重程度還稱不上眼盲,但她認人的能力的確很糟糕,同樣一張臉看上好幾次,方能記得住,要是離得久了,要再回想就有程度上的困難,而她與他已經分離足足五年了!
她想,自己根本不記得他的臉,那些尋找、那些相似,只是她幻想出來的思念。
男人在笑,與一個小孩對話,他用了相當大的誠意,難怪小憫喜歡他,會找他說話。
她總是忙,能靜下心來陪伴小憫的時間不是用來教導他、就是叮囑他,再不就是照顧他瘦弱的身子,很少有機會這樣听他胡說八道卻听得津津有味。
「我娘說,聰明的人是因為累積別人沒有的智慧,而書冊恰恰是那些聰明人寫的,把天底下的書都讀通、讀透了,我便也把天底下聰明人的智慧全給累積起來。」他自信滿滿的說。
好大的口氣,希帆鄭重懷疑,自己怎麼會養出這種小孩。
她走到桌邊,拍拍兒子的肩膀道︰「小憫,別打擾客人了,先上樓去了。」
客人?!她居然說他是客人!怒火沖上腦門,他把臉轉向她,刻意讓她看清自己。
她對他微笑,然後滿臉滿眼的……陌生?!
深吸氣,這時候他必須用極大的自制力來控住自己。他不打女人的,更別說打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是申璟然,整整找了她韓希帆五年的申璟然!
她的陌生感導致他的心重創、情重創、感覺重創,他被莫名其妙地狠揍了好多拳,只能躺在地上苟延殘喘。
璟然咬牙望向希帆,一副想把她生吞活剝似的模樣,可希帆沒有半點知覺,彎著身溫柔地對兒子說話。
「小憫乖,你先到樓上寫字,娘把鋪面整理好就上去。」
這鋪子還算大,分上下兩層,樓下是鋪面和廚房,後面還有一塊不小的院子,樓上隔成四間房,原本子京、子晨、小憫和希帆一人一間剛剛好,但小憫一入夜就抱著枕頭敲開娘的房門,窩進娘的床鋪,抱著娘軟軟香香的身子,叨叨絮絮不停說話,而希帆往往听著听著就睡得不省人事。
即使如此,小憫還是不願舍棄親密的親子時光,于是希帆把小憫搬到自己屋里,騰出一間空房租出去,包吃包住包打掃,比一般客棧貴了點兒,但熟門熟路的老客人都知道,怎麼樣也得住在放下食堂,不說別的,光是三餐吃食就比客棧好得多。
「他沒打擾我,我喜歡听他說話。」璟然天外飛來一句,大掌握住即將離席的小憫的小手。
希帆愣了愣,這才回想起來,他是在回答自己前頭說的話。她雖然後知後覺,卻在男子開口的同時,心髒引發七級地震,希帆迅速抬頭與對方相望。
多相似的聲音啊……
她又想起海倫公子了,想起當初兩人之間話題不斷,他們說到青湖、說到未來、說到孩子、說到……一些不可能實現的謊言……
不、不對,是錯覺,連臉孔都記不真切的自己,怎麼還能記得他的聲音?沒錯,她不可能記得、不可能那麼深刻,是這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太好听,以至于她把所有美好事物都與海倫公子歸類在一起。
希帆飛快否決自己的想象力。
順利留下小憫之後,璟然拉開椅子邀希帆入座。
希帆一愣,猶豫片刻後才坐下,她靠他靠得有些近,聞到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青草香,然後又是一怔,傻氣再度將她籠罩住。
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曾經這樣的味道與茉莉花香交融,伴她夜夜好眠,難道……又是錯覺?她錯覺海倫公子回到自己身邊?還是錯覺又將他認為是海倫公子?
有點混亂、有些遲鈍,她的腦袋不清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今天不斷當機?難道是因為是四月初六,是她人生的轉折點?
小憫的聲音拉回她游離的心思——
「娘,大叔很喜歡白雪公主呢,他還問我小矮人是不是從倭國來的?倭國在哪兒?娘知道嗎?大叔說那里的人生性殘暴、喜歡屠戮搶奪,是朝廷的心頭之患,可是咱們的小矮人性情善良,很樂意幫助白雪公主呀。」
「或許是白雪公主長得太美麗,就算小矮人性格殘暴,也忍不住喜歡吧。」子晨走過來插話。
她看看小憫,又看看這位客官,覺得他們長得好像。
希帆無法解釋小矮人的血統品種,只好回答,「不能一竿子打翻滿船人,誰敢說倭國就沒好人,難道咱們國家里個個都是好人?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很多時候立場不同、看法不同,就會出現不同的作法。
「好比那些沿海侵擾人民的倭寇,在咱們眼里他們是賊、是強盜,可搶得金銀返家的他們,在鄉人的目光中就是替他們掙得幾餐飽飯的英雄,值得光榮、驕傲,因此面對洶涌波濤、面對朝廷官兵,亦不能教他們退卻。
「天底下人人都希望自己被贊揚、崇敬,沒有人天生立志當壞蛋,也許他們的行事于我們是傷,但于他們卻是生存下去的力量,如果不殘暴就無法生存,你我是否也會選擇殘暴?」
希帆被自己的滔滔不絕嚇到了,那是面對海倫公子才會出現的多嘴,為什麼面對一個陌生的客人她也……不對勁,今天的自己跳針又當機,應該送修。
「所以為了讓他們可以生存,朝廷應該大開方便之門,任由他們搶劫我們的百姓?」男人回話。
他沒有明說反對,口氣卻是擺明了不贊同。
希帆望向對方,她不想說話的,她努力不把他和海倫公子聯想在一起,她在心里告訴自己︰正常,快點恢復正常。
但是看著他,她的話就是不控制的溜到嘴邊,「不是,我們的百姓也有生存權,也有不受侵擾的權益。朝廷是用來做什麼的?用來保護人民、照料人民,如果發兵可以輕易解決燒殺擄掠的問題,當然很好,如果不行,為什麼不要繞點道兒想想其它辦法,天底下不是只有以暴制暴這條路,方法還很多。」
「換作你,你會怎麼做?」
「廣開通商口,讓兩邊的百姓以物易物、以財易物,交換生活所需,做好文化交流,不要把對方當成敵人,學習對方的優點同時,也讓我國百姓不至于談寇色變。」
「你講得很容易,做起來很困難。」
「是啊,如果不困難,百姓自己做就好啦,干麼年年繳大筆稅銀養一堆文人官臣,不就是期待他們用聰明的腦袋來替百姓解決問題?」
子晨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認真說道︰「我覺得主子的話不對。」
「哪里不對?」希帆失笑的問。
「主子說沒有人天生立志當壞蛋,可錢大戶天生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蛋,夏子筠更是個不知感恩圖報的壞蛋,不管他們立不立志,他們就是連骨頭都爛透了的大壞蛋,我要是主子,就絕對不放過他們。還有啊,咱們年年繳稅銀,養出的文人官臣,哪里是用來替百姓解決問題的,根本就是用來欺世霸民的呀。」
子晨每次提到錢大戶和夏子筠,就恨得牙癢。
希帆苦笑,手指戳上她的額頭,「你啊,去當俠女算了,行俠仗義得看狀況的,我只求人家肯放過我,我還敢不放過人家?」人在屋檐下能不低頭?難不成她的腦子比磚瓦硬?
「錢大戶、夏子筠,他們怎麼個壞法?」璟然望向子晨,他在兩人的對話中察覺「他的女人被欺負」的訊息。
子晨揚眉,她就等著有人問,好把那兩個壞人的歷史再說一百遍。
「錢大戶是個急色鬼,他瞧上咱們主子,可主子對他不假以辭色,他居然暗中串通夏子筠,里應外合一把火把咱們的鋪子燒光光,還想趁亂擄走主子,幸好哥哥機警,沒教他們得手。
「可錢大戶不死心,仗著他有個當縣太爺的表弟,叫什麼龔大人的,哼,龔大人?我看龔小人還差不多,他們臉皮比牛皮還厚,死不要臉地三番四次登門,要不是怕了他,想躲開他們,我們又怎麼會從青湖搬到這里來?咱們在青湖開的舞仙居可比這里大得多。」
希帆喟嘆,可不是嗎?當初把錢全投進去,沒想到被一把火燒個精光,欲哭無淚啊。
鄰居好意收留,卻被錢大戶頻頻騷擾、撂狠話,若不是走投無路,她怎舍得那個……和海倫公子共同的夢想。
奉縣、青湖、舞仙居?呵呵……他去了幾十趟的地方,他在那里長期置下人手,等著她去開店,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原來早讓人逼到離開。
好得很,璟然眼底閃過銳利,原來害得他瞎折騰這麼多年的人叫做錢大戶,他有個當縣官的表弟姓龔……是龔宜璋嗎?
在桌子底下的手緊握成拳頭,青筋暴露。
五年了,他周周轉轉把江南湖畔的食堂店家一一找遍,希望把她給找回來,沒想到一次次希望,卻一次次失望,讓他不得不轉移目標,把範圍擴大成全國飯館。
他查出她又賣給陳記木匠鋪幾張圖紙,換得三千兩銀。
三千兩足夠開一間大鋪子,因此只要傳出些許名聲的中、大型飯館,再遠,他都會親自一探究竟,他相信以她的手藝,定能把生意做得風風光光、舉世皆知。
沒想到,她窩在這個小小的湖畔、開一間不起眼的小食堂,而理由竟是三千兩換得的鋪子被一把大火給燒光了。
好啊,不給那個「大戶人家」一點顏色瞧瞧,這天底下還有律法嗎?
回想半個月前,劉先生提起這間放下食堂。
他說這家飯館的菜色特殊、口感不壞,但掌廚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泵娘,應該不是他要找的人,但即便如此,只要有一點點可能,他還是來了。
他光顧過一回,確定不是希帆的手藝,他有張挑剔的舌頭,細嚼幾下真偽立辨。但既是千里迢迢前來,他便把燕子湖畔的飯館全嘗一遍,可他失望了,像過去五年里的每一次經驗,死心之余準備前往下一站。
然他的運氣好,卻在臨行前,听到兩個婦人正討論要到放下食堂幫忙的事。
一听到「泡菜餃子」四個字,他的神經被勾緊,緊張得連話都無法說。
劉章見狀,連忙上前詢問,這才問出來每年的四月初六,放下食堂專賣酸辣湯、泡菜餃子和芋頭稞,她們還熱心地告訴他們,平日食堂的廚房是子晨姑娘在掌廚,只有每年這一天,大伙兒才可以嘗到老板娘的真手藝,如果想嘗嘗,得天未亮就到食堂門口排隊。
四月初六,酸辣湯、泡菜餃子和芋頭稞,听到訊息的那一刻,他幾乎能夠確定,韓希帆就是這家鋪子的老板娘。
他的辛苦尋覓終于有了收獲!天曉得他是怎樣地度日如年的。
于是他來了,從昨兒個子時就在鋪子門口等。
鋪子門口插上竹竿,拉起繩子,做出排隊路線圖,看見路線圖那刻,他心情飛揚,百分百確定就是希帆,不會錯了,因為那是「二十一世紀」人類的巧思,是百貨公司周年慶換來店禮時必須做的事。
只是走到鋪子前面,看見那里立了張牌子,寫著限量供應,一人限購芋頭稞兩份、酸辣湯兩份、水餃二十顆。
上頭的字歪七扭八,應是出自男子之手,當時他像被大石砸上腦門似的,一陣嗡嗡作想,心里頭想著的,不是「天底下有這種事,客人想買多少,店家就該供應多少」,而是「這字是誰寫的?她身邊有男人了」。
她曾經說過,兩顆頭的青蛙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街跑,把固執擺在同一個男人身上是腦殘行為,所以她已經把目標放在別的男人身上?!
她再不相信愛情,對于男人能玩就玩、不能玩就跑?她一朝被蛇咬,從此吃蛇肉、吞蛇膽、背蛇皮包?
越想越怒,他繃緊下巴,準備好滿肚子的話打算質問她。
但是他看見一個小男孩,叫做小憫。相信他,當他听到這個名字時,他再度揚起狂怒。
沒錯,他還記得在從姜媛變成韓希帆的夜里,她嘴里喊的就是這兩個字,小憫是誰?她的前男友?她前世的情人?
他非常非常火大,直覺想擄走她、逼問她,要她把所有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可是小憫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楮,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蛋,連說話的神情、驕傲的態度、老氣橫秋的口吻……都一模一樣的像他……
不必滴血認親,他認下這個兒子。
然而他只開了個頭,小憫便叨叨絮絮地把家里人全給交代了。
歪七扭八的字是夏子京寫的,希帆是他和夏子晨的救命恩人,這些年希帆身邊沒有出現過別的男人,當然,有男人喜歡她,談了條件要她出嫁,她卻總是摟住小憫說︰「我有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再也無法將就其次。」
兒子在她心中是第一、是最重、是無法取代。
這些訊息像兜頭澆下的冰水,在炎熱的夏季瞬間熄滅他的滿月復怒火,知道她生活里沒有其它男人之後,他心安。
現在听到錢大戶?!好得很,如果他不將姓龔的、姓錢的連根刨起,明兒個他就砍了自己,去當一條腿的人。
想起希帆被欺負,璟然怒火張揚,目光成了銳利刀子,瞥見他的眼神,希帆終于明白,為什麼其它客人不敢與他並桌。
他這是在生氣?為什麼?因為子晨嘴里的老故事?他是懷抱理想,專為世間打抱不平的俠士?
希帆苦笑搖頭,這個時代里,不平之事多了去,獨自生活五年,看得多、見識廣,未來的人們為惡,還得扯條遮羞布擋一擋,就怕被肉搜、被輿論給壓得活不下去。
但在這里,只要錢多勢大、地位高,想做壞事?請明目張膽、大大方方,反正大家都膽怯害怕嘛,身為小老百姓,誰不明白禍從口出,誰不曉得自掃門前雪的道理?
五年,足以磨平她的性子,也足以教會她低頭,她可不想用自己的委屈惹來好打不平的蜘蛛人,怕只怕他挺身沒消滅萬惡根源,反而引來綠惡魔,本來只損失一片牆角,兩造打起來,她的家會變成殘垣斷瓦。
是啊,她也變成膽小的死老百姓,長年在屋檐下,她的頸椎已經發生病變,再也無法抬頭挺胸。
所以她實時阻止子晨,「別再講了,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歷,還提它作啥?」
子晨下唇咬白,吶吶說道︰「才怪,前日……」
見她欲言又止,希帆發覺不對,催促道︰「前日怎麼了?」
子晨嘆口氣。「前日我與哥哥上街批貨,踫上錢大戶的貼身小廝,他認出哥哥,緊拽住扮哥的衣袖不放,說夏子筠想我們兄妹了,哼!誰信他的鬼話,夏子筠根本恨不得將我們給生吞活剝。
「哥哥說這兩日鋪子忙,先讓我別告訴主子,待四月初六過去再提,主子,你說……那個錢大戶會不會色心不改?」她憂心忡忡,把手指給扭成麻花卷。
看一眼也憂心忡忡的兒子,他還那麼小,就要為自己擔心?舍不得吶,希帆嘆氣,把小憫攬進懷里,問︰「他那個當縣太爺的表弟中風了沒有?」
「中風?」璟然不解,她怎麼突然在意起敵人的身體?
他一頭霧水,子晨卻噗地笑出聲,她橫希帆一眼,嗔道︰「主子,這是在表現你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態度嗎?」
「像嗎?我其實是在苦中作樂。」她還以為自己的頭壓得夠低,就不會讓敵人看到自己,沒想到她的敵人是屬老鼠的。
璟然用手指敲敲桌面打斷兩人的話,問道︰「有人可以解釋一下,縣太爺中風和臨危不亂有什麼關系嗎?」
他必須盡快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才能決定下一步動作。
主子有事、婢子服其勞,子晨很樂意向璟然解釋。
「縣太爺姓龔,比水桶還胖,三個哥哥迭起來都沒有他壯碩,站著直喘,走兩步就得歇腿,坐到一把好椅子,三息之內必定入睡。
「我們離開青湖那天,哥哥問主子,咱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主子說縣太爺中風當天。我們把這事當成笑話,沒想到主子還記得。」
「所以只要讓縣太爺中風就行了?」別的不好說,只要扯到官場,他可以做的事就多了,一抹自信在眼底滑過。
「可以嗎?有法子讓縣太爺中風?!」子晨把對方的話當真,一雙眼楮瞠得又圓又亮。
希帆定定的望著對方,無法將他的話當玩笑,他似乎非常認真。
這樣不好,她不喜歡惹事,一個寡婦帶著兒子討一份平靜生活並不容易,她不想、更不願易惹出風波。
「你可千萬別做傻事,誰曉得錢老爺背後除一個縣太爺之外,還有沒有別人?說不定支持他胡作非為的是一整個勢力集團,咱們就一間小店鋪,干麼去招惹惡徒?如果他們再來,咱們再搬家不就成了。」
「可萬一躲不掉呢?」
子晨的憂心忡忡感染了小憫,他雖沒插話,希帆卻感受到他的焦慮。
「還沒發生的事干麼窮擔心?行了,別在小憫面前說這種事。」
她給子晨一個眼神示意,摟摟兒子,低聲安慰他,「娘可以處理的,娘會保護好小憫,小憫別擔心。」她伸手揉散兒子凝聚在眉間的憂郁。
發完銀子的子京寫了張紅單走過來,朝希帆問道︰「主子,這樣寫可以嗎?」
他把紅紙攤在希帆面前的桌面,上頭寫著,「賃房,供吃供住、專人負責打掃,環境清幽,出入分子單純,位于放下食堂樓上,交通方便,開窗即可欣賞整片湖光山色,意者請洽夏子京。」
為多添一些收入,既然小憫不樂意睡在自己房里,年前,她就將兒子的房間短租出去。
租一天四百錢,等于一個月十二兩,連租一個月打折只收十兩銀,若是租一年、折扣更大,就收一百兩,算下來等于比單日租便宜四十四兩,這價錢和附近客棧的中等房差不多,只不過他們供應的餐點比別家要好得多,所以空房率並不高。
前一個房客才離開兩天,要不是這幾天太忙、沒時間貼招租單,房間早就租出去。
子京的字丑得讓人得花大把功夫辨認,希帆還沒完全讀懂呢,璟然已經快一步把紅單子攥在手里,說道︰「這房我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