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驚無險地來到了西疆,已然過了兩個月,氣候正式由秋入冬,人人都穿上了御寒的衣帽,尤其是季采樂,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冷到噴口水都像要結冰的溫度,更是把自己捆得像顆毛線球似的,令人看了發噱。
不過即使再冷,她仍盡責地端來一碗熱湯,要讓李政昀填填肚子。
西疆的將軍為督師準備了一座臨水的府邸,雖然不是很大,但勝在清幽潔淨,花園還剛好對著一座大湖,景色怡人。反正李政昀也沒帶多少人來,這樣的房舍也正合他意。
季采樂端著湯,直直走到了李政昀的書房門外,他已經與下屬密議一下午了,她真怕他餓著。
在西疆這一路,因為無名無分,是她自己硬要當跟屁蟲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正名成了他的隨身侍女,以能名正言順地跟在他身邊,所以服侍他的事,十有八九都是她在做的,而他似乎也很習慣了。
听到她敲門,李政昀停下了與馮光的談話,示意馮光暫時避開,接著微微一笑道︰「進來吧!」
季采樂捧著托盤進去,擺好餐具之後,便傻笑地望著他,他真是越看越帥啊!
「大人,趁熱快吃啊!」
李政昀本想拿起湯碗,但目光瞥到她凍得紅腫甚至龜裂的小手,不由得伸手抓住,皺眉嘆息道︰「胖丫頭,自從你鐵了心跟我之後,可都是在吃苦啊!」
「你覺得是吃苦,我不覺得啊!」她笑嘻嘻地回答,完全不以為意。
李政昀只是輕撫著她的手,他自己養尊處優,自然不可能知道她這有多痛,不過光看傷痕就怵目驚心了。他搖搖頭接著起身在櫃上拿了一匣小盒子,里頭是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雪花膏,部隊里為他這個文人準備的娘氣玩意兒,怕他凍傷了可以外敷,如今正派上用場。
他細細地為她敷上,季采樂此時真有種被寵愛的感覺,加上這幾日她了解他越多,情感上產生越多的沖擊,情緒交錯之下,險些落下淚來。
不過她掩飾得非常好,只是繼續傻笑著,還故意調笑他道︰「我知道了,你心疼我對吧?你知道我要什麼獎勵的!」
說完,還可愛地嘟起嘴巴,這已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李政昀自然曉得她無時無刻不想找機會吃他豆腐,但馮光可是在後頭,雖然他不會偷看,但李政昀就是覺得別扭,于是輕輕抬起她的小臉,直勾勾地盯著她,直到她以為他就要吻上她了,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白女敕的頰。
「不過我看你這陣子餐風露宿,好像也沒多少……你吃的苦都到哪里去了?」他沒好氣地調侃回去。
「唉唷!大人不是個好人嗎?怎麼會捏人的臉……跑得多自然吃得多嘛,兩相抵消之下哪里會瘦?」季采樂佯裝生氣,圓圓的眼兒瞪得大大的。「大人不是說圓滾滾也不錯嗎?我可是賴定你了喔!」
「我有說要讓你賴了嗎?」他挑眉反問。
「哈哈哈大人你來不及了,全天下都知道我跟你私奔了,你逃不掉了,哇哈哈哈哈……」季采樂將他一推,直接搶走他的雪花膏,反正這種東西他要多少有多少,然後一臉得逞地離開,完全不給他任何反駁或反悔的機會。
李政昀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大笑離去的季采樂,心中只覺得與她打情罵俏特別有趣。
待那笑聲遠去,沉默不語的馮光又從後頭走了出來,方才在後頭听著季采樂開朗的笑聲,他總覺得心里有些疙瘩。
李政昀見到馮光,收起了笑臉,正色回到正事之上,「京里消息如何?」
李政昀雖然來到了西疆,但他龐大的情報網仍遍布京城與皇宮,隨時有人與他傳遞消息,馮光則是主要負責者,因此他見主子情緒轉變之快,也收起了方才對季采樂那一絲異樣的心思,盡職地報告。
「由于這一路劉建安的刺殺行動都未成功,他似乎也急了。在京里排除異己的動作更大了,目前六部都有他的人,甚至效忠大人的一些官員也被羅織罪名或免官或入獄,如今宮里一片人心惶惶。而光祿寺在季采樂去職後,也重新回到劉建安手上,屬下已派人提醒皇上小心飲食。」
這些都在李政昀的預料下,所以他並不驚訝。那些被入獄解職的官員,他也早告訴他們自保之道,故暫時還沒有什麼危險,除非他們沒大腦的去激怒劉建安。
「邊境情況如何?比薩國該有一些動作了吧?」李政昀在出京前,早就派探子先來西疆打探消息,同時也早在劉建安知道他要接任督師之前,提前掌握了軍權,如今也該有消息了。
馮光頷首道,「比薩國確實在邊境集結重兵,甚至還有一些兵馬藏在我們靈運王朝的境內,這如果沒有內神通外鬼,是不可能的。雖然他們化整為零做得十分隱密,但幾乎都被我們暗地翻了出來。」
「暫時觀察,按兵不動,同時加強探查,莫要漏掉任何一處。」李政昀很快地下了指示。「至于京里被下獄的官員,先不必理會,免得打草驚蛇引起劉建安的疑忌。」
馮光回聲領命,不過最後這一道命令,卻令他有所觸動,若此時劉建安失去耐心,有些人就要先掉腦袋了,他想著那些在斗爭中求生存的官員,想著自己,還有方才季采樂的笑聲……忍不住深深地望著李政昀,月兌口而出道︰「大人,為官之道,必然要無情嗎?」
「你居然會這麼問我,」李政昀啞然失笑,遠目望去,面露沉思。「有時候,該無情的時候還是要無情……」
京師里少了李政昀,趙援便沒有了顧忌,長驅直入皇宮,與趙秀兄弟相認。
令趙援意外的是,趙秀居然像是早知道他會出現,並沒有一絲驚訝,甚至還說李政昀要趙秀听從趙援的話,令趙援有些不安。
不過這樣倒是省去趙援不少麻煩,橫豎李政昀大勢己去,天高皇帝遠也制衡不了他,他暫時讓趙秀仍坐著皇位,開始籌組自己的人馬,準備羽翼已豐之時,再取而代之。
可是如此忙和了三個月,他赫然發現自己做的都是些徒勞無功之事。朝廷里忠于皇室的人馬——也是忠于李政昀的人馬——不是被眨官就是下獄,換上來的都是劉建安嫡系的人。所以趙援暗地要趙秀頒布的命令一下,根本沒有人理會他,甚至有些官員囂張地連聖旨都不接。
趙援氣瘋了,他心中大恨劉建安過河拆橋,于是把腦筋動到了比薩國身上。在扳倒李政昀前,比薩國的王子佐登與他相談甚歡,甚至答應他如果重新坐上王位,會與他世代交好通婚通商等等。
然而當他好不容易聯絡上了比薩國的使者,上門求見的卻不是佐登,而是劉建安。
這日趙援與趙秀在御書房中議事,劉建安卻不經通報就闖了進來,令趙氏兄弟又驚又氣,卻又無可奈何。
劉建安也不唆,徑自說明來意道︰「听說皇上與王爺前些日子與比薩國聯系了?」
趙援眉頭一皺,並不多語,而趙秀則是嚇了一跳,緊張地看了下哥哥,也不說話。
劉建安冷冷一笑。「王爺會認識比薩國的王子佐登,也是老臣牽的線,老臣如何會不知?只不過皇上尚年幼,王爺方回京接觸朝政,佐登王子有所疑慮,故而沒有立即答應,希望老臣前來向皇上及王爺解釋一番。」
事實很明顯了,比薩國原就是劉建安引入,再介紹給趙援的,哪里可能有機會讓他們反過來幫助趙援?而佐登的意思更清楚了,要他比薩國助陣,可以,有辦法趙援就自己坐上王位!
趙援沉下臉道︰「我只是想與佐登王子敘敘舊,沒有什麼意思。」
「是嗎?」劉建安像是欣賞著御書房的風景,傲氣地抬起頭左看右看,之後才像滿意了似的望向趙氏兄弟。「如果皇上與王爺是擔心李首輔去職之後,內閣首輔空缺,導致如今京城動蕩不安,老臣倒是可以毛遂自薦——」
趙援打斷他道︰「此事皇上自有決斷,時候到了會頒布聖旨,國公不必擔憂。」
「既然是這樣,那老臣就不打擾了。」劉建安眸中精光一閃,意思性地點了點頒,也不行臣禮,就這麼轉身離去。
這一著,分明是示威來了。與劉建安搭上線的時候,趙援確實有立劉建安為內閣首輔的想法。然而經歷這麼多事,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壓得下劉建安,何況又有李政昀的前例,他哪里可能給這麼一頭老狐狸更大的權勢?
悲哀的是,劉建安的來去如入無人之境,趙援連關門都要自己來,因為連門口站崗的護衛,甚至是送茶水的宮女,他都無法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