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政昀故意藉季采樂女扮男裝為官之事被眨,一方面是想以退為進,讓趙援兄弟知道他對靈運王朝的重要性,也逼得劉建安得意忘形露出馬腳,另一方面他也是刻意想赴西疆,早做準備。
在他一抵達西疆時,人人都以為他風塵僕僕必然勞累不堪,但他已秘密召集各關隘要城的將領,做好暗地里的計劃。他明白劉建安的倚恃必是比薩國,所以早早便建立數隊精兵,埋伏在比薩國都周圍,甚至讓一些人先混進國都生活,以便里應外合。
如今他復職了,所下的詔令所做的行動都在激怒劉建安,果然比薩國的主力軍隊便集結在了西疆,中央國都的兵力反而相形空虛。
明面上西疆勢危,劉建安欲以比薩國兵力逼李政昀退讓,屆時趙氏天下可得。
事實上李政昀安排的精兵在比薩國國都欲運送第一次後備輜重時就殺入國都,里應外合焚毀輜重,使遠赴西疆的比薩國軍隊輜重斷絕、首尾難顧,領兵的佐登王子不可能置國都安危不顧,只要他回師,劉建安的計劃即告失敗。
而李政昀攜趙援出行那日,便是精兵已攻入比薩國都,聚集西疆的比薩國軍隊人心惶惶之時。若是西疆軍隊能趁勝追擊,必然能給予比薩國重大打擊,所以他身為督師,必須坐帳中軍,而趙援不管未來是當皇帝還是當王爺,這些實務經驗都是他需要學習的,所以也一同隨行。
然而就在李政昀于西疆聚集兵力準備出兵時,督師府居然傳來消息,府里失火,而趙雪與季采樂被擄走,一時間他又驚又氣,不解自己安排了一堆保護兩女的人,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冷靜下來听了整個綁架過程後,李政昀幾乎將手中卷宗給握斷了。因為失火的關系,尤其燒的還是書房,府里部分的兵力被抽去救火,劉芷露的人里應外合,硬是趁著這相對空虛的時候殺出一條血路,雖然她那方人馬也損失慘重,但畢竟是帶走了兩女揚長而去。
「李師,是我的錯!我若不讓劉芷露前來西疆……」趙援相當自責,他總覺得這個禍水足他引來的。
李政昀臉色灰敗地搖了搖頭。「不,劉芷露本來就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她做的事也在我們意料中發生了。只不過我太自信,認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事實上沒有不能破解的計謀,劉芷露只是用了和我們一樣的方法,攻其必救,所以長公主與季采樂……才會被擄。」
李政昀幾乎是用盡力氣,才能平靜地說出季采樂這個名字。留著趙雪是為了引劉芷露出手,而不告訴季采樂這一切,卻是怕她有危險,不願她涉入太多。想不到到了最後,季采樂卻是因為無知而遇險,這對李政昀來說是多麼大的諷刺?
他傷了季采樂的心,都還來不及解釋,現在連她的身體也要受到傷害了嗎?而他又如何受得了?
因為事情牽涉到了季采樂,李政昀知道自己不可能一邊心系西疆的事,一方面解決兩女被擄的問題,他甚至要花費兩倍以上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立刻沖去救人。
想都不用想,因為比薩國在西疆的軍事行動有變,趙雪與季采樂在這時候被擄走,劉建安必然已來到西疆,才能與劉芷露里應外合。同時他人一定在比薩國的大營中,如此才能取得佐登王子的信任,為他自己的上位謀求最後一絲機會。
李政昀突然緊急召集了偏將以上的將軍,經過了度日如年的半個時辰後,眾人到齊,也大致知道了發生什麼事,都是面懷憂慮。
他看著每個雄壯威武的將軍們,嘆了口氣突然行至眾人面前,行了一禮,之後由懷里拿出督師的令牌,放到了桌上,同時摘下頂上冠帽。
「我李政昀因為私人因素,不適合再領導大家,今日在此辭官,有負皇恩之處,會自行回京請求皇上處分。」李政昀凝重地辭了官,接下來的話,卻是出自肺腑。「諸位將軍,我因為一些兒女情長的原因,在陣前退縮,無論如何都是怯戰,諸位可以惱我恨我,甚至皇上可治我的罪。但王朝安危系在各位將軍身上,歷王已得我全部所學,能夠帶領大伙兒打一個漂亮的勝仗,以後督師之責便由歷王執行,人伙兒可以相信他!」
「李師……」李政昀的話,不僅趙援意外,其余將軍也震驚不已。
想不到被視為靈運王朝第一大奸臣的內閣首輔,原來竟是如此至情至性,因為自己心愛的女子被擄走,寧可辭官陣前逃兵,也要赴險去救?
「我意已決。」李政昀回頭一看。「馮光……」
馮光不等他說,搶先道︰「大人所在,就是我的所在。救人,怎麼能少了我?」
有手下忠心至此,李政昀笑了,雖然笑容很是苦澀。「好!馮光你隨我去救人!」
他才行一步,後頭幾位將軍忽地出口阻攔。
「大人,請讓末將護送你去!」
「大人!末將也護送你去!」
「呵呵,大人的護送隊伍,怎麼能少了我呢?」
李政昀驀地停步,回頭動容地望著眾人。「你們……你們何須為我這靈運第一奸臣費力氣。」
「大人,你是奸臣,但你奸得有原則,奸得有風骨,若是我們靈運王朝的官,都如大人一般,那我寧可文武百官個個是奸臣!」一名將軍出自肺腑地道。
「是啊是啊!大人若奸,百官齊奸!」眾人異口同聲道。
「好!那麼這回,我就做個地地道道的奸臣。」李政昀定定地望著他們,「你們……不需和我一道去!」
「什麼?」
眾人一陣嘩然,正要辯解,李政昀卻深沉地雙目一凝。「因為,你們有更重要的工作——」
比薩國大營,與靈運王朝的西疆三省,只隔了一道城牆,兩軍在相隔三百里左右的地方扎營。
比薩國的民風務實詭秘,即使覬覦靈運王朝西疆三省的沃土與富裕,也沒有直接入侵,而是在國內累積實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後再由內部破壞靈運王朝的團結,接著再趁隙而入,以強勢兵力陣壓。他們也知道以自己的國力不足以並吞整個王朝,他們的目的,始終都是西疆三省。
可惜,他們遇到了李政昀,一道一道的陰謀詭計接連被識破。李政昀甚至來了記圍魏救趙,令比薩國到如今更是要收兵去救援國都。
所以當李政昀只帶著馮光及十數名精兵,大搖大擺地走進比薩國大營,要找的人還是他們靈運王朝的慶國公劉建安時,整個軍兵發出鼓噪,就像是想直接將李政昀擊殺在當場。
可是佐登王子不敢,他知道只要李政昀在他的大營中出事,比薩國的國都會受到毀滅式的攻擊,而靈運王朝會不顧一切立刻將四方大軍聚集在西疆,摧枯拉朽地將比薩國的精兵輾壓,比薩國只要處理不好,可能立即會成為歷史。
所以佐登王子一出現,第一件事是平息大軍里的騷動,臭著臉將李政昀請入軍帳內。
軍帳里立著幾個人,且都是熟人,除了比薩國的兵士之外,劉建安及劉芷露父女果然在,甚至還有幾個怕被大清洗而叛出靈運王朝的官員也赫然在列。
李政昀對其它人視而不見,只是直視著劉建安,一掃過去溫文的氣息,渾身散發著冷冽與殺氣,開門見山地問道︰「人呢?」
劉建安原本還下意識因他的氣勢而退了半步,但一想到這里他的勢力人多勢眾,而兩女又在他的手中,心一下子安了下來,那囂張猙獰的表情又露了出來。
「你怕了嗎?李政昀?你怕我把你的女人殺了?你認為帶這幾個人來,能救得了誰?」劉建安得意地大笑起來。「我本來只想抓趙雪,但季采樂居然也是你的女人,幸而我女兒聰明,索性一次抓起來,你的軟肋,現在全掐在我手上了!」
李政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向了劉芷露。「你知不知這是趙援給你的機會?可惜,你還是背叛了他……」
「如果他愛我,我會背叛他嗎?他心中只有柔娘一人,我即使紆尊降貴的陪他流亡在外,不介意他失去了太子身分,他卻從不回心轉意,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個女人!他給我的休書甚至沒有收回去,到現在我還是名不符實的王妃!」劉芷露說得咬牙切齒。
「若非你劉氏覬覦著他趙氏的天下,他何以提防你?」李政昀搖「搖頭。
言下之意,就是劉建安的野心害了劉芷露。只不過劉氏父女對權勢的戀棧沉痾已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反省了。
「哼!多說無益。芷露,你與趙援夫妻感情破裂,李政昀便是始作俑者。今天為父便好好整治他,讓你看看他痛苦的樣子!」
劉建安向佐登王子點了點頭,不多時,比薩國的士兵便帶來了趙雪與季采樂。
李政昀深深地打量著兩人,見她們只是形容憔悴了些,表情余悸猶存,身上倒沒有什麼外傷,于是微微放下心來。
「大人,」季采樂又羞又愧地望向他,不由得低下頭囁嚅道︰「我是不是又壞了你的好事?還要讓你來這險地救我們……」
李政昀忍下上前狠狠擁抱她的沖動,「胖丫頭,你確實又犯傻了。你傻在太過小看自己了。」
「怎麼?這種情況下,首輔大人還要談情說愛嗎?真不愧是得到我們王朝第一美女趙雪公主芳心的多情種子!」劉建安嘲諷著,「不過,首輔大人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語畢,比薩國的士兵突然端著一個托盤走到了兩女面前,劉建安一見,立刻陰惻惻地笑了起來。「這兩個杯子里,其中一杯有著劇毒,會讓人痛苦三天三夜而亡。你們兩個一人喝一杯,看哪個倒霉讓首輔大人看著你痛苦而死,另一個說不定還有機會與首輔大人團聚呢!」
此話一出,所有李政昀陣營的人全變了臉色。劉建安這簡直變態的行徑,直沖著李政昀而來,因為這樣只能讓李政昀痛苦,得到的是一時之快,並不能改變什麼大局,足見他有多麼痛恨李政昀。
「快呀!誰先喝?誰比較愛首輔大人呢?」劉建安的笑聲幾乎是尖銳地走了樣。
兩女臉色頓時變得忽青忽白,最後趙雪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本宮先喝吧。」
畢竟,她對季采樂是有愧的,是她前來要求李政昀幫助她趙氏鞏固王朝的政權,才導致今日被逼要喝毒酒的窘境,季采樂甚至還不計前嫌地提醒她劉芷露的陰謀!何況她也明白,李政昀的心里早就沒有她了……
縴縴玉手抖著伸向兩只酒杯其中一只,此時突然另一只白女敕的手越過了趙雪,率先執起其中一杯。
「我先喝吧!」說完,季采樂竟義無反顧地仰頭喝下杯里的酒。
「不!」李政昀忍不住叫了出來,在這瞬間心痛到幾乎要爆開。
要知道季采樂曾經是他的嗅毒人,她能分辨毒物的天賦他比誰都了解,依她善良的個性,她可能把毒酒留給趙雪嗎?
而在季采樂身旁的趙雪,卻是雙手顫抖地站在當場,什麼反應也做不了,甚至方才的一股勇氣也為之全消,居然連拿起另一杯酒的力氣都沒有。
果然,季采樂先是渾身顫抖,接著月復中傳來劇痛,令她痛苦地彎來,接著一股腥羶之氣涌上喉頭,卻是哇地噴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