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到達靈川塢?」豪華富麗的馬車里,傳出一道低沉冷冽的男人,隱隱可見他那語氣中難以壓抑的絲絲怒火。
連日來馬不停蹄的趕路,別說他這個上了年紀的人身體吃不消,就是年輕人的身體也都要吃不消了。
可眼看著就要到進階排名賽舉行的日期,哪怕就是累得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不也得強迫自己個兒強打起精神,然後跟加了馬達似的往這個方向趕麼。
「回宗主的話,今個兒天色已晚,按照咱們的行進速度,最遲明日午時才能進入靈川塢。」
「明日午時才能到?」
「是的,宗主。」雖說听出了話里的不滿惱怒之意,但以目前他們行進的速度來算,的的確確要明日午時才到得了。
「時間緊迫,傳本宗主的令下去,加緊時間趕路。」
「這……」
「這什麼這,你對本宗主的安排有意見?」馬車的廂門從里外往被打開,端坐在里面,黑沉著一張臉的綠袍男人,赫然可不就是鏡月宗的宗主大人柯志為麼。
費盡辛勞抓住鬼域殿的血月司,可任憑他將抓到手的湛泓維千般萬般的折磨,最後竟沒能從湛泓維的嘴里套出半個有用的字,反而還被湛泓維給氣得暴跳如雷,大動肝火。
最後,還在他準備跟湛泓維做交易的時候被遠在幽冥城的陌殤算計了一把,一方面大張旗鼓的向他遞了請帖,以他的女兒鏡月公主柯亦菲為餌,將他引向幽冥城;
另一方面在他領著人前往幽冥城的途中,安排人在半道上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讓他面子里子通通都丟了個干淨,淪為大陸上的一大笑談。
柯志為現在只要一想到鬼域殿那個素未謀面的赤焰神君,他就恨得牙根直癢癢,偏他還真就拿赤焰神君沒有任何的辦法。
直到湛泓維被救走,他指派出去的人都沒有找到半點有用線索,再到他因此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而後徹底冷靜下來他才清楚的意識到,從他收到鬼域殿遞到鏡月宗去的請帖,那就是一個局。
一個鬼域殿為了迎救湛泓維的局,這也讓得柯志為越發的肯定,他抓到的湛泓維身份不簡單,他在鬼域殿的地位定然很高,否則他的嘴巴不可能那麼硬,赤焰神君也不會設下那麼一個局讓他鑽,繼而讓湛泓維被成功救走。
打從一開始,赤焰神君的目的就是為了安排人營救湛泓維,方才會給他遞那張請帖,雖然他的女兒的確落在了陌殤手里沒錯,但陌殤顯然沒有將柯亦菲放在眼里,更不曾想過要用柯亦菲來達成什麼目的,是以,那心機深沉極難對付的赤焰神君,他是算準了他會不放心將湛泓維留在鏡月宗,而是會將其帶在身邊,這才最終得逞的。
想到他的心思被陌殤猜了個十足十,柯志為真真是有種心驚膽顫的感覺,越發覺得赤焰神君不好招惹,偏偏他又極不甘心一直就這麼被鬼域殿給打壓著,明明他堂堂鏡月宗才是光武大陸十大勢力排名第二的巨頭不是嗎?
焉能被區區第三的勢力給壓著,那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笑話不笑話的暫且不談,單就說柯志為在還沒跟陌殤正面交鋒的時候就在陌殤的謀算下栽了一個大跟頭,他又怎麼可能不想找回場子,故,當絕地山莊給他遞了消息,又有觀音谷跟金陵宮參與其中,柯志為壓根沒有多想就答應了與他們結盟。
這些年來金陵宮的的確確是敗落了,但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甭管金陵宮再怎麼敗落,其底蘊還是要比二三流勢力強大的,因此,就算柯志為對金陵宮瞧不上眼,但他也不介意在沖鋒陷陣的時候多一個馬前卒。
再說觀音谷,雖說那史大鵬是個寵嫡長女寵得沒邊兒,甚至為此得罪過不少人的家伙,但他好歹一手掌控著排名第六的勢力,真要細論起來,其實力還是非常雄厚的。
如此一綜合,柯志為覺得結盟後利大于弊,遂,他現在是巴不得趕快到靈川塢,然後跟其他三個勢力的領頭人好好接觸接觸,再仔細的謀劃謀劃,爭取一舉在魑魅林將赤焰神君給解決了。
如此,方能宣泄他心頭之恨。
「請宗主息怒,屬下等不敢。」
「哼,不敢,本宗主看你們是越來越放肆,越來越不把本宗主放在眼里了。」
話落,馬車驟然停下,一左一右護衛在馬車前後的兩大侍衛洪鋒跟劉鈺也翻身下了馬,兩人神色凝重的單膝跪地請罪,垂下雙眸緊盯著地面。
宗主發怒,兩個護衛大人都跪下了,其他隨行之人又豈有不跪之禮,遂,在柯志為的那一聲怒吼過後,呼啦啦的在馬車周圍就跪了一地的人。
「怎麼,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屬下等不敢。」
「有什麼是你們不敢的,嗯?」最後那個‘嗯’字,幾乎是柯志為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可見他是惱怒到了何種程度。
想他自詡聰明一世,里里外外將什麼都算計在內,包括他那個捧在手心里疼寵的獨生女兒,可他哪里會想到,赤焰神君會專門挖了一個坑就只等他自己跳下去,而他還真就乖乖的跳了?
這是對他的侮辱,于他而言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湛泓維被救走,柯志為也醒悟了過來,雖然當時距離幽冥城已不過只有兩天的路程,但他還是毅然絕然的舍棄了去幽冥城的主意,改道直奔靈川塢而來。
至于他的那個女兒麼,想來心中對他早有懷疑,指不定也替他安排了什麼‘驚喜’,是以,柯志為對柯亦菲沒什麼不放心的,就由得她落在陌殤的手里,他倒要看看他的這個好女兒,有沒有辦法讓自己月兌身。
還有她身邊那兩個背叛了他的丫鬟,他這個主子其實也很想看看她們能夠成長到怎樣的高度。
「請宗主息怒,屬下並沒有要違逆宗主的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柯志為也知道自己有些暴躁易怒了,但他近來就是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明明這不過就是件小事,問清楚也就成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發了這麼大的火,甚至他的心里都產生過要將洪鋒跟劉鈺都殺了的念頭。
當那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他自己也清楚的感覺到那絲殺機的時候,真真是駭出一身的冷汗。
要知道洪鋒跟劉鈺可是他的心月復,說是他的左右手都不為過,在正常情況下柯志為是絕對不會動了要殺他們這種念頭的。
難道他真的魔怔了?
「回宗主的話,以咱們現在的速度,就算今個兒夜里不停下來歇息,少說也得卯時初才能進城,但……」
「若能提早幾個時辰到達靈川塢,為何還要耽誤。」柯志為絲毫都沒有打斷了別人話的自覺,粗黑的眉毛擰了擰,話出口之後他才意識到,他心里想的跟嘴里說的怎麼就那麼不一樣呢?
劉鈺的話被堵了回來,一張臉也是扭曲的僵了僵,洪鋒看不過眼,又難得與劉鈺處于統一戰線,他道︰「宗主,靈川塢與別的地方不一樣,每天日出日落的一兩個時辰,整個小鎮外都會自地下彌漫出重重淡青色的迷霧,那迷霧詭異古怪得很,吸食多了可是致命的。」
「罷了,那就按著現在的速度,明個兒午時到就明個兒午時到吧!」
「請宗主放心,屬下一定不會耽誤宗主正事的。」眼見柯志為終于打消了趕路的念頭,洪鋒扯著袖口抹了把額上的冷汗,他是真怕柯志為會堅持己見,那樣就糟糕了。
「趕緊起程。」
于緊張趕路的途中鬧了這麼一個小插曲,洪鋒劉鈺大手一揮,鏡月宗一行又再次起程趕路。
「劉鈺,在本宗主沒有到達靈川塢之前,發一封密信給已經住到靈川塢的人管事手中,告誡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沒得就被絕地山莊的人當了槍使。」
「是,宗主。」
「還有明個兒進城,本宗主沒想要隱藏自己的行蹤,所以告訴他們,讓他們高調的到城門口迎接。」
「是。」
「洪鋒,你再向本宗主匯報一下靈川塢現在的情況。」
「是。」劉鈺領命傳信去之後,洪鋒騎著馬緊貼著馬車,然後恭敬的將柯志為問到的沒問到的,通通都又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原本洪鋒還以為,听完他的詳細匯報之後,柯志為怎麼著都要發表一下自己意見的,結果怎麼都沒有料到,柯志為在听的同時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好半晌,直到劉鈺都傳了信回來,柯志為才幽幽的開口道︰「尚不曾進入魑魅林,是誰出的主意,讓扮作鬼域殿君王妃的女人們四處溜達的?」
「這個…這個屬下不知。」
「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洪鋒頂著來自柯志為施加的威壓,他冷汗涔涔的道︰「回宗主的話,屬下是真的不知道。」
在他看來那些扮作鬼域殿君王妃的女人,目的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迷惑赤焰神君,繼而尋找對赤焰神君下手的機會。
故,那些女人都應該將自己好生藏起來才對,怎的可以扮作宓妃的模樣四處在大街上招搖呢?
這,這敢情是當鬼域殿的人都是傻的麼?
「簡直就是胡鬧,她們以為鬼域殿的人都是吃素的,還是覺得赤焰神君是個傻的,他連自己的女人都分不清楚?」
面對柯志為的怒聲質問,洪鋒劉鈺無言以對,只能沉默的低頭再低頭,其實他們也不理解安排這出好戲人,到底是真蠢,還是真蠢呢?
「罷了,好在本宗主沒有把最大的籌碼都壓進去,絕地山莊想要拿捏本宗主還不夠格。」眯了眯眼,柯志為又似想到了什麼,他那煩躁的心情就這麼奇跡般的平靜了下來。
「宗主,是否要屬下再發一……」
「不用了,抓緊時間趕路,其他的一切都等到靈川塢再談。」抬手打斷劉鈺的話,密信傳達得太頻繁也不是什麼好事,柯志為不想去冒那個險。
「是。」
兩人齊聲應了柯志為的吩咐,而後沉默的對視一眼,來到這片素來被稱為死亡之地的地方,他們這心里都沒底,總之就是不踏實。
……。
「怎麼樣了?」
「回大小姐的話,成了。」藍衣婢女低眉順眼的站在一襲橙色長裙,頭戴帷帽的解思甜身後。
「是親眼看著她走進茶樓的嗎?」。
「是的,奴婢親眼所見。」
「最好是這樣,不然仔細你的皮。」
「奴婢不敢欺瞞大小姐,奴婢若有半句虛言,甘願受罰。」
解思甜攏了攏光滑柔軟的長裙,抿唇道︰「本小姐自然是信你的,起來吧!」
「謝大小姐。」
「安排兩個人在茶樓外面盯著,一旦有什麼異常即刻派一人過來稟報。」
「是,奴婢記下了。」
「你留下來安排後面之事,你們三個隨本小姐去西大街。」
「是。」
目送解思甜領著其他三個侍女離開,藍衣婢女扯了扯嘴角,又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而後沉著臉飛身離去,身手還不弱。
有道是你在橋上看風景,又豈知橋上的你不是別人眼中的風景,解思甜只道她才是獵人,孰不知她已經成為了別人鎖定的獵物。
她以為她察覺到了宓妃的不同之處,也小心且謹慎的將宓妃盯牢了,卻不知在她動這份心思之前,就已經被宓妃識破,並且還給她來了一個將計就計,順其自然。
宮燦就藏身在解思甜暫住的那間客房的房頂之上,雖說對解思甜跟往來幾拔人之間的交易又或是談話,只听得雲里霧里沒甚明白,但他是個腦子極靈活之人,懂得舉一反三,即便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亦能讓他聯想到許多的事情。
因此,就趁著那麼會子的功夫,他對解思甜的身份就隱隱有了譜。
待解思甜離開之後,宮燦先是就在這家酒樓里打听了一下解思甜的身份,接著他又到外面去打听了一下,最後才結合自己前段時間收集來的各種情報,最終才敲定她的身份。
于是宮燦就妥妥的潛回茶樓向宓妃復命去了,另一邊,季逸晨的收獲也是不小的。
他按照宓妃的交待,打听到靈川塢每天最熱鬧的地方就是西大街,因為靈川塢的地理位置特殊,就在這里形成了一條非常奇異的街。
在這邊街上有很多很多的攤主,在他們的小攤之上,有的東西是真寶貝,有的東西是假寶貝,價格更是有高有低,想要淘到好東西不但要有財力,最最講究的還是一個運氣。
因此,這西大街每天從早到晚都是非常熱鬧的,而且往來的行人也是最多的,畢竟愛貪小便宜的這個毛病,甭管什麼地方的人都是有的,誰都想要花最少的價錢,買到價值最高的寶貝,于是乎但凡踏入靈川塢的人,就沒有一個會不想來這個地方踫踫運氣的。
這不,季逸晨捸住機會,就將鬼域殿已經到達靈川塢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再不動聲色的將君王妃要來西大街淘寶貝的消息也傳了出去。
為了保證宓妃引蛇出洞的計劃不泡湯,季逸晨在投下這兩顆深水炸彈之後並沒有立即就離開,而是藏身在暗處觀察結果。
事情發展的方向就如宓妃所預料的那樣,這兩個消息一出,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傳遍了整個靈川塢。
「主子這招雖險,但效果著實太明顯。」季逸晨素來喜歡站在高處觀察周圍的動靜,借著藏身的這個地方,他倒是發現了好幾個舉止有異的,且無一例外都戴著帷帽的年輕女子。
此時此刻,君王妃這三個字,對這些人的誘惑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個‘君王妃’,那個男人應該會抓狂的吧!」想到陌殤對宓妃的超強佔有欲,再想到陌殤那讓人都有些驚駭的醋勁兒,季逸晨飛身離去之前,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也不知是誰想出這麼個餿主意,這不是招人恨麼?
要知道君王妃可不是那麼那扮的,既然扮了,甭管後果是什麼樣的,沒辦法都得自己妥妥的受著。
「又發生什麼事了?」
眼見牧竣擰著眉,拉長著一張臉回來,陌殤一邊猜測著宓妃可能去的地方,一邊不甚在意的問道。
「回君主的話,咱們鬼域殿已經到了靈川塢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靈川塢了。」牧竣覺得奇怪的是,這個消息他們可是封鎖得死死的,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怎麼就泄露了。
難道鬼域殿出了內奸?
旋即牧竣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次跟隨君主來的人,他們的忠心是不容懷疑的,那這個消息會不會是君王妃放出去的?
「哦?」陌殤挑了挑眉,鳳眸瀲灩生波,倒是瞧不出喜怒。
「除非是有人故意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要不……」
不等顧偉辰把話說完,陌殤就再次開口道︰「你還听到了什麼,一次性都給本主說完了。」
「是。」自打他的腦海里劃過那麼個念頭,牧竣是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他抿唇道︰「回君主的話,有消息稱君王妃一會兒將在西大街上去淘寶貝。」
說到這個的時候,牧竣小心翼翼的看了陌殤一眼,他的眼神兒是說不出的古怪。
陌殤有多寵宓妃他們可是都親眼目睹過的,什麼寶貝不往宓妃的跟前捧啊,君王妃至于跑去西大街淘寶貝麼?
「看來那丫頭是有意將自己晾出來,意在引魚上鉤了。」想到宓妃拿自己去冒險,陌殤的眼里就掠過一道暗芒,那小女人真是一天不收拾都不行。
阿嚏——
茶樓里,主僕三人交談完,正準備下樓的時候,宓妃突然毫無預兆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她捂住自己的鼻子,暗忖︰誰在罵她?
砰——
啊——
伴隨著一道溫婉的女聲尖叫而起,只听一個丫鬟嚇得捂臉驚呼出聲,道︰「小姐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