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找我。」
「高明來了,進來說話吧。」
「是,父親。」
營帳外,屠順屠商在門口一左一右的守著,神經高度緊崩的戒備著周遭的一切,生怕出現一絲一毫的紕漏。
「大公子,里面請。」
「有勞順叔了。」一襲青灰色錦袍,墨發高束的解高明沖屠順輕輕頷首,又拱了拱手方才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大公子客氣了。」
「幫為父倒杯茶過來。」
「是。」
帳內,絕地山莊莊主解錚海負手而立,站在一個非常形象且生動的沙盤面前,待走近之後方才能看得清楚,那沙盤上呈現出來的,分明就是整個魑魅林的全部布局。
「父親這……」解高明瞪大了雙眼,漆黑的眸子里滿是不可置信,同時他的心里又極不是滋味,覺得他果真是不受解錚海這個父親所在意的,否則他手里既然有這樣的東西,為何從來都不讓他知曉?
生活在光武大陸的人都知道,藏在靈川塢後的魑魅林,那其實就等于是一個死亡之地,但凡走進魑魅林內的人,往往能活下來的不過十之四五。
相傳,沒有人知道魑魅林究竟佔地面積有多大,也沒有人能具體的分劃出魑魅林都分為哪幾個部分,每個部分又都隱藏著怎樣的危險,世人只知道這個地方極其的危險,若無必要切記莫要踏足。
大陸上不乏能人異士,可卻從未有人能夠繪制出一張完整的魑魅林地圖,這不為別的,單單就因隱藏于魑魅林中的各種迷幻陣,絕殺陣,它們不但會跟隨四季的變化而變化,同時還會根據時間的變化而變化,甚至是跟隨風向的變化而變化,故,即便是精于此道的人,也無法繪制出一張完整的地圖。
然而,當解高明看著眼前擺放著的,活靈活現的,甚至還用幾種顏色標記出哪個地方安全,哪個地方危險,而哪個地方又適合攻擊,適合防御,適合潛伏…除了滿心的震驚之外,還有在他內心深處慢慢升騰而起的一絲絲憤怒。
或許就連解錚海都不會知道,他此舉非但沒有讓他的嫡長子,從此與他貼得更近,反而還將他的這個兒子推得更遠了,甚至都掐斷了他這個兒子心目中對他唯一的一絲依賴,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可會覺得自己失算?
又可會覺得素來精于算計的他,終難逃自己也被算計的可笑命運?
「站那麼遠做什麼,站到為父身邊來。」解錚海朝解高明招了招手,可他的目光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移開過沙盤。
興許,此時此刻他若能將自己的目光分出一縷來給他的兒子,以他的精明與老練,斷然不會錯過解高明眼中掠過的復雜暗光。
「兒子只是太震驚了,有些緩不過神來。」任誰看到這個沙盤都會震驚的吧,只是不知父親是從何處得到這個沙盤的。
自打進入魑魅林後,解高明自認他沒有任何一件沒做好的事情,同時他所做的很多事情也都得到了解錚海的認可,讓得很多事情解錚海都讓他參與到其中,倒是掌握了很多以前他需要花費不少心思才能知道的事情。
可讓解高明仍是非常震驚與錯局的是,時常出現在父親營帳中的他,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這樣沙盤的存在,究竟是他太粗心沒有注意到,還是他的父親有什麼特殊的手法將其藏了起來?
那麼,又是出于什麼原因,讓父親改變了主意,竟主動讓他看到這個沙盤?
難道,這也是父親對他的一種試探?
一時之間,解高明迷惑了,明明一件挺簡單的事情,愣是被他完全黑化,陰謀化了。
哪怕他所面對的是他的親生父親,也依然沒辦法讓他相信,更沒有辦法得到他的信任。
這,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震驚?的確,任誰看到這個沙盤都不可能保持鎮定的。」想當初他看到這個沙盤的時候,可是整個人都失態了。
解高明僅僅只是震驚到僵在原地,表情閃爍,比起他這個做父親的來,他的表現倒是讓他驚喜。
畢竟,甭管解錚海的權欲之心有多麼的大,他到底還是在意自己兒子的,尤其是這個他花過心思去重點培養的嫡長子。
待他百年之後,這個兒子可是他生命的延續。
兒子越是出類拔萃,越是高人一等,那就越發是他的驕傲,怎能不令他這個做父親的欣喜若狂。
「兒子給父親丟臉了。」
臉上含了一絲輕笑的解錚海扭頭看了一臉正色,又隱隱帶了幾分激動,慌張,驚愕神色的解高明,心下滿意的點了點頭,接過他端在手里的茶杯,沉聲道︰「高明仔細看看這個沙盤,若有不明白的地方盡管開口詢問為父。」
「是,父親,兒子省得。」
解錚海的心很大,也很野,他想要的東西有很多,多到常人難以想象,他也曾想過爭來的那個位置,一定要自己死死的坐著,誰也不能越過他去,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上一次他獨自被困于一個殺陣之中,不禁讓他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既然他不可能不退位,那也就是說他的兒子里面有一個是一定得上位的,若他還想一如既往的掌權,有些事情就要提前安排妥當了。他的嫡長子自小就聰明睿智,各個方面的條件都是數一數二的,用來接他的班最好不過,而且,掌控他雖說不易,但也絕對不難。
如若扶持他那個庶出的兒子,雖然他說一那庶子不敢說二,但那庶子能力有限,實在很難得到長老們的認同,想了想解錚海也就放棄了。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不管解高明有多難纏,心思有多深,他一只小狐狸想要斗過他這只老狐狸,還有得學呢?
至于他的那些個女兒,疼的也好,不疼的也罷,原本就是他的棋子,著實也用不著他花太多的心思,只要一個個乖乖听話,能一門心思替他辦好差事即可。
「父親,這是整個魑魅林的沙盤?」
「嗯。」
「可…怎麼會,不是說從來沒有人能夠繪制魑魅林的地圖麼,更何況是沙盤,兒子原本還覺得這可能是假的,但在仔細瞧過之後,這哪里會是假的,簡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解高明的情緒有些激動,在沙盤之上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那片位于紅色線和藍色線之間的地方,原就是鬼域殿的駐地,只是不知現在鬼域殿一行人還在不在那里。
按照沙盤上給出的說明,之前被鬼域殿挑選出來作為駐地的那片區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好把魑魅林中的危險隔絕在外,單就是從選擇駐地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得出來,鬼域殿不愧是鬼域殿,要麼沒有動作,要麼就是能嚇死人的動作。
而反觀他們絕地山莊之前選定為駐地的那個地方,倘若第二天他們仍抱著觀望的態度沒有選擇拔營離開,不出兩個時辰他們就將被困于一個迷幻陣之中,能不能走得出去尚得商榷。
除此之外,解高明一邊回想他們曾走過的那些路,再一一對比沙盤上所標示出來的幾條線路,他是再也無法生出一丁點兒,這沙盤是作假的念頭了。
特麼的,他們絕地山莊能走到現在這個地方,期間途中所經之地,有三處就是赤紅色的警戒之地,但凡走進那里面的,能活著走出來的,壓根就沒有一個不掛彩的。
事實證明,他們不但掛了彩不說,而且還損失了不少的高手,如若再遇類似的情況,就將要影響到他們的參賽水平了。
「父親,兒子有句話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倘若有冒犯到父親的地方,還望父親見諒。」
「你想問既然為父有個這樣的沙盤,為什麼之前不拿出來,以至于讓咱們損失了不少的高手?」
面對解錚海直白的反問,解高明微紅了紅臉,顯得有幾分尷尬,「是的,兒子要問的就是這個。」
「這沙盤為父之前並沒有。」
雖然他絕地山莊就損失那些個高手而言,一來影響不到他們的根基,二來也威脅不到他們的參賽水平,但培養一個高手不容易,更何況還是那麼好幾個高手,說不肉痛是假的。
以解錚海的性格,他手里要早就握有這樣等同于作弊利器的沙盤,如何還能等到損失那麼慘重才拿出來,那不是他的風格。
「為父要是早得到這個沙盤,又豈會遲遲都不對鬼域殿動手,不對赤焰神君動手。」恨恨的瞪了眼沙盤上鬼域殿所在的位置,解錚海還是越想越憋屈,尤其覺得那給他沙盤的人不地道。
你他娘的,早兩天給他沙盤不是很好嗎?
等到昨個兒才給他,有個毛用。
「父親所言甚是,是兒子失言了。」
「你會這麼想也沒錯。」
「父親,那咱們現在該怎麼做?重新制定對付赤焰神君的計劃還來得及嗎?」。在解高明看來,現在他們有沙盤在手,對付起陌殤來簡直就是如虎添翼的事情,比之前要容易許多。
之前他們的計劃是利用鬼域殿君王妃針對赤焰神君,借機以施展魅感之術布下殺陣來對付陌殤,即便就是殺不了他,也要重傷于他,至少要讓他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阻攔絕地山莊前進的步伐。
按照原計劃,他們選定布陣的地方就定在出魑魅林之前,意在出其不意打陌殤一個措手不及。為了定下那個地方,他們絕地山莊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從沙盤上看,那地方並不是最好的,針對性,攻擊性都不強,而且不便隱藏自己,一旦被識破生還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高明有何看法,覺得現在改變計劃來得及嗎?」。解錚海不介意犧牲自己的親生女兒,當然也就更不介意犧牲那些出色的女暗衛死傷多少了。
但是,解安琪到底是他寵愛了多年的女兒,他在解安琪這個女兒身上花的心思比起在嫡女解思甜身上花費得更多,因此,若有可能保住解安琪的命,他還是願意保她的。
尤其,他需要解高明的一個態度,如此他才敢真的對這個兒子放心。
雖然,他是一個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的人,但從長遠來看,他需要一個繼承人。
「回父親的話,兒子以為現在抓緊時間還能改變施行計劃的地點。」眸光閃了閃,解高明面色平靜的說道。
撇開他嫡親妹妹解思甜的關系不說,單就是他自己對解安琪也是一萬分的不滿意,可就算他再怎麼想弄死解安琪,他也不可能不打自招的。
「高明。」
「父親。」
「為父知道你不喜歡安琪,思甜也不喜歡安琪,但她不管怎麼說到底都是你們的妹妹,你能那麼想為父很開心,不管你是真心的還是嘴上說說而已。」
「父親,如果我說我不討厭安琪,也接受了安琪,就算您信兒子自己都是不信的,所以兒子唯一可以對您說的是,我願意試著接受她,也願意向對待甜兒那樣去對待她,但前提是她沒有異心。」
「嗯,為父心中有數了。」
「那麼說,父親也同意改變施行計劃的地點了。」其實解高明最想問的是,沙盤是從哪里來的,又是誰給他父親的,為什麼更他父親不給別人,這其中又有什麼說法。
一個個問題盤旋在他的腦海里,他卻沒有辦法問出口,實在是憋屈。
「對咱們有利的事情,為父沒道理不同意。」雖然解高明的話沒讓解錚海十分滿意,但也算是給了他一個明確的態度。
待此事完畢後,解錚海是覺得他有必要提醒解安琪,讓她不要再那麼放肆了,他這個父親護不了她一輩子。
「請父親指示和安排。」
「高明看看這沙盤,可知在哪個地方布陣于我們最有利,對赤焰君的威脅最大。」
在解錚海的心里一直藏著一個秘密,一個連他父親老莊主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也曾一度以為那些人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里,他也不用再履行自已曾許下的承諾,可他哪里知道那些人就那麼突然的出現了。
一方面解錚海很期待那些人的出現,一方面他又非常懼怕那些人的出現,想到那些人強大的背景,他的心里就特別的不安定,也特別的矛盾。
「父親,兒子以為這里最合適。」
「哈哈,不愧是為父的兒子,眼光真好,真好。」他研究沙盤有一段時間了,解高明指的地方就是他最為滿意的地方。
「多謝父親夸獎。」
「就這里了,為父將安排權都給你,由你去安排。」
「父親,兒子還年輕,這恐有不妥吧!」
「有什麼妥不妥的,你是我兒子,為父相信你。」
「兒子多謝父親的信任,兒子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去安排吧,待離開魑魅林,為父就把跟沙盤有關的一切事都告訴你。」
解高明聞言渾身一顫,又是一愣,半晌後才出聲道︰「是,父親。」
「一邊給安琪傳信,收拾一下咱們也一邊離開這里。」
「是,父親。」
「思甜他……」
「父親,甜兒她會理解您的。」
解錚海沒有說話,只是背對著解高明抬了抬手,直到解高明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營帳外,他才轉過身看著那微動的帳簾,幽幽的嘆了口氣。
但願,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會如他所願。
……
「如何了?」
「回安琪小姐的話,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好,很好。」
「開始吧,但願咱們都還可以活著從這里走出去。」
「屬下等唯安琪小姐之命是從。」
「報——」
「呈上來。」
解安琪接過新傳來的消息打開一看,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久久都沒有開口。
「安琪小姐怎麼了?」
「發動調令,將分派出去的人全都調回來,準備趕往赤霞焚天谷。」
若能活著誰願意去死,解安琪不想死,所以她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