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羽只覺得眼前一花,待到重新穩住身形後,便發現自己已然到了城外。
成功月兌離陸家後的陸天羽顯然輕松了很多,再加上剛剛由著蕭銘狠狠出了口惡氣,他看上去竟然活潑了不少。
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的便宜師父,陸天羽就像是在看著什麼人生偶像那般,恨不得將自己此時此刻的激動傾瀉而出︰「你看到他們方才的表情沒有?簡直太有趣了!我從來沒有想到這群素來高高在上、看我像是在看什麼垃圾一般的家伙會露出這樣喪家犬般的表情!」頓了頓,陸天羽不由得又有些遺憾,「就是最後,走得太過匆忙了,總感覺有些虎頭蛇尾……」
蕭銘淡淡地瞥了陸天羽一眼,暗暗平復體內因為剛剛那一戰損耗了過多真元而又有些暴亂跡象的劍氣——不愧是玄鉞留下的劍氣,一直到現在,蕭銘都無法將它們逼出體外,只能借由真元強行鎮壓︰「不匆忙,你還等著他們反應過來之後反殺我們嗎?為師當時可已經是強弩之末了,純粹在裝逼而已。」
「裝……裝什麼?」陸天羽不是很明白自家師父的用詞,但大約也能夠了解,姑且懶得多問,「但是……他們不是已經被震懾住了嗎?」。
「那只是暫時罷了。」蕭銘撫了撫衣袖,冷笑一聲,「修者可絕對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心性不堅,大道難成。為了修為的提升、為了奇珍異寶,大多數修者都會豁出性命去拼一把,成則為王、敗則為賊——這就要看……你是否值得他們這樣做了。」
蕭銘意有所指的口吻與微妙的眼神瞬時間讓陸天羽變了臉色,他自知自己隱瞞的事情差點讓自己的便宜師父馬失前蹄,但卻又躊躇著是否要真正信賴對方、袒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只不過,還沒有等他思量出一二三來,蕭銘卻已然話鋒一轉,神色冷淡︰「不過,我對你的事情也沒有興趣,只要你按照約定成為我的鼎爐,我不會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你也不必如此防備。」
陸天羽張了張口,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明明對方什麼都沒有說,但他卻偏偏有種自己被責備了的心塞與歉疚,仿佛對方待自己真心實意,而自己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令人齒冷寒心。
看到陸天羽糾結失落的表情,蕭銘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隱秘地勾了勾唇角。
他對陸天羽的秘密沒興趣嗎?不,當然有興趣,除了玄鉞那等含著金湯勺出生、一心撲在劍道上的天之驕子外,哪位修者面對寶物不會心動呢?只不過他的手段比陸家更高端,更隱秘,他有的是方法讓陸天羽心甘情願地和盤托出——陸天羽那點稚女敕的防備之心,在蕭銘面前當真不堪一擊。
「陸家除了那位半步金丹的老祖外,還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對象嗎?」。仿佛沒有注意到陸天羽的低落,蕭銘很快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陸天羽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吶吶地點了點頭︰「有、有的,我有一位族姐據傳天賦極佳,被一位玉瓊閣的長老收為親傳弟子,頗為受寵,如今已然築基……」
「玉瓊閣……」蕭銘微微蹙眉,玉瓊閣雖然較之洛水宮稍遜,卻也是目前的蕭銘惹不起的。不過,這也僅僅是讓他煩惱了一瞬罷了,很快,蕭銘便聳了聳肩膀,「罷了,反正債多了不愁,既然已經招惹上了洛水宮,再加一個玉瓊閣也無所謂,反正區區一名長老罷了,再怎麼樣也不會如玄鉞那般難纏吧?」
說著說著,蕭銘就發現面前的陸天羽有些不對勁兒,有些嚇呆了那般,還拼命得給他使眼色。
蕭銘心里「咯 」一聲,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僵硬地扭過頭去,正看到被自己形容為「難纏」的玄鉞站在離他身後不遠處,眼神冰冷地摩挲著腰間的本命劍。
蕭銘︰「……………………………………」
玄鉞一如既往的冷漠銳利、不染縴塵,一身簡單至極的白袍卻被他穿出了極盡奢華之感,點綴其間的淺藍色符文光華流轉,銳意逼人。他的五官深邃俊美,只是那太過鋒銳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反倒忽略了他的樣貌,但曾經見過他溫柔淺笑的蕭銘卻知道當玄鉞周身的氣質柔和下來時,將會令人如何地沉迷而無法自拔,就算是極其克制的蕭銘,也曾被他迷惑住不知多少次,每每不停地告誡自己,才能月兌身而出。
——或者說,正因為玄鉞素來如此冷漠,偶爾的溫情才會如此惑人。
自從事跡敗露後,蕭銘不知夢到過對方少次,有時是被對方提劍追趕、墜落深淵,而更多的時候,則是曾經的恩愛甚篤、情意纏.綿。
每次從夢中醒來,他都會唾罵自己太過矯情,明明不過是一場騙局,卻弄得好像是真正深愛過那般——所幸,當蕭銘用打坐代替了睡眠後,這樣的情況才有所遏制,使得他能夠保持理智,驅除非分之念。
縱使早就在陸天羽的表情中猜到了身後之人,但在真正看到玄鉞之時,蕭銘仍舊硬生生嚇了一大跳,渾身上下的毛都似乎炸了起來,沒經過大腦地月兌口而出︰「你怎麼還在這里?!」
洛水宮中能夠勞動玄鉞大駕的都是些相當重要、更相當困難的任務,就算是實力高強如玄鉞這般,也極少能如此迅速地完成,故而蕭銘這才膽敢在城內停留這麼久,將自己小徒弟的事情搞定。
听到蕭銘的質問,玄鉞微一挑眉,聲音冷冽如冰晶玉石相撞︰「當然是在等你——倘若我不佯裝離開,你又怎肯現身?」
蕭銘︰「……………………………………」
——呵呵,有個太了解自己的強敵,真是糟心死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現在耍手段耍得這麼溜。」蕭銘冷笑了一聲,也不知是感嘆還是自嘲。
玄鉞沉默片刻︰「這都是你教給我的。」
蕭銘︰「……那還真是我自作自受嘍?」
玄鉞嘴唇微啟,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仍舊沉默。
蕭銘感覺到陸天羽緊張地扯著自己的衣袖,被玄鉞周身縈繞的劍氣與威壓激得瑟瑟發抖,不由得腳步微移,擋在他身前——這可是自己未來的鼎爐,半點也損傷不得!
眼見蕭銘的舉動,玄鉞的眼神越發銳利了幾分,本命劍發出細微的鳴響。蕭銘的心中緊張,絞盡腦汁地思考月兌身之計——上一次他是靠著嘴炮(?)贏的,這一次玄鉞必定有所防備,不會再輕易分神,這可應當如何是好?
「如此你追我逃的把戲,你累了,我也一樣累,干脆我們直接來個了斷吧。」蕭銘迎著玄鉞的視線,表情坦然,「你待要將我如何?殺我泄恨?」
玄鉞的眼神一黯,雙唇緊抿,周身的劍意越發凜冽,竟然隱隱引起了蕭銘體內殘存的劍氣的共鳴。
蕭銘本就因為方才一戰而靈力衰竭,險些壓制不住劍氣,此時更是火上澆油。他面上一白,渾身經脈劇痛之下猛然噴出一口鮮血,感覺自己丹田內的金丹又黯淡了幾分。
玄鉞大概從小到大從未被人糊過一臉的血,一時間竟然完全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而明明嘴上信誓旦旦著說要直接了斷,但是蕭銘哪里又能夠放過這一天賜良機,想都沒想便發動了傳送篆符,還不忘了伸手將自己的小徒弟一同扯走。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再次眼睜睜看著蕭銘消失在自己眼前,玄鉞卻早已不復先前的憤怒,反倒有了種「果然如此」的了然和無奈。他抬手輕輕抹去面上的血珠,擰眉沉思片刻,將一名洛水宮弟子喚到近前。
接到傳訊的築基期女修匆匆趕到,只見自家戰力天下無雙的玄鉞師叔站在那里,白衣上濺著點點血痕,不由得面色大變。
「師叔可是受了傷?!」女修焦急擔憂的詢問並未引起玄鉞半分的注意,他並未抹去指月復的血跡,只是將手一翻,把血跡握在掌心處︰「近日城中可有何異常?」
「異常?」女修愣了一下,卻不敢多言,只是躬身應道,「並未……有何異常,哦,是了,今日陸家據傳與一散修有了沖突,陸家老祖被殺身隕,陸家氣不過,正打算向玉瓊閣申訴,追殺那名散修,還自己一個公道。」
女修對于這種程度的小打小鬧並不在意,故而所知不詳,她本以為玄鉞也不耐煩听這種瑣事,早就做好了被斥責的準備,卻沒想到玄鉞微微眯起眼楮,緩緩吐出兩個字︰「陸家……」
不知為何,女修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只覺得這兩個字之間所隱含的殺意連她都心驚不已。
「……敢問師叔,這陸家……有何不妥之處?」女修低聲問道,「莫非掌門交予的任務,與這陸家有關?」
「無關。」玄鉞淡聲回答,「私怨罷了。」
女修︰「……………………………………」
——這陸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竟然跟他們玄鉞師叔有了私怨,這妥妥是要被滅門的節奏吧?!
眼見玄鉞反身往城中走去,女修雖然格外困惑,卻仍舊默默跟在他身後。片刻後,她只听玄鉞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詢問她般開口︰「倘若你有一仇人,你意欲除他而後快,但看他傷在他人手中卻心中焦躁難安,這是何故?」
女修︰「…………您說的,的確是仇人?」
玄鉞頓了頓,語氣堅決︰「確是仇人。」
女修沉吟良久,有些不確定地回答︰「那大約……便是你想要親手除掉他,不喜旁人越俎代庖吧?」
玄鉞微微恍然︰「原來如此。」
女修︰「……………………………………」
——不,其實我只是隨便說說!師叔你不要當真啊!QAQ
跟著玄鉞重新回到城中,看著他朝陸府走去,女修有些不安地低聲問道︰「師叔可完成掌門交代的任務了?」
玄鉞不知在想些什麼,語氣漫不經心︰「尚未。」
女修︰「……那任務……」
玄鉞︰「不急。」
女修咬了咬牙︰「可掌門交代要盡快完成……」
玄鉞︰「無妨。」
女修︰「……………………………………」
——師叔,多說幾個字會死啊?!真不造您家道侶到底是怎麼容忍您這樣的性格的!簡直憋死個人!
——還有,掌門他老人家真得很著急好嘛?!臨行前千叮萬囑要盡早完成此事,請不要將他的話當耳旁風啊!您可以任性,但我們可是要受牽連的!而且這幾天您離開後到底干什麼去了啊摔!求敬業好嘛?!
女修表示,跟著玄鉞師叔出任務,風光是風光了,但是簡直無比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