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月復誹,陸天羽也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恭恭敬敬的朝著蕭銘施了一禮,語氣帶著幾分的雀躍︰「師父出關了?一切可還順利?」
「嗯,不錯。」蕭銘隨口答道,舉著兔肉在鼻下輕輕聞了聞——雖然他早已闢谷,但也頗為喜愛美食美酒,大約是「年輕時候」沒有來得及享受,在與玄鉞結為道侶後便有些變本加厲,所幸玄鉞也寵著他,明明對于這些外物沒有任何興趣,卻偏偏甚是了解各地美食,每次外出總不忘帶回一些來給蕭銘打打牙祭。
蕭銘微一晃神,很快便將這些「陳年舊事」丟之腦後,伸手扯下一只兔腿。
默默看著自家便宜師父毫不客氣地霸佔了自己的午餐的陸天羽︰「……………………………」
——師父,您老人家那句「不錯」到底指的是閉關順利,還是這兔子味道很好?
干脆利落又不失優雅地將手中的兔腿啃完,蕭銘將手中的烤肉重新塞回陸天羽手中,撫了撫衣襟,再次變回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風道骨。
他先是贊賞了陸天羽的勤奮刻苦有悟性,又解答了小徒弟關于修煉的種種問題,最後愉快地表示為了嘉獎自己的小徒弟省心,他決定幫他煉制幾件練氣期可以使用的法器。
頓時,陸天羽的眼楮就亮了,完全將曾經月復誹蕭銘不負責任的話忘到了一邊,興致勃勃地向他敘述自己希望的法器形狀。
「……劍?」蕭銘愣了一瞬,隨即有些失笑,「怎麼,你這是打算當劍修嗎?」。
「這倒不是,只是……覺得這樣很帥氣!」陸天羽抓了抓頭發,笑得有些靦腆——也不知是心境開闊了,還是報仇有望,亦或是偽裝的能力更高了,半年後的陸天羽早已看不出曾經的陰郁狠辣,完全是一枚開朗活潑的好少年。
隨著邁入道途、洗筋伐髓,陸天羽原本瘦弱的身體迅速健康起來,身量也拔高了不少。曾經蠟黃的肌膚變得白里透紅,秀麗的眉眼也凸顯出來,與其說俊美,倒不如說是漂亮,漂亮地似乎都有些妖冶——這大概是他身上流淌著一半的妖族血統所致。
「你喜歡劍,那便幫你煉制一把劍吧。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先要弄一些材料回來才行,我手里的都是高階材料,不適合祭煉低階法器——當然,也需要買一些靈藥,以免你這個煉氣期的小子總是浪費我的高階靈丹,暴殄天物。」既然偽裝進一步完善,蕭銘便暗搓搓地開始蠢蠢欲動,替自己的小徒弟置辦些東西是其一,同樣也要探听一些消息,看看自己的「仇人」有什麼動向。
在荒郊野嶺里窩了半年多的陸天羽自然也渴望著能夠外出放放風,他先前謹慎,就算活動也不敢離蕭銘所在的竹舍太遠,故而許久沒有見過人煙,就算他如何善于隱忍、甘于寂寞,這個時候也有些忍耐不住。
听到蕭銘這樣提議,陸天羽自然舉雙手雙腳贊同,連烤好的兔子也懶得多看一眼,忙不迭地催著蕭銘快些上路。
師徒二人一拍即合,御劍離開了居住的竹舍,很快便來到附近有修者活動的城鎮。
縱使陸天羽激動萬分,卻仍舊老老實實地跟在蕭銘身後,完全沒有忘形,蕭銘對自己的小徒弟更是滿意了幾分,毫不手軟地將所有有可能用上的東西都一並買了,甚至對于陸天羽稍稍表露出興趣、卻用不上的東西,蕭銘也沒有吝嗇。
跟在蕭銘的身後,原本興致勃勃地東張西望著的陸天羽卻漸漸安靜下來,視線忍不住在蕭銘的背影上游移。
雖然蕭銘真正的面貌可以稱得上清秀可愛,但此時幻化的外表卻高大硬朗,陸天羽從小到大都從未被人如此照顧、滿足過,就算是對于蕭銘仍舊沒有全心全意的信賴,此時也不由得自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也許,這應當就是父親的感覺?慈愛、溫和,又有點惡劣和頑皮,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個人足以立在他的身前,替他擋風遮雨,一步步扶助他長大、變強,盡心盡力。
……倘若,這一切是真心實意的,倘若對方能夠一直這樣對待他的話,那麼成為對方的鼎爐,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太過無法接受的?
陸天羽想到此處,白皙的面孔處不由蕩起一團紅暈,連氣息都因為這樣羞恥的念頭而有些凌亂起來——而這一切自然被神識強大的蕭銘察覺到了。
畢竟身處鬧市,為了防止意外,蕭銘總要分一部分注意力在陸天羽身上,此時,他不由得停下腳步,蹙眉看向自己有些奇怪的小徒弟︰「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陸天羽有些慌亂地捂了捂自己有些發熱的面頰,尷尬地點了點頭︰「嗯……有、有點。」
蕭銘︰「………………………………」
——怎麼越修道越嬌弱了?這不太科學啊?
雖然心存懷疑,但看到陸天羽拒絕繼續討論關于這方面話題的表情,蕭銘從善如流地帶他進入一家酒樓稍事休息,並點了不少靈食靈酒,算是補償一下陸天羽這半年的風餐露宿。
——饒是蕭銘再善于看透人心,他也著實想象不到,陸天羽這個缺愛的孩子竟然能夠在這麼一點關愛下就對他這張年過半百的大叔臉怦然心動,簡直戀父情節嚴重!
所幸,陸天羽也知道自己這樣有些不正常,很快便以自制力將方才的失態壓制下去,開始坦然享受專門為修者提供的靈力充沛的靈食。
雖然出身修真世家,但陸天羽卻從未吃過這類食物,就算是凡人的飯菜,他都饑一頓飽一頓,頓時便對面前的餐點驚為天人。
而蕭銘對此卻興致缺缺,畢竟吃慣了玄鉞帶回來的美食,如今普通的飯菜已經很難引起他的食欲,干脆將注意力放在了周圍人的閑談上,探听一下情報。
修真界範圍廣袤,每日發生的事情也頗多,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大多數修者都比較喜歡互通有無,充實本我。
蕭銘品著靈酒,將金丹期的神識籠罩在酒樓之中,傾听著眾人的交談——當然,他膽敢這樣做是因為這里的修者都不過築基罷了,不用擔心會冒犯到其他強者。
很快,蕭銘便捕捉到了「洛水宮」的名字,不由得越發留意,而這一條消息說得則是洛水宮與玉瓊閣之間一場不大不小的沖突。
兩方仇人竟然起了沖突,這讓蕭銘有些幸災樂禍地微勾了一下唇角,愉快地彎起眼眸。
「……師父,怎麼了?」注意到蕭銘的表情,陸天羽也有些好奇,眼巴巴地看向他,試圖分享這個有趣的消息。
蕭銘伸出食指抵在唇間,示意陸天羽安靜,稍後再說。雖然心癢,但陸天羽還是不得不按耐下來,閉上了嘴巴,而此時,幾名修者已然說到了這次沖突的緣由。
「明明洛水宮比之玉瓊閣地位更高,為何最終卻是洛水宮妥協讓步?」一名修者好奇的問道。
「那自然是因為洛水宮理虧。」最先提起這件事情的修者侃侃而談,「這次事件的起因,是洛水宮的玄鉞峰主突然將玉瓊閣庇護下的一個小世家殺得七零八落、一蹶不振,洛水宮自詡名門正道,自然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包庇禍首,反正也不過是口頭上道個歉,然後象征性處罰一二罷了,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損失。」
「玄鉞峰主?」另一名修者有些難以置信,「玄鉞峰主素來直率,卻並非肆無忌憚、任性妄為之人,他這樣做,可有何緣由?」
「這……」爆料的修者沉吟一瞬,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有人傳言,這陸家也許與玄鉞峰主失蹤的道侶有關,故而才引起玄鉞峰主如此大的火氣,當然,根據洛水宮的解釋,是那陸家傷了玄鉞峰主的一名仇人。」
「這——這說不通吧?」其余修者們瞪大了眼楮,完全模不著頭腦。
「誰說不是!」爆料的修者一拍桌子,「不過據玄鉞峰主表示,自己的這個仇人,他必須親自報仇,其他人踫都不能踫,萬一踫傷了踫死了,害得玄鉞峰主報不了仇,心緒難平,可是會生出心魔來的!」
圍觀的眾修者︰「……………………………………」
默默偷听的蕭銘︰「……………………………………」
「……這得是多大的仇怨,多深的執著啊……」良久之後,一名修者緩緩感慨,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蕭銘︰「……………………………………呵呵。」
「既然這般,那你可知這位修者姓誰名誰,何等身份嗎?省得我等不遇上,反倒引來玄鉞峰主的不滿。」一名修者問出了此刻眾人最為關心的問題——殺人奪寶是修真界的常態,但是這殺什麼人奪什麼人,都是要把握住分寸的,萬一一不招惹了不該招惹的,那可就小命休矣。
「這……我便不是很清楚了,據說是一名金丹修者,年過半百、頭發花白、面相老實,卻心性狠辣。」
「金丹修為?!」眾修者盡皆搖頭,連稱不信,「玄鉞峰主一劍之威撼天動地,就連化神期尊者也有一戰之力,怎會與一位區區金丹修者成為宿敵?荒謬!荒謬!」
「況且那金丹修者還被一僅有築基期修者的小世家所傷,如此不濟,怎能被玄鉞峰主放在眼中!」
眾修者紛紛反駁,而爆料之人卻死活不承認自己是道听途說、全無根據,于是,一場爭論便如此拉開了帷幕,甚至都歪到了「玄鉞峰主道侶被奪、心性大變、走火入魔」之上。蕭銘一臉黑線地收回神識,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不由對這個八卦的世界倍感荒謬。
「……師父,到底出了什麼事?」眼見蕭銘放空的視線重新凝聚,陸天羽連忙再次詢問道。
蕭銘面色復雜地看著自己的小徒弟,沉吟片刻後,緩緩答道︰「你所憎恨的陸家,已然被玄鉞單槍匹馬地挑了個七零八落,自此後大概要一蹶不振了。」
陸天羽︰「…………………………………………」
——一定是我听八卦的姿勢不對!
「陸家……沒了?」陸天羽消化了半晌,這才略顯茫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是。」蕭銘點了點頭,「而且,玉瓊閣大約也不會因為陸家之事來找我們的麻煩了,姑且……也算是一件好事吧?不過為師覺得,為師目前的這張臉大概又不能繼續使用了……」
陸天羽︰「…………………………………………」
——師父,您不覺得您關注的重點有些不對嗎?!
「玄鉞峰主,他……為何要對陸家下手?」陸天羽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我從未听聞陸家有的罪過這等人物……」
「嗯,我之前也沒有听說過。」蕭銘托著下巴,略顯憂桑,然後將自己方才听到是消息簡單轉述了一遍。
陸天羽︰「…………………………………………」
——這已經不是听八卦的姿勢對不對的問題了,一定是我做夢還沒睡醒吧?!
陸天羽森森的……森森的看著自己的師父,突然覺得自己拜師拜得有點沖動,這完全是被領入了新世界,從此三觀顛覆的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