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從玄鉞所帶來的威懾中恢復,蘇俞琤扭頭就看到蕭銘臉色蒼白,不由頗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撫︰「別擔心,你大概不知玄鉞此人,他向來冰冷無情、劍意攝人,自從與他那道侶起了爭執之後便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看誰都像是看仇人一般,那絕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天玄派,我倒是感覺……這更像是針對我?」
蘇俞琤有些模不著頭腦的皺了皺眉,抓了抓頭發,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何處得罪了玄鉞,最終還是暫且將其歸因為自己直覺的難得失靈。
蕭銘苦笑一下,逐漸緩和下神情,輕輕點了點頭,卻不由自主的問道︰「玄鉞峰主化神是否順利?大典之時他宣布與蕭銘真人再無瓜葛後……是否有異?」
蘇俞琤詫異地看了蕭銘一眼,卻也只是將其當做好奇之下的八卦——畢竟,他已經听不少人`.``這樣八卦過了︰「應當是順利的吧?玄鉞那小子素來心腸極硬,就連與道侶義絕之後都能毫無阻礙得化神,也著實令人嘖嘖稱奇了。化神大典上我也詢問過他,但他卻絕口不提與蕭銘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能夠促使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應該是難以調和的矛盾了,真可惜他們之間曾如此恩愛……只是你也知道,玄鉞那張冷臉素來難懂,我也只能隱約感受到幾分落寞。」
蕭銘的眼神黯了黯,輕笑了一聲︰「必然是蕭銘真人對不起玄鉞峰主,也算是自作自受。」
听到蕭銘這樣說,蘇俞琤先是疑惑,隨即眼楮一亮,終于察覺到自己方才哪里感覺不對。他猛地扭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蕭銘,值把他得頭皮發麻、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這才露出一絲窺破秘密的笑容︰「趙涵,你莫非對玄鉞……頗有愛慕之意?」
蕭銘臉色一僵,隨即失笑︰「莫要胡言!」
「胡言?這可未必吧?」蘇俞琤微微笑了起來,仿佛成竹在胸般挑起眉梢,「若非對他心存愛意,你又為何確定一切都是蕭銘之錯?況且以你方才的言辭和語氣,可不像是因為好奇而探听的,反倒是感對方之所感,實乃有情之人啊……」
蕭銘沉默片刻,也明白自己方才有些失態,終究還是無法斥責對方胡言亂語,只能苦笑著告饒︰「蘇道友莫要笑我了,趙某何德何能,哪里敢覬覦玄鉞峰主。」
自從相遇後對方便總是一副平淡溫和、成熟穩重的樣子,此時蕭銘這般情態反倒引起了蘇俞琤莫大的興致,他勾起蕭銘的肩膀,頗有些雀躍︰「雖然你的修為的確差了些,但玄鉞也並非如此高不可攀,他曾經的道侶蕭銘如今也不過只是金丹罷了——只要有心,為何不努力一試?」
——況且……況且蘇俞琤總有種預感,預感到自己的這位新朋友與玄鉞之間會有一段緣分,雖然他並不知曉這段緣分意味著什麼,但卻也讓他頗有些心動地想要促成一番。
蘇俞琤與蕭銘交情不深,卻格外喜歡自己的新朋友趙涵,而玄鉞那家伙落寞的模樣也頗讓他同情,倘若趙涵與玄鉞能夠走到一起,成就這樣一對姻緣,豈不是皆大歡喜?那麼到時候他在玄鉞面前,也能吐氣揚眉一番了。
如此想著,蘇俞琤對此事越發上心,全然不顧蕭銘的推拒,便纏著他興致勃勃地講述關于玄鉞的事情。
雖然蘇俞琤身上掛著個金丹長老的名號,但他素來隨性,說實話就是「難堪大任」,就算此次無極門一行表面上以他為首,可實際真正的理事者卻另有其人。當然,蘇俞琤也知道無極門上下對于自己的定位,甚至對此喜聞樂見,干干脆脆地甩手不管,專心致志地游說蕭銘壯起膽子、追求真愛。
「你方才不是說玄鉞峰主對于曾經的道侶仍舊念念不忘嗎?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我插足其中?」蕭銘簡直被擾得煩不勝煩,卻又無可奈何,被逼無奈之下竟然拿自己當了擋箭牌,只求蘇俞琤能夠消停一會兒。
「正是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夠有所行動。」蘇俞琤振振有辭,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如同你所說的,造成這種情況都是蕭銘之錯,你忍心玄鉞因此而一直郁郁寡歡?既然蕭銘率先放手,那麼他已經沒有了挽回的資格,你又為何還要顧及他的存在?玄鉞如今對蕭銘念念不忘,不過因為他是念舊專一之人,但倘若有了新歡,舊愛自然便不值一提了。」
蕭銘︰「……………………………………」
——這種中了一膝蓋的箭,心塞到想要吐血,卻又無法反駁的感覺……
默默扶額,蕭銘低聲輕嘆,卻又斬釘截鐵︰「我與玄鉞峰主之間絕無可能,蘇道友莫要再拿我開玩笑,不然可別怨我翻臉無情。」
頂著另一個身份,然後被別人勸說去追求自己的前道侶,這種感覺簡直糾結到令蕭銘不知該如何形容。明明蘇俞琤的言辭中盡皆是好心好意的勸說,但全都像是最尖銳的刺那般直插蕭銘的弱點,讓他難以克制自己的心灰意懶。
而更讓他抑郁的是,此時此刻正不知有多少男修女修也如同他這般被別人慫恿著將目光投注在玄鉞身上,甚至大概過不了多久,便會傳來對方另結道侶的消息,只要一想到此處,蕭銘便有些維持不住臉上溫和的假面。
不過,這又能怪得了誰呢?正如同蘇俞琤所說的那般,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活該,甚至,他應當欣慰于玄鉞能夠擁有另一名道侶,因為這才意味著對方真正走出自己的陰影,意味著自己造成的傷害真正開始愈合。
蕭銘稍稍閉了閉眼楮——既然玄鉞已經走出來了,那麼他也不能繼續耿耿于懷,反倒像是個求而不得的可憐蟲。明明他對于玄鉞並無愛情,但卻實在太過于依賴對方表露出的善意,而當這種善意不是因為蠱蟲所致後,便更令他感到溫暖和……渴望靠近。
只是,如今他已然親手斬斷了與玄鉞之間最後一縷關系,沒有了轉圜的余地,所以——到此為止吧。
玄鉞終于對他徹底心冷,那麼他們之間除了業債之外再無其他,至于這份債……只要他還活著,便總有機會慢慢償還。
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蕭銘的眼神已然恢復了清亮,站在他一側的蘇俞琤感覺對方似乎像是想通了什麼、又放下了什麼那般氣質一變,縱使模不著頭腦,卻總覺得自己不應繼續開口。
蕭銘側頭朝他微微一笑,抬手前伸︰「接下來掌門會宴請諸位,我們也不要在此處浪費時間了,請吧。」
蘇俞琤有些郁猝地點頭,乖乖地跟在了蕭銘身後。
為了接待諸門派的來訪者,天玄派可謂花了不少的心力,妥妥善善地制定了高規格的宴席,拿出了珍藏已久的佳釀。縱使以眾人如今的修為已然不用在食用五谷,但美食美酒卻仍舊能夠令人心生愉悅。
而一旦心情好了,也有利于天玄派在諸位「強敵」之間周旋——原本……天玄派的掌門與長老們是如此設想的……
只可惜千算萬算,他們卻沒有算到洛水宗竟然會派來玄鉞這麼一位大殺器,只是一言不發地往那里一坐,便硬生生將本該賓主盡歡的宴席氣氛降至冰點。
玄鉞素來沒有口月復之欲,面對一桌宴席也絲毫不顯心動,只是視線低垂地安靜坐著,明明一言不發,存在感卻強烈到任何人都無法忽略,甚至令眾人的討論聲也下意識放低了不少,仿佛生怕驚擾到這位……不知在沉思著什麼的尊貴之人。
唯一不受影響的,大約就是與玄鉞相交已久,深知對方是何秉性的蘇俞琤了。他素來恣意,自然不會放過這麼一桌珍饈,頻頻舉筷的動作在極為拘束的眾人之中頗為惹眼,惹眼到……他似乎都能感覺到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敵意。
蘇俞琤動作稍稍一頓,不著痕跡地抬頭掃了一眼,試圖尋找出這份敵意的來源,只是桌上眾人都毫無異樣,仿佛這只是他的錯覺。
……但是,當真是錯覺嗎?蘇俞琤極為信任自己的直覺,這份敵意的確清清楚楚地存在著,縱使虛無縹緲,卻也不由得讓他寒毛直豎,下意識感到警惕和威脅。
對他散發敵意的人,顯然是能夠對他造成威脅的,蘇俞琤向來不會忽視這種預兆,只是他卻著實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導致了這份敵意。
——莫非……是他吃得太過歡愉,惹了別人不快?畢竟,當面對美食卻不敢下口的時候,身邊還有人吃得如此肆意,的確……很招人恨的吧?
縱使蘇俞琤覺得這樣的原因有些不可思議,卻仍舊死馬當活馬醫地收斂下來,放下手中的筷子。
蘇俞琤的動作突然矜持下來,坐在他旁邊的蕭銘有些疑惑,稍稍側頭詢問︰「怎麼了?身體可有何不適?」
蘇俞琤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不,我只是吃飽了而已。」
蕭銘︰「……………………………………」
——拜托敷衍的時候真心一點好嗎?吃飽了是個什麼鬼?!
蘇俞琤︰「…………………………QAQ」
——媽蛋!敵意更強了是怎麼回事?!我已經沒有在吃了好嘛?!
目不斜視的玄鉞︰「……………………………………」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