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林子是陳茂昌在兒子出生的那年便買下的。是他給兒子預備的一份非常的禮物。
「姑姑,您看這些樹。」小胖子微笑著回身指著身後的那一大片雜樹林說道︰「它們都和我一樣大,大多都是我出生的時候,我爹請人栽種到這里的!」
那年,年輕多金的陳茂昌一舉得男,有了他的寶貝兒子陳冠西,他激動的心情是無以言表的!
因為刻意的低調,沒人知道陳家這個靠殺豬賣豬肉討生活的年輕人竟是名符其實的財主。
抱著胖乎乎的大兒子,他幾乎有了種不能排解的興奮!
在這種身體里持續興奮的日夜煎熬里,他一口氣買了好幾塊地,花了不少銀子,才讓心中的那份悸動慢慢地平息……
陳家幾代單傳,每一代都是人丁稀少,所以兒子的分量在陳茂昌的心里甚至是高過自己的()!
山下村邊上的這塊地他直接請人種上了各種各樣的樹木,他想著,兒子長一歲,這些樹木便會大一圈,等兒子十七八歲娶親的時候,這些樹定也都成材了,正好砍了給兒子蓋新房用!
只是陳茂昌地買了幾塊,小胖子卻獨獨相中了山下村不遠的這片樹林子。
爺倆個偷偷模模地過來看了幾次,最後陳冠西拍板︰「先挖井!」
擇水而居,這是古人選擇住處的很重要的一個條件。
沒了水,人便無法生存,而離水太遠了,生活也不方便。
陳茂昌思忖了一陣子之後,也同意了兒子的想法,畢竟閔家現在有三個丫頭了,他陳家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個殺豬的屠戶,可閔蘇氏確是知道一些他的底細的,如他兒子將來的身家,放眼平縣,也就縣太爺家的閨女能配的上了……
在他看來,嬌嬌和樂樂雖然是閔青蘭生的,可現在既然行了閔,那就是閔嵐笙和蘇夏至的孩子,這個身份很重要。
「你要這里蓋房子?」挺好的一片樹林就要消失,蘇夏至覺著挺可惜。
「原本昨天還沒有確定,但現在定下來了。」小胖子對著蘇夏至的時候總是笑眯眯的,讓人一看就透著喜興。
「哦?」蘇夏至往道邊兒上又走了幾步,眼楮在那些倒了的樹木上掃來掃去,她心里琢磨著今年冬天的柴火怕是不用準備了……
「這段日我們一直在這片地上找水,就是剛才,井里出了水,所以啊,姑姑我們要做鄰居了,您高不高興?」小胖子跟在蘇夏至身邊,側頭看著她臉上表情的變化,有點翼翼的意味。
「我怎麼覺著……你小子這腦袋里沒憋好事兒呢?」蘇夏至的眼神從樹上移到了小胖子臉上,一看到他花貓似的一張髒兮兮的臉便笑了︰「和我做鄰居沒關系,惦記著我家的飯桌子也沒關系,但是你的知道要好,天天這麼邋遢可不行!」
「這好辦!」陳茂昌為人謹慎過了頭,看誰都像劫匪。又因為家里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所以他是分外的,哪怕錦衣玉食對陳家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事兒,他依舊不許兒子捯飭,唯恐錢財外露招了賊。
「今兒我回去就洗洗涮涮換身干淨衣服,明兒您再見我就利落了。」盡管這鄰居當得有條件,小胖子依舊痛痛快快地應了。
他也說不出什麼原因,就是喜歡听蘇夏至,哪怕是人家數落他幾句,他也是願意的,而且他不傻,心里清楚的很︰姑姑也喜歡我!
這樣的情緒一直伴隨著陳冠西,從未改變過。
直到他長大了,成了家之後,他才漸漸地品出點滋味來︰原來,我是一直把姑姑當做母親的去親近的,難怪自己總是心里想去依靠著她……
「姑姑還有事,今兒中午不能回來做飯,等你家房子蓋好了,搬過來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去姑姑家吃飯的。」蘇夏至又情不自禁地揪了揪他都是肉的大臉蛋子,隨之轉身又上了馬車。
「謝謝姑姑!」幾步路的事兒,小胖子又將她送到了馬車前才止了步,飯沒吃到嘴里,連聲的‘謝’字已經說了出去,很會來事兒。
「這小子嘴甜,有眼色,見識也不一般……」蘇夏至在心里默默的想到,雖然一早就看出他是在故意的親近自己,但蘇夏至並不反感這個孩子,倒是挺樂意讓他在自己身邊轉悠,就沖他那張生來就喜興的臉,也是招人待見的。
才出家門沒幾步路,蘇夏至陰沉的心情就因為小胖子這一打岔而陽光了起來,她對著還站在車前的陳冠西揮揮手,才讓小武揮了鞭子。
到了菩提庵門口,蘇夏至自己下了馬車,她站在門樓下整理著衣裙並不著痕跡地往四下看了看,並未發現高仲武的行蹤。
沉了口氣,提步走了進去,蘇夏至這是在知道明澈是秀才的母親後第一次見她。
與迎客的比丘尼師父行了禮,又在功德箱里布施了一點錢財,蘇夏至說了自己的來意,那迎客的比丘尼馬上就到後院叫出了明澈。
緩步而來的明澈保持著她一貫的優雅從容,那是她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東西,饒是冷靜如她,在見到立在院子里的蘇夏至之後,明澈還是愣住了!
「你這樣做不好,還沒出月子吧……」她聲音清冷,眼神確實柔和地對著蘇夏至說道︰「今天才……二十三天。」
明澈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這樣的話讓蘇夏至覺得很溫暖,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生了孩子以後過了的天數,由此也可以知道,明澈是在努力的克制著,不讓自己在她的月子還沒有出的情況下就去打擾閔嵐笙!
「您好!」秀才與她並未相認,蘇夏至便不能光明正大的稱呼她一聲母親,但她依舊規規矩矩地行了後輩對長輩才行的禮節。
您好?這樣的打招呼的方式對于明澈來說是新鮮的,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又看看垂首對自己行禮的女子,轉身又去了後院。
就在蘇夏至還沒弄清楚她這是什麼意思的的時候,明澈手里拿著一件緇衣走了回來︰「先穿上吧。」
蘇夏至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自己的胸前已經洇濕了一小片!
顧不上道謝,趕緊接過衣衫來穿起,蘇夏至有些不好意思。
出門太急,她也沒有經驗,忘了自己現在的身子比較特殊,如果漲女乃了不及時給一一吃掉,便會自覺的泌出濕了衣服。
「有急事?」兒沒出月子便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明澈心里微微一沉,她不動聲色地開了口。
「嗯。」蘇夏至馬上點了頭。
「跟我來。」明澈轉身帶著蘇夏至去了後院。
不大的一塊地方,貼著院牆新搭了一個窩,兩只羊听見外面的腳步聲,正仰著腦袋齊齊地望向門口……
「看來你們過得不錯!」蘇夏至走模了模它們的腦袋,兩只羊依舊是仰著腦袋等著她喂點草料。
只不過蘇夏至此時並沒有那份心情,在和兩位‘羊師兄’打過招呼之後,她便轉身面對了明澈。
「師傅們正在偏殿抄經,也只有這里方便些。」盡管不想解釋,但這個女子畢竟是兒子的妻子,明澈還是強迫自己多說了話。
「我家秀才被府郡的知州大人請到府衙去問詢了。」蘇夏至並不在乎在哪里與她,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告訴明澈為上,不要在這個時候被別有心思的人利用。
只憑他們母子如此相像的一張臉,再想想小武說的話,閔嵐笙就猜測已經有人對明澈動了心思。
而府郡一行在所難免,他想要解決知州大人隨便疊加給平縣百姓的四成賦稅,不只是要有詳實的考據,還得激化雙方的矛盾,才能徹底引起上面的重視。
他現在官小言輕,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不借力打力,便去對樹大更深的知州大人硬踫硬,無異于自尋死路。
閔嵐笙覺著自己現在夫妻恩愛,又才添了個他最想要的寶貝女兒,活得正是有滋有味的時候,實在沒有必要拿著自己的大好性命去對付一個像知州大人那樣自以為是的人的。
而整件的事的緣起不外乎是自己的老師安懷遠的那一紙似是而非的訴狀,這才是破讓他費周折的!
安懷遠身份特殊,又曾經位極人臣,當初他入書院讀書是父親的意思,並且他也確實在安懷遠那里學到了不少東西。
但就是這個老師與學生的身份束縛了閔嵐笙的手腳。
他對安懷遠不能直接出手。否則,整件事情不管他佔不佔理,最後都會被戳脊梁骨!
忘恩負義,不重師門這樣的罪名可不是他這樣靠科舉出仕的人能背的。
思來想去,閔嵐笙不動神色的保持著沉默。
而正是他這種使人模不透的沉默,讓知州大人沉不住氣了……
他不明白像閔嵐笙這樣的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是如何有的這種沉穩的底氣,于是他便在覺得自己耐心耗得差不多的時候派人將閔嵐笙‘請’到了府郡,準備親自敲打敲打這名不會做官的書呆子!
閔嵐笙自己是朝廷命官,想置他于死地那是必須要上報朝廷的,況且他也不認為自己與知州大人之間有如此大的仇恨,所以他對于自己的安危倒並不是很擔心。
唯一的,突來變化便是明澈,這個雖然他沒有承認,但身份卻是他母親的女人!
因此他便于蘇夏至商量好,只要他一被知州大人帶走,便要將明澈保護起來,以免像上次明清蘭那樣,在忙中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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