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們……下去吧……」老太太輕聲說道︰「我也累了，得去歇歇……」
玉瓶被包在帕子里遞到了明岑氏的手中，她先是湊到瓶子破碎的地方聞了聞，腦子中電石火花閃過，一個多年未見的影子慢慢地清晰起來，她不自覺地渾身一顫。
「這味道……」一股熟悉的記憶伴隨著恐懼的感覺襲上心頭，明岑氏眼楮抬手一指蘇夏至丟在桌上的玉瓶︰「拿過來……」
「摔就摔了，等下娘在給你一個便是，這東西不要拿著，留神割了手！」蘇夏至接過嬌嬌手里的玉瓶隨手放在桌上，而她則捧起孩子的手細細地瞅著，唯恐她受了傷……
「哎呀，摔壞了！」嬌嬌驚呼一聲，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只小巧的玉瓶來︰「娘，我還沒有用呢！」她委屈地說道。
‘啪’，一聲脆響之後滿室異香……
她伸腳偷偷踢了嬌嬌一下。
蘇夏至心里的小火苗越燒越旺，大有遼源的態勢。
這種不容置疑的語氣是赤luoluo的威壓，哪里有半點商量的意思了？
「別不懂規矩！」明澈的長兄，如今的明家家主沉聲說道︰「僕婦六名，壯丁十名，都挑的是拔尖兒的，再配上三輛馬車，明日都會與你們一起上路！」
話一說完，蘇夏至眼楮便瞟向了坐在正位上的老太太。
「听我的啊？」蘇夏至適時地接了口︰「那就讓她們還留在這里吧，既是家生子，那他們的父母想必也在府里，我不能做拆散人家母女的事兒。」
「少女乃女乃您是說笑了！」立在明岑氏身側的掌事嬤嬤客客氣氣地開了口︰「這些人都是特意挑出來跟著您和閔大人身邊伺候的，將來怎麼安排她們也得听您的……」
「……」除了明澈，明家的人都用一種看怪物似的眼神看著她。
「挺好！」蘇夏至也笑著點頭︰「各個長得都不賴，尋了婆家沒有啊？」
「嗯……」明岑氏笑著點頭，似乎是很滿意，她面向蘇夏至問道︰「你看著如何？」
片刻之後，簾子打起，她又帶著六名年輕的模樣俊俏的女子進了屋︰「這六人都是教會了的，手腳麻利，也懂事，做個針線，寫寫畫畫，吹拉彈唱也都能拿得起……」
「是。」掌事嬤嬤走到門口，有人從外面挑了簾子，她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讓他們進來見見新主子。」不等蘇夏至表態，明岑氏便對身旁的掌事嬤嬤吩咐道。
現在蘇夏至是完全明白明岑氏的意思了︰她想控制秀才，因此便尋了個堂而皇之的借口往自己家里送‘眼線’監視著他們夫妻……
蘇夏至滿臉帶笑的暗自磨牙︰老子帶著明家的家生子到京城里安家，那不就是等于帶著一幫白吃白喝自己不說，還永遠喂不活的白眼狼嗎！
這死老太太，簡直是越來越過分了！
所謂家生子就是主家奴婢生的孩子，因為這些孩子的父母就是賣身到主家的，所以他們一生下來身份便于父母相同，依舊是奴婢！
接著話茬明岑氏開口道︰「不如在咱家的家生子里挑幾戶干練的，你們帶著進京吧。」
「話說孫，你也不缺銀子，家里怎麼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呢？」
蘇夏至瞟向女兒，輕笑出聲︰「你啊，就是嘴甜！總哄著娘進廚房……」
「……」小丫頭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說的話也是好話，只是……明岑氏卻听著刺耳的很。
一一一邊嚼著菜一邊搖頭︰「太祖母啊，不如您和我們一起吧，我娘做的菜才好吃呢。」
與蘇夏至的蔫頭耷腦相反，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卻顯得異常高興，她不停給一一夾著菜，並無比愛憐地說道︰「慢慢吃，以後在太祖母這里天天都吃這些好不好？」
在馬車上晃悠了一天的蘇夏至對著一大桌子的珍饈美味並沒有胃口，再看看圍坐在飯桌前的明岑氏和明府的家主，她連提筷子的興致都沒了……
明府的晚膳果然如明澈說的比一般人家開的晚。
蘇夏至听了婆婆的話點了頭，又端起茶盞來若有所思的小口抿著，只是一盞茶下去，她都沒有喝出滋味來……
「這話你在娘這里說自然說的通，但在我母親那里怕是由不得你任性。」明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總之，你若是不想留下一一，便要早作打算。」
「沒什麼準備的。」蘇夏至想都不想便接口道︰「別說明家女兒少，我閔家也不多，我的孩子，只能由我撫養長大！」
「夏至，你要有個準備。」
「但凡世家之間往來，聯姻是必不可少的手段，明家的嫡親女兒孫兒輩的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我看母親是動了要留住一一的心思了。」明澈壓低了聲音說道。
得到了母親的允許，嬌嬌和樂樂一人挑了樣喜歡的坐在一邊安安靜靜的吃了起來，而蘇夏至則拿起另一只托盤上的茶盞來先給明澈奉了茶，自己也端起一盞抿了一小口，只是茶太燙，喝著費勁。
蘇夏至一碟子一碟子的看，發現這些糕點大多後世都已經失傳，不禁覺得可惜！
明府的點心精致小巧，一看便是大師傅花了功夫和心思的。大多都是尋常百姓家見不到的品種。
「想吃就吃。」蘇夏至也對孩子們說道。
轉眼的功夫，她的語氣與先前簡直判若兩人，再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別看著，過來吃！」兩個丫鬟才出了門，明澈便起身將立在蘇夏至身後的嬌嬌和樂樂拖了過來︰「家里吃飯規矩多，你們兩個未必習慣，先墊墊肚子……」
「放下吧。」明澈對著她們揮揮手，二人忙將手里的托盤放在了桌上，施禮後退了出去。
簾子挑開，兩名穿著一樣的年輕女子一人端著一只托盤進了屋。
「嗯，送進來吧。」明澈輕哼了一聲，語氣冷淡地說道。
「，點心送過來了。」屋外有女子通報的聲音響起。
「明家歷來重男輕女，幾代人下來，我明家的女兒少的可憐。」明澈才說了一句便住了嘴，眼楮望向門口。
「她在打我家一一的主意，我沒法喜歡她。」蘇夏至與明澈相處的時間不短，知道她的性子簡單單純，而且是個少話的人，因此對她也並不刻意的避諱。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母親。」她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
「呵呵，你這孩子……」明澈抬臂攏袖掩唇一笑，一套動作下來姿勢妙曼優雅以極。
「呵呵！」當著婆婆的面蘇夏至不好說‘你娘真操蛋，同樣的孩子，親外孫女生的卻連正眼都不看呢！’，于是她只咧了嘴，笑的很勉強。
「一一很得你外祖母的歡心，明家孫輩兒的孩兒也不少，沒見她老人家對誰這麼多話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將隨身伺候的下人指使出去，明澈也隨意起來。
與明岑氏房間里的氣派奢華不同，明澈的房間里擺設卻簡單的很，靠著窗前的一座書架上擺了不少書籍，蘇夏至用眼楮一掃，便覺得那些書看著像佛經。
見到主子回來，站在門口的婢子忙伸手撩了簾子，明澈走了進去，不忘提醒身後的孩子︰「仔細腳下，外祖母這屋子門檻高……」
明澈回到娘家後依舊住在她居住的閨房里，與明岑氏的院子是個前後的構造，只是明府經過幾代的修建，已經龐大的驚人，因此這娘倆雖然前後院子的住著，互相走動起來也是要會子功夫。
「是。」幾個人齊聲應了，果然退回到了屋檐下立著。
「都別跟著。」明澈頭也不回的吩咐道︰「送些孩子們喜歡吃的東西過來。」
娘幾個跟在明澈的身後出了屋，她才往後面一走，幾個丫鬟婆子便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
蘇夏至領著兩個孩子再次給婆婆見了禮，明澈連忙扶起了她︰「到我屋里坐坐。」
「孩子們長得真快！」有母親在身邊一直沒有的明澈終于走了過來，挨個兒模了模嬌嬌和樂樂的腦袋，不禁感慨道。
「走吧……」素顏扶著領著一一的老太太往側室走去。
「知道啦！」小丫頭一笑，如春花綻放，像極了閔嵐笙。
「去吧，乖乖地，不要像在家里一樣的瘋跑。」蘇夏至彎了腰，與她頂了頂腦門兒。
小丫頭依舊未動，眼楮看著蘇夏至。
「看你娘做什麼，太祖母領著你玩去，誰敢攔著？」明岑氏走了過來直接拉起了一一的小手。
「娘親。」一一回頭望著蘇夏至等著她發話。
「你們都別跟著，我就想和孩子玩會兒，等晚膳擺上我們就回來。」
老太太起了身，坐在桌子另一邊的明澈便也站了起來。
伸手扶著素顏起了身，她對著一一招手道︰「妮子，太祖母帶你去看個好玩的！」
「去備膳吧。」明岑氏見閔嵐笙一個人出了門，心里略感不快，面上倒是一貫的平和慈祥。
「知道了。」蘇夏至低眉順眼地接了話，心里明白秀才也是不放心把孩子單獨留下。
「是。」閔嵐笙沉聲應了，隨即對蘇夏至說道︰「娘子不必隨著我去，看好了孩子們，不要讓她們吵鬧。」
一一才退回到蘇夏至的身邊，明岑氏便笑著對閔嵐笙說道︰「你大舅舅正在家，你難得回來一趟，不如到他的院子里都去轉轉，總不會有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