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人嘴角帶著笑意,沉黑的眸子一點點的望著兩個人走近。
彼此沉默片刻後,最先開口的人是沈涼時,很簡短的一句,「舍得醒來了?」
談易謙愣了下,隨即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一排牙齒,然後道,「自然要醒了,總是睡著不活動一下筋骨,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你不知道,我現在特想和你打場球……好久沒運動了……」
沈涼時和談易謙都比較喜歡打排球,兩個人合作雙打曾經在某個排球俱樂部有不敗戰績。
但是不打這個排球,也已經很久了。
現在想想,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沈涼時道,「等你好了,我陪你打!」
談易謙點頭,「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一直到這個時候,談易謙才將目光落在一直站在沈涼時身邊的西顧身上。
西顧有些局促,不知道該開口和談易謙說些什麼,該說「謝謝」,還是「對不起」?
正在她猶豫之時,談易謙說話了,表情疑惑,眼神疑惑,語氣也疑惑。
他問,「你是……涼時的女朋友?」
「……!!?」
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包括西顧在內!
大家都詫異的看向談易謙,不太明白的看著他。
談易謙眯著眼楮,審視的將西顧上下看了一遍後,又道,「挺漂亮的啊!對了……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談易謙,是涼時的兄弟,很高興認識你!」
說完,朝著西顧伸出了一只手。
「……」
西顧站在那里,望著談易謙的那只手,又看了一下他的眼楮。
談易謙以為是他手上的傷嚇到他了,忙笑了笑道,「抱歉,我的手……」
「沒有……」
話剛說出口,西顧就打斷了他。
西顧迅速握住他的手,對他笑了笑,說道,「你好,我叫莫西顧,是涼時的……妻子,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妻子?」談易謙的臉上明顯詫異的表情,然後又看向沈涼時,問道,「涼時,你結婚了?」
「……恩。」沈涼時握住西顧的肩膀,對床上的男人說道,「阿謙,介紹下,這是我的新婚妻子,我們已經扯證結婚了,不過婚禮還沒辦!」
談易謙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恭喜你們!」
「……謝謝。」
西顧和沈涼時都故作鎮定,可是屋內別的人的表情卻明顯不鎮定了。
談易謙醒來後到現在,也有不少的時間了,幾乎所有相熟的人都來看望過他了,他的表現沒有任何的異常,似乎就是睡了一覺然後醒來了。
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他好似忘記西顧了,對,他忘記西顧了。
幾乎所有的人他都認識,也記得所有發生的事,可就是西顧,他不記得了,也忘記了所有關于西顧的事……
眾人一時都是啞然,站在那里,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
後來是談章曄輕咳一聲,說時間不早,大家先出去,讓談易謙先休息休息。
如此,眾人才一一退出門外。
……
病房門口,首先按耐不住的人是談易雪,她問,「我哥哥怎麼了?他怎麼好像不認識西顧?」
談章曄的眉頭皺的有些深,對梁媛蓉道,「扶著我,我去問問李醫生!」
李醫生是目前談易謙的主治醫生!
談易雪忙說了一聲,「我也去!」就跟了上去。
其他的人面面相覷的看了一眼彼此,都跟著紛紛散去了。
西顧想起什麼,問起安然。
許程程道,「今天上午安然是在醫院的,後來沈叔叔和沈阿姨過來,就帶著安然走了,好似是溫哥華那邊有親戚過來了,想看看安然……」
「親戚?」西顧心驚了下,溫哥華來親戚,除了舅舅和舅媽他們還能有誰?
原本他們打算去溫哥華找他們,沒想到他們也回國了。
西顧轉過頭看了一眼沈涼時,舅舅舅媽他們過來,沈涼時不過去不像話。
沈涼時卻是搖頭,說,「舅舅舅媽此行應該是為了看安然,而且……」
他停了一下,接著道,「而且,你別忘了,阿謙也是我的兄弟,這一次他出事,也有我的原因。」
西顧咬著從,最終忍住了之後的話。
算了算了,見舅舅舅媽可以晚點,此時此刻知道談易謙怎麼了才是最主要的。
……
此後,談易謙的主治醫生李醫生再次給談易謙做了個檢查,並對大腦做了CT,但得出的結果,卻讓西顧等人吃了一驚。
談易謙的大腦和方面很正常,沒有神經被壓迫和積血等任何異常現象,至于為什麼會不認識西顧,李醫生說︰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
西顧听罷心里沉了沉︰也就是說,談易謙想忘了她,迫切的想忘了她。
因為她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傷痕,讓他過往七年多的人生一塌糊涂……
所以,他想忘了她。
是這樣嗎?是嗎?
一直到這個時候,西顧才真的相信,曾經的談易謙對她用情,究竟多麼的深!
……
談易謙是真的忘記西顧了,除西顧以外的所有事情他似乎都記得很清楚。
身體方面,在醫生的治療和護士家人等的照顧下,也逐漸的恢復。
腿部的燒傷,尤其是下腿部,傷的有些嚴重,醫生們正考慮等他腿上的骨折好了後給他進行植皮手術。
談易謙自己倒不是多在意,甚至有一次開玩笑的道,「有點疤痕不算什麼,男人嘛,有幾個身上沒有疤的,就是偶爾有點癢,太難過……」
慕葵生一直在身邊照顧談易謙,他腿癢的時候,她就給他涂藥膏,給他按摩。
腿上那些丑陋的傷疤在她看來一點都不可怕,護士醫生們的眼里,慕葵生和談易謙,很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而且,兩個人的長相,也是那麼的相配,驚為天人的漂亮!
西顧為談易謙出的事情很自責,可是偶爾她也會想,談易謙忘記自己,挺好的。
畢竟從相識以來到現在七年半的時間,她與他之間的回憶,其實都不算美好,甚至是很糟糕的。
現在的談易謙,笑容多了不少,精神狀態方面比以前好了太多太多……
西顧沒有單獨去看過談易謙,基本都是和沈涼時一起去,去的次數不算多,但也不能說少。
談易謙始終沒有記起她,但是卻重新認識了她,而她,也好像是重新認識了談易謙。
曾經的傷害和不堪,都好似隨風消逝了,留下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西顧並不知道,但是在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醒來的談易謙時,面對一個不記得她的談易謙,顯然,狀況好了太多好多。
就像是一種重生。
偶爾,談易謙也會和西顧說話,比如有一次,他說︰「我發現你和葵生長得挺像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和涼時口味太像,找妻子,居然都找同一款的……幸好,我遇到葵生,涼時遇到你,不然可就亂了!」
西顧當時愣了一下,她想著,當初她同時遇見他們兩個人,那個時候,慕葵生還沒有出現……
命運,好似就那麼糾纏下去了……一直到變成了如今這樣!
瞧見西顧略微蒼白的表情時,談易謙又會笑,「別在意,我只是隨口開著玩笑,我和涼時是兄弟,這輩子不會變,我比涼時大一歲,你以後,就是我弟妹……」
那時候西顧的心里是百感交集的。
農歷春節前夕,李煜和慕葵生一起去芬蘭,將談家的新生兒接了回來。
顧父顧母已經將那孩子當成自己的孫子,舍不得孩子,便一起回來了。
談易謙終于抱上了自己的兒子。
西顧記得,那天是情人節,去醫院的路上大街上到處彌漫著幸福的味道,听說談易謙的兒子被接回來了,西顧迫切的想要去看一看。
沈涼時亦是。
西顧還記得,那天談易謙抱著孩子時的手是顫抖的,他看起來很緊張,緊張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該如何放。
後來在慕葵生的指導下終于穩妥的抱住了兒子,看著懷中睜著大眼楮望著自己的小人兒,談易謙的唇勾起了一個柔和的笑容。
對著孩子喊了一聲,「兒子!」
然後問他,「想爸爸了嗎?」。
西顧在一旁看著,情緒波動,眼角不由自主的竟然溢出了淚花。
那一天,談易謙在病房里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談眷言。
他沒有解釋為什麼起這個名字,眾人也就不問,覺得這個名字,挺好。
只是沈涼時在他起了名字之後,定定看了他幾眼,但並未說話。
後來,孩子哭了,慕葵生將孩子抱了出去,談章曄和梁媛蓉自然是跟著孫子去了,別的人不想打擾了談易謙休息,都紛紛告別離去。
西顧和涼時站了一步。
談易謙看他們,眯眼,「怎麼?今天情人節,你們不打算過節嗎?」。
西顧沒說話,沈涼時看了一眼談易謙,說道,「要過的。」
「那祝你們情人節快樂!」談易謙笑著說。
沈涼時點了點頭,和談易謙告別後,這才拉著西顧離開。
……
沒有想到在出電梯的時候會遇見辛京峙。
他的懷里抱著一束百合,明顯是來看談易謙的。
看見西顧和沈涼時,他也有些詫異,「怎麼?要走了嗎?」。
沈涼時點了點頭。
「今天情人節,別直接回家,太浪費了!」
西顧臉紅低下了頭,沈涼時笑了笑,說道,「當然不會回。」
辛京峙笑的意味深長,「那祝你們度過一個難忘的情人節!」
西顧的臉更紅了……
好在很快揮手告別,辛京峙上了電梯。
……
辛京峙進入病房時房間里很安靜,床上沒有人,只是窗口處,有一個男人拄著拐杖站在那里,在望著外面。
辛京峙嘆氣,走到床邊將花插在了花瓶里,邊插邊開口道。「你其實沒有忘記她,對不對?」
窗邊的男人背脊一僵,沒有說話。
辛京峙冷笑了一下,說道,「阿謙,你這樣又是何必?」
「這是最好的結局……」男人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很輕,「……不是嗎?」。
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醒來後的他,恰好,他也不知道如何用清醒的自己去面對她……
如此,現在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辛京峙無奈嘆了口氣,回道,「對,這是最好的結局,你們的結局!」
……
樓下,沈涼時拉著西顧走到醫院門口,西顧的心莫名沉了一下,下意識的回頭,朝著背後的某個窗口看過去。
無奈,樓層太高,風吹得有很大,她什麼都看不到。
沈涼時問道,「怎麼了?」
西顧搖頭,「沒什麼……」
緩了下心情,又問沈涼時,「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剛才不是說了,今天情人節,不能浪費了!」
「……干嘛??」西顧詫異的看向他。
「走吧!」
沈涼時笑了笑,拉著西顧走。
「可你還沒說要去哪兒!」
「還用說,當然是去過二人世界!」
「……」
背後,一地清冷的陽光!
……
漸漸地,被生活教會了許多東西,一步步成長成熟起來的同時,身上總會被剝落下來一些東西。
有時候,是不該堅持的固執;有時候,是不切實際的夢想;有時候,是懸而未解的幸福;有時候,是擦肩而過的愛情……
但是那些留下來的,必定會在回憶的車轍上散發出郁馥的甜香,婉約繁盛,流轉若歌,不老不死。
——感謝一路以來的支持,正文大結局,那些留下的遺憾和未竟的幸福,番外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