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將針取了,兩名御醫來將元睿翻了過來。
人一翻過來,暮青便先看了元睿右腿彎處,拿手一按,道聲︰「果然。」
她又按向元睿的手臂,他的右臂被毒蟲咬傷,潰爛頗深,左臂卻還完好,暮青按了按他的前臂、掌心,又察看了他的手肘。看罷之後她看也沒看元睿的背部,對那兩名御醫道︰「翻過來!」
兩名御醫依言行事,退下後見暮青掰開元睿的嘴看了看唇舌,而後一刀割斷了他的褲帶,道︰「再翻過來!」
元修眉頭猛地一跳,道︰「你……」
「閉嘴!」暮青頭也沒抬,利落地拉下了元睿的長褲,以兩指在他青紫的皮膚上按壓了幾下,又利落地將長褲拉上了,整個驗傷過程不過眨眼工夫,迅速果決。
步惜歡低頭喝茶,元修尚在被吼住的怔愣中,暮青已驗傷完畢了。][].[].[]
「已經明白了。」她道。
步惜歡自冷茶中抬眸,暮青卻未明說驗傷結論,只對元修道︰「那日陪睿下地宮的將領是誰?把此人找來,再給我間屋子。」
「陪元睿的人?你說青州將領吳正?」元修問。
「青州將領?」暮青回來剛一日,只推測元睿來西北帶了人來,卻不知是青州的人。
「你懷疑吳正暗害我大哥?」元修沉聲問。
「是不是,審了才知道,大將軍只派人去請,說有事過府一問便是。」
「好!」元修點點頭,負手便往屋外去,屋里的親兵被他派出去查地宮中其他兵將中毒之事了,屋外無人,他得現去尋人辦事。
暮青卻又將他喚住,「大將軍派人傳話時與吳正說,要他把那日隨睿入地宮的兵都帶來,此話一定要傳到。」
她特意囑咐此事,元修便知話里有深意,面色不覺又沉了幾分,轉身出了門去。
*
吳正來時只帶了三個青州兵,元修在正廳見了吳正,一番寒暄,吳正道︰「大將軍有何話問,問便是了,末將定知無不言。」
元修不喜拐彎抹角,直言道︰「今日並非我要見吳將軍,而是英睿將軍有些事想問問將軍。」
「英睿將軍?」吳正眼神微變,隨即笑問,「可是西北新軍的那位周姓少年?聖上前些日子敕封的那位五品中郎將?」
「正是。」
「那不知英睿將軍有何事要問?」
「吳將軍在西北這些日子,想必听聞過英睿從軍路上之事。她乃仵作出身,擅驗死驗傷,我對大哥中毒之事有些不明之處,今早讓英睿驗了驗傷,是她請吳將軍過府一敘的。我想,她應是想問問那日地宮中的事。」元修態度和善。
吳正並未露出不快的神色,反倒很善解人意地應了,「原來如此,睿乃大將軍之兄,遭此大難實乃末將護衛不周,大將軍問問也是理所應當。那不知英睿將軍身在何處?」
元修有些意外,深望了吳正一眼,道︰「她在後廳中等候,若吳將軍不介意,先陪我在廳中喝盞茶吧,讓你帶來的人先去見見英睿。」
先見吳正帶來的人是暮青的意思。
「大將軍既如此說,末將自然從命。」吳正微詫,笑著應了。
元修給親兵使了個眼色,那親兵便帶著三名青州兵去了後廳。
*
大將軍府後廳面闊三間,門只開了半扇。
天近晌午,秋日高懸,廳中坐一少年將軍,雪袍銀冠,清光冽,襯那眉眼三分清冷英氣。
一名青州兵被帶進屋里,門自身後關上,他戰戰兢兢道︰「將、將軍……」
「坐。」暮青道了聲,低頭喝茶。
那青州兵瞄了眼她面前的闊椅,不敢坐。
「軍令,坐。」暮青把茶盞往桌上一放,喀地一聲,驚得那青州兵一跳。
暮青是西北新軍的將領,那青州兵則屬青州軍,軍令一說實屬莫名,那兵卻不敢有違。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面前之人還是聖旨敕封的正五品中郎將。
那青州兵**沾著半面椅子坐了,背挺得筆直,頭低著,眼神微浮。
「抬頭。」一道聲音自面前傳來,那青州兵訝異抬頭,一觸暮青的目光便想把頭低下去,只听她道,「我問,你答,配合些。快晌午了,我不想耽誤午膳。」
那兵嘴角一抽,心道這位傳聞中的少年將軍把飯食之事看得可真重。他吶吶點頭,剛一點頭,便听暮青開了口。
「你隨睿下過地宮?」
「是。」
「哪一日下的地宮?」
「呃……」那兵愣住,眼底閃過慌亂,暗自扒拉著手指頭數,今日二十一,回到關城兩日,路上走了五日,似乎是前一日下的地宮,「十、十三日下的地宮!」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暮青淡道。
「……」啊?
來之前,將軍交待了那麼多,結果只問了兩句?
「帶他出去。」暮青對門外道了聲,話音剛落,門便開了,方才把人帶進來的那名親兵進來,不客氣地將人請了出去,接著帶了下一個進來。
暮青還是那一套,讓那青州兵坐了,抬頭正視她,問︰「你隨睿下過地宮?」
那青州兵答︰「是。」
「哪一日下的地宮?」
「呃……」那兵也愣了,似想過會被問到的各種地宮中的問題,就是沒想到會被問到日子,他也想了許久,但是沒想出來,吞吞吐吐道︰「不、不記得哪日下的地宮了……」
他翼翼瞄著暮青的神色,只見她冷淡地喝了口茶,道︰「知道了,下去吧。」
門開了,人被帶了下去,最後一人被帶進來後,依舊是同樣的問題,那人也道記不清了,「不記得是哪日下的地宮了,小的不太記日子,將軍讓我們下地宮,我們就下地宮,哪管日子?」
「嗯,下去吧。」不管那兵怎樣解釋,暮青只叫人出去了,對那親兵道,「請吳將軍來吧。」
吳正一盞茶的時辰便來了,元修一同來了,卻未進屋,只留了吳正一人在屋里與暮青面對面。
吳正只覺她審那三人的時辰太短,他還以為少說要半個時辰,結果在前廳只不過陪著元修喝了一盞茶便有人來請了。
究竟問了何話,如此短的時辰?
他心中存疑,進了屋不覺打量暮青,只覺她貌不驚人,若非穿著身將袍,當真是放到人堆里便找不著的一張臉。如此相貌,與他在西北軍中所聞實難以想象是同一人。
「英睿將軍之名如雷貫耳,吳某今日得見,實乃幸事。」吳正和善地笑道。
青州軍在內地,常年無戰事,吳正而立之年,相貌亦不出眾,比之西北的武將,他顯得有些文人氣。
「吳將軍請坐,我有幾句話想問將軍,望將軍實言相告。」暮青起身相迎,面色清淡。吳正武職比她高一品,但無封號,兩人見面,以大興官風禮儀可以平級相待。
吳正听過暮青性情孤僻冷淡,卻沒想到她連寒暄也無,如此直接。他心有不快,卻面色不露,笑著坐了,問道︰「將軍欲問何事?」
「睿的毒是你下的。」暮青開門見山,語不驚人死不休。
吳正本笑著,面色忽怔,隨即便冷了下來,問道︰「英睿將軍此話何意?」
「你以找到了黃金神甲或者元大將軍行蹤之由騙睿下了地宮,你趁他不備踢了他一腳,那一腳踢在他右腿彎處,當時離牆壁不遠,他右膝著地,撞到牆上彈回,又跌坐在地。毒蟲在此過程中咬了他的左臉和右掌右臂,你怕毒性不足以要他的命便趁他驚恐亂叫時,往他嘴里喂了毒。」
「他唇內起皰,舌見爛腫,月復腫脹,身青紫,此乃服毒之狀。軍醫們喂藥喂食未曾起疑,不過是因他中了蟲毒,以為是蟲毒所致罷了。但地宮毒蟲之毒乃腐蝕性,人若被傷,只傷處潰爛,不可能呈現全身青紫的服毒之狀。我讓人查了在地宮中被毒蟲咬傷的西北將士的傷癥,凡活著的皆蟲咬處潰爛,未見全身青紫,有此可見睿是服過毒的。」
「睿全身青紫,除了蟲咬傷,摔傷不易看驗,但能模得出來。皮下出血的損傷局部會有腫脹隆起,觸之有硬感,且損傷形態會反映出致傷物接觸面的形態,據此可推斷認定凶器。睿右腿彎處有彎月形的硬腫,極像靴尖造成的,軍中一般兵勇的鞋子都是圓頭的,只有軍侯以上的武職才配戰靴,靴尖多為尖的。除此之外,睿的手掌、臀部也驗出皮下出血來,且他的手掌和手肘都有擦破的傷情。如果你是從背後踢了他,他應往前撞倒,手肘和臀部不會受傷,之所以受傷,定是他撞到什麼,受力彈回來所致。他當時定是撞到了牆上,若是撞在了人身上,受力不該如此大,傷腫不該如此重。」
「魯將軍在命人撞開地宮甬道的殿門後,毒蟲涌出,他曾命人撤出,將地宮又燒了一遍。毒蟲被燒死了大半,但也有幸存的,只是比之前的少。你見到毒蟲時,應該想讓毒蟲咬傷睿的頭,但出現了偏差,毒蟲咬了他的臉頰。你見他被毒蟲咬傷卻未斃命,只能趁機喂了毒,你以為他中了蟲毒,可遮掩,但你不通毒理,不知毒不同,傷情有別。」
「不過我有些不理解你為何想以毒蟲殺他,地宮里機關重重,你明明可借機關殺他。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原因出在睿身上,他應是謹慎多疑之人,你難以找到下手的機會,看見毒蟲後便腦中一熱,趁機動了手。」
沒有多余的問話,吳正完全沒想到暮青會見了他便將他做的事一一說出。他來大將軍府前早已心有準備,想好了萬全的應對之法,卻沒想到暮青行事不遵常理,他以為她會問的話,她一句也沒有問。
吳正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卻听暮青問道︰「你知道我問了那三人什麼問題?」
吳正哪里知道?他一時難接話,只听暮青又道︰「他們三人根本就沒有下過地宮,跟隨你下了地宮之人,都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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