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四十章 水下藏尸

作者 ︰ 鳳今

元修躍入冰湖時,寧昭面色一白。

盛京冬寒,年剛過,尚不到雪化冰融的日子,湖上的冰怎就塌了?方才舞姬湖心獻藝,那麼多人冰也未塌,偏偏胡婉來了就塌了,還偏偏塌在侯爺那邊的亭下。

此事也太湊巧,明眼人都瞧得出其中有鬼,可人在相府別院落水,又不得不救。但這一救只怕要救出麻煩來,女子的名節何等要緊?胡婉獻舞時穿的單薄,落入冰湖里又濕了衣裳,侯爺救她是好心,可瞧了她的身子,只怕要將她收入府里。

這些道理元修也懂,他在相府里長大,什麼花樣沒見過?

他閉著眼躍入了冰湖里,手一撈,拳風怒震,冰面 嚓一聲裂了,岸上人只見雪揚如霧靄,冰碎似破鏡,元修自湖里縱出,手里提著一人,凌空在碎冰上一點,往士族們所在的湖心亭縱去。

「快讓開!」=.==元鈺喝了聲,們才回過神來紛紛讓去一邊。

人群剛散開,元修便落入了亭中,拎著胡婉便將她拋去了地上,他手被錦布包著,眼閉著,衣袍盡濕,身形精健。朔風吹入亭中,男子臉龐上結了冰碴,容顏冷峻霸氣。

亭中們呆呆望著元修,寧昭看著元修閉著的眼和被錦布包著的手,眸底生出狂喜和感動,面色回春。

「侯爺……」胡婉凍得嘴唇發紫,雲鬢和臉頰結了冰碴,寒意刺骨,卻拼著最後的意識沒有暈。她躺在華貴的駝毯上,楚楚可憐地望著元修,眸底有喜意也有失落。喜的是元修真的救了她,失落的是他竟謹守禮教,非禮勿視,非禮勿動,他的手拿錦布包著,連她的衣裙都沒直接踫到。

今日之計她連命都豁出去了,自不會如此便認了,她強忍著刺骨的寒冷,哆哆嗦嗦喚著元修,祈盼他的憐香惜玉。

但這一喚卻將亭中們的神智喚醒了,元鈺面露厭棄,抬眼見她的丫鬟領著一群別院里的丫頭趕了過來,便怒聲吩咐道︰「把胡送去暖閣,先請府醫來瞧瞧,再遞牌子入宮請御醫來!」

元鈺的丫鬟身旁還有一人,正是胡婉帶來別院的丫頭,那丫頭撲去胡婉身邊,哭哭啼啼將大氅裹去她身上,元鈺見了怒聲斥道︰「你家做下的腌事,你倒先哭起來了!人若非在我們相府別院落的水,以為我**留你們?告訴你,我就是把御醫院提點徐老請來,也定將你家治好,絕不叫她賴上!趕緊將你家抬去暖閣,晚了凍出毛病來,怕是要干出賴我六哥一輩子的事兒!」

元鈺乃天之驕女,自幼被華氏養在深閨,保護得極好,還從未親眼見過這等羞恥之事,今日大開眼界,不由動了真怒,行事初露幾分雷厲風行,聲音雖還有些稚女敕,卻半分不給人留情面。斥責罷那丫鬟,她便再不看胡婉,仿佛多看一眼都覺得污她的眼。

那丫鬟被斥得面色漲紅,恨不得一頭踫死,卻不敢不顧主子,忙去扶胡婉。

寧昭道︰「侯爺衣裳濕了,先拿件大氅來,速去備新袍!」

元修听出這聲音並非元鈺的,心知恐怕是寧昭,便閉著眼連她也沒看,只淡道︰「不必。」

說罷,他便要退出亭子,這時忽听一道尖叫聲,聲音驚恐,驚得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胡婉的丫頭跌在地上不住後退,邊退邊驚恐地盯著地上一樣東西,嗓音都扯破了。

亭中的們紛紛望去地上,只見方才還干干淨淨的駝絨地毯上不知何時多了件東西,那東西青黑顏色,上頭有一層黃白的蠟狀物,且不提那層黃白之物是何物,那青黑的東西瞧著卻像是一只人手!

氣氛一靜,尖叫聲疊起,元鈺和寧昭也嚇得臉色煞白。

元修听出不對來才睜開眼,看見地毯上竟有只人手,不由面色一變,箭步上前便拿包著手的那塊錦布將那截人手包了,問那丫鬟道︰「何處得來的?」

這人手是方才丫鬟去扶胡婉,從她散落的雲髻上模到的,這人手勾著胡婉的頭發,丫鬟起初不知是何物,模到手里只覺得冰涼滑膩,低頭一瞧,登時便驚得扔了出去!她先是受辱,後又受驚,此刻見元修眉宇沉如鐵石,戰場殺敵的煞氣將她驚得白眼一翻,只虛虛抬手一指胡婉便暈了。

胡婉已凍得渾身打顫,今日做下這等事她本將性命和臉面都豁出去了,但被元鈺當眾羞辱還是有些羞憤,此刻又見丫鬟指向自己,不由想起方才有什麼東西拉了下頭發……

她一口氣提起來,沒咽下去便也白眼一翻,暈了。

元修狠狠皺起眉頭,起身看向元鈺,見她臉色煞白,問道︰「可有事?」

元鈺只知搖頭,寧昭望著元修,心生期盼,元修卻像沒瞧見她,只對元鈺道︰「回暖閣歇著,此事我自會處置,先將人扶下去醫治。」

說罷他便轉身飛出了亭子,往對面去了。

寧昭遠望,有些失魂落魄,見元修落去對面亭中,走向一名少年將領。

暮青在對面瞧見那邊有些亂,原以為是那邊正忙著救治胡婉,但後來听見尖叫聲便覺得事有不對,元修回來後,暮青一眼便瞧見他手里的錦布里包著東西,便問道︰「何物?」

「眼尖。」元修一笑,隨即便斂了笑意,蹙眉將那錦布攤開,遞給了她,「發現此物的丫鬟嚇暈了,沒問清來路,恐怕是從……」

「水里的。」元修話未說完,暮青便道。

這時,亭子里的們瞧清元修手里竟拿著只人手,也驚得紛紛後退,只有巫瑾和趙良義等西北軍將領沒動。

趙良義模著下巴便笑了,打趣暮青道︰「嘿!真邪了,我說你小子怎麼走到哪兒都能遇上這些?好像這些死人知道你在,扎堆兒來尋你似的。」

「閉嘴吧你!」元修不大**听這話,問暮青道,「你怎知是水里的?」

那丫鬟只指了下胡婉就暈了,而胡婉只可能是落水時將這手給帶上來的,此事他還想得通,只是想听听她還有何看法。

「這層黃白之物是尸蠟,尸體長期浸泡在水中,脂肪皂化而形成的。」暮青用錦布包著那手,細細瞧了瞧,「湖底藏了具尸體,死了至少半年了。」

這手是成年人的,成年人的肢體形成尸蠟少說要半年時日。

這話對暮青來說沒什麼,亭中一眾養尊處優的哥兒卻听得打了個寒噤。

湖底藏尸?

「我下去瞧瞧!」元修道。

「湖水頗寒,等開春冰融水暖了再去尋也行。」暮青道,雖然為死者伸冤很重要,但活著的人更重要。

元修聞言心里生出喜意,她關心他?

「放心吧!這冰湖的寒氣一時半刻還傷不到我!」元修傲然一笑,他所練的是至陽之功,此言可不虛!

說罷,他一個猛子便扎進了湖里。

對面亭中,元鈺吩咐嚇得手腳發軟的丫頭們將胡婉主僕抬去暖閣,寧昭柔聲安撫著其余的們,回頭間見元修又躍入了冰湖里,不由面色又白了一層。

但元修沒下水太久,一會兒工夫便上來了,手里提著個髒兮兮的布袋,那布袋開了個口子,里面有水嘩啦啦流出,一截白森森的臂骨從里面伸了出來。

們臉色頓白,趙良義等人將亭子正中的圓桌搬開,清出塊兒空地來,元修將那布袋放去地上,布袋攤開,里面淌出的水帶著些湖泥,髒污好似尸水,有些受不住,還沒瞧見尸身便轉身嘔了起來。

暮青道︰「給我準備件外衣、口罩和手套,府里沒有便去衙門里找仵作要。」

元修招來個親兵,囑咐那親兵出別院去尋暮青所要之物,親兵走後,他問道︰「這尸體可能搬去暖閣驗?」

眼看過了晌午了,湖面上起風了,這尸體剛從水里撈出來,寒得冰似的,她若驗尸必定凍手。

「好。」暮青沒意見,這尸體已經蠟化了,驗尸之所的氣溫高低對其已無影響。

元修又招來兩名親兵將布袋抬了,送去暮青歇息的暖閣。

亭中們見了不由愕然,哪家府上都有些見不得人的事,家丑不可外揚,別院湖底藏了具尸體,顯然是自家人所為,遇上這等事遮掩都還來不及,元修怎還讓人驗尸?再說,年剛過就踫見具尸體,這等晦氣事若是別家遇上,定將尸體丟去亂葬崗,再去大寒寺請高僧來府上作法七日以除晦氣,元修可倒好,尸體不扔,反往家里搬,這是嫌晦氣不夠重?

元修確實不嫌晦氣,戰場殺敵之人,尸山都見過,還怕這一具尸體?他也知道此事許與自家人有關,但他想知道此人是誰,因何事而死,又是誰殺的。他離家多年,家里許多事都不知道,他得先將誰是何面目,這些年都干了些什麼事都模清楚。

再說,她喜歡驗尸,既然發現了一具,給她驗就好了。比起這無聊的詩會,他寧願看她驗尸。

但今日的詩會是母親請了這些來,出了這等敗興之事,元修自不好下逐客令,只好跟亭中的們賠了禮,請眾人移去暖閣喝茶壓驚,並命廚子重新準備飯菜。

一听飯菜,眾險些又要吐,比起吃飯來,眾人倒對驗尸頗感興趣。盛京繁華,家門富貴,這些貴族最擅玩樂,這麼多年下來,該玩兒的花樣都玩過了,也都有些膩了,听見要驗尸,雖覺得晦氣,卻也覺得刺激,于是紛紛表示不需準備飯菜,見元修和暮青要去暖閣,便跟在後頭一起去了。

------題外話------

送上一具新尸體,明天開始吃~

科普︰

尸蠟︰尸體長期浸泡在水中或埋在空氣不足的濕土里,**進展緩慢,尸體的脂肪組織因皂化或氫化作用,形成黃白色的蠟樣物質,使部分或全部尸體得以保存,稱為尸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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