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淵靜默不語,低下了頭。
作為主人自己,是有權力回頭,也有權利抽身的,但是作為軒蒼的皇帝,他沒有。身為帝王,享受天下人的朝貢景仰,身上也擔著天下的責任,進退不由自己,從登上帝位的那一刻,一切便已經注定。
看他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軒蒼墨塵輕輕一笑,溫聲道︰「軒蒼還處在人人可欺之境,如果一兩個人的不幸,換來的是百姓之幸,子淵,這筆生意是劃算的。洛子夜,她……會怪我,會怨恨我,但她也會懂我,知我沒的選擇。」
只是,她懂,她理解,卻永遠不會原諒。
「陛下,既然您心中已經有決定了,那屬下就不再多言了!」墨子淵點了點頭,沉默了下去。
軒蒼墨塵卻驟然抬了眼︰「你已經十多年沒有回古都了吧?」
「古都*皇子眾多,父皇也有重視的太子,我資質平平,當年被送到千浪嶼學醫,便是皇族對我之棄。回去或者不回去,並無什麼區別!」墨子淵說著這話,低下了頭,面上帶著一絲苦笑。
軒蒼皇室掌控著千浪嶼的事情,天下人知之甚少,但墨氏皇朝的人卻是知道的。
而幾乎每一代,墨氏皇朝都會挑選一位皇子進入千浪嶼,美其名曰是學醫,事實上也就是為了監視軒蒼有沒有在千浪嶼上搞什麼他們都不知道,甚至不能控制的事。被選出來學醫的皇子,自然就會錯過被教導為君之道的機會,也等于是與皇位無緣,故而,他才有此一言。
軒蒼墨塵听了,掃了他一眼,倒是不置可否。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簾外之景,他驟然問道︰「那你可否告訴我,龍傲翟,到底是你什麼人?」
「是我大皇兄!」墨子淵低下頭。他的身份,其實是公開的,學成了醫術之後,也等于是監視了千浪嶼多年,按理說他是應當回去的,但當時他卻拒絕了回去的詔令,選擇留在軒蒼。在軒蒼做一個舉足輕重的權臣,比回去做一個已經日漸凋敝、國脈衰落,更不受重視的皇子,要好得多。
故而,他選擇了留下。
而他待在陛邊的這些時日,陛下從未未曾問過他有關墨氏的事情和古都的事情,今日倒是第一次問,事實上這時候,他也有些驚訝。
他這答案,軒蒼墨塵很滿意,點點頭。淺笑道︰「不出我所料。」
他們軒蒼雖然沒有什麼攻擊力,在天下大國的排名中,尾數都排不上,但因為千浪嶼實在太過神秘,讓墨王室不放心,于是每一代都派人來,已經成為幾百年來的慣例。可,令他訝異的是,一個千浪嶼縱然可怕,也不可能蓋過如今已經如日中天的天曜。
古都豈會連千浪嶼都派了人去,卻不派人去天曜,這件事情並不合常理。而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龍傲翟,身份也的確是讓他懷疑了許久,之所以需要確認,是因為墨氏皇朝的皇太子,身份到底跟一個普通的皇子不同,事關國運,墨氏把太子都派出來對人卑躬屈膝,也當真是下了血本。
正想著,他驟然回眸,掃了墨子淵一眼,輕輕地道︰「不必緊張,從前不曾問你,是不願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如今要確認,也不過是因為此事之後,龍傲翟的身份,必然暴露出來,不論你說不說,我也一樣會知道罷了。」
他這般一說,墨子淵原本有幾分緊張的心,立即平靜下來。心中涌起些許感動,跪下開口道︰「陛下,從前是屬下愚鈍,有負陛下恩德體諒。既然屬下已經選擇了效忠軒蒼,效忠陛下,斷然不會再舉棋不定,左右徘徊。墨氏的事情,以後只要您問,臣一定知無不言!只是……」
只是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派出來了,所以真正的機密,知道的也不多而已。
軒蒼墨塵頷首︰「起來吧。」
「謝陛下信任!」君臣之道,從來君王為愛護臣子,則臣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陛下既然這樣體諒他,他日後定要更加忠心于陛下,這等問題,當都不必等陛下問,他就應當主動告知,讓陛下知道才是。
車簾之外,一片陰雲過來,遮住了天邊刺眼的日光。
他微微一笑,溫聲道︰「這一輪烈日,也到了更替的時候了。」
……
「兄長,您是認真的嗎?」。申屠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站在王帳的中央,抬眸看向那人。卻在那人的魔威之下,不敢多看對方的臉,只在抬頭之後,就立即低下頭來,等著對方再一次開口。
攝政王殿下聞言,濃眉微揚,魔魅冷醇的聲,緩緩地道︰「或者你認為孤的語氣,像是不認真?」
說著這話,他有力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打,帶出一股慣有的壓迫力,令原本就被壓制著的人,更是不能妄動分毫。
申屠焱蹙眉道︰「兄長的語氣,自然不像是不認真,只是聖晶石與我們有什麼關系?兄長也並非是喜歡這些財寶的人,您為何想要這東西?傳聞中,這東西是如星光一般璀璨奪目,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件寶物罷了,何須如此大動干戈?」
他這話說出來,鳳無儔嘴角淡揚,那是譏誚的弧度,沉聲道︰「不錯,那只是一件寶物而已,但倘若你嫂子喜歡,孤志在必得。她想要的東西,旌旗蔽日,血染重樓,孤也會為她取來,明白麼?」
申屠焱聞言一哽,好吧,以兄長的實力,他有這麼做的資本,他要是想做,誰也攔不住他!
申屠焱低下頭,開口道︰「既然如此,小王建議兄長先找雲南王談判,他若是不給,我們再出手不遲!」
「準!」鳳無儔吐出一個字,表示應允。
可申屠焱心里都明白,聖晶石是雲南王在墨王室里頭,權力和地位的象征,這樣的東西他們是不可能交出來的。所謂談判,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看對方是不是識相罷了。這令他開口道︰「兄長,其實我覺得,即便是嫂子喜歡,我們這樣強搶也是不好的!」
到底他們一個是威震天下的攝政王,一個是赫赫有名的大漠蒼狼,他在兄長的帶領下去搶雲南至寶,這不合適吧?這跟強盜有什麼分別?
攝政王殿下聞言,魔瞳微斂,掃向他。
端起桌案上的酒杯,在手中悠閑地轉動了幾下,沉聲道︰「誰說孤要強搶了?孤很願意拿等價甚至高出十倍的合理價格去換。可他若是不給,孤也只好用點手段,讓他賣給孤了!你放心,孤會給他合理價格的!」
申屠焱︰「……」人家那是象征著皇室威嚴的寶石啊,誰會在乎價格合不合理啊,根本有市無價好嗎?兄長真的不是在逗他玩嗎?
好吧,雖然這樣說,好像比他們直接強盜一樣的去搶東西,顯得要體面許多。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兄長,您並非是重視這些聲名的人,從來您看上的東西,只要您開口,旁人就當奉上才對,如今怎麼……」怎麼還玩起買賣這一套了?做得這麼虛偽,完全就不是兄長的風格啊!
攝政王殿下頷首,飲下杯中酒之後,將酒杯放下。魔魅冷醇的聲,緩緩地道︰「孤自是沒什麼,你嫂子卻愛面子。若讓天下人說,孤送給她的求婚禮物是搶來的,她定然覺得對她的顏面有損。孤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買回來了!」
申屠焱︰「……好吧。」想了想洛子夜那個不著調的性格,再想了想兄長眼下的舉動,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從來正直、敢作敢當的兄長,是不是被洛子夜那小子給帶壞了,居然玩起了這樣無恥的手段。
分明強買強賣,還要說自己會給合理的價格,這也是簡直了。
「既然兄長已經決定了,那就先這麼干吧。不過……嫂子她知道您的打算嗎?」。說著這話,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要是洛子夜是知道的,這是洛子夜的主意,他還是比較能夠理解的,畢竟這種無恥的事情,像是洛子夜能做得出來的。
但如果告訴他,洛子夜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一切全部都是兄長的主意,那他就是真的無語了,只能說愛情對一個人的影響力太大了。
故事的最後,他終于還是無語了。
攝政王殿下睨了他一眼,魔魅的聲,緩緩傳來︰「她不知道,既然是要作為求婚禮物,定當是驚喜,豈能讓她知曉?」
好……好吧。
申屠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開口道︰「既然這樣,就由申屠焱來幫兄長奪來那東西吧。」他也好向兄長證明一下他的實力不是?只是,雲南王畢竟也是墨氏地位相當高的以為王爺,他們要是對雲南王出手,墨氏的兵馬,一定會參與進來,事情會鬧得很大,到時候也許並不是他們準格爾的兵馬,就能應付得了的。
他這話一出一出,面上有顧慮的表情,自然也沒有逃過攝政王殿下的眼。
掃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帶兵先行,讓閻烈協助你,王騎護衛作為主力軍。雲南王的封底,離你準格爾很近,想必也能知道最好的應敵之策,此事孤便交給你。倘若雲南王不接受買賣,必要動兵,拿下雲南之後,雲南王的封地便賞給你,孤只要那塊寶石!」
他這話一出,申屠焱登時眼前一亮。
雲南王的封地十分富饒,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大漠諸國惦記的好地方,兄長要把這塊地方賞給他,作為戰爭勝利後的獎賞,這無疑是一塊肥肉。縱然這對兄長而言不算什麼,只是一句話的事,但對于他們準格爾來說,卻足以令準格爾繁華許多了。
他立即開口道︰「那兄長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嗯!」攝政王殿下應了一聲,半闔上眼眸,示意對方可以出去了。放在身側的手,卻握了握腰間的墨玉笛,也不知道那女人下一次吹響墨玉笛,會是什麼時候。
看他半靠在王座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申屠焱頓了頓,掃向對方,道︰「兄長,我有一個請求!」
「說!」攝政王殿下眼也未抬,直接便吐出這麼一個字來。
申屠焱接著道︰「已經半個月多過去了,小弟可以把胡子刮了嗎?」。雖然他們大漠的漢子,不會覺得胡子需要天天打理,但是來見兄長之前,他的胡子就已經很深了,又在兄長的命令之下,足足半個月沒有刮,眼下已經開始扎人了。
攝政王殿下聞言,沉眯起魔瞳,掃了對方一眼。
縱然他並不認為對方的胡子刮了,會比自己英俊,甚至于洛子夜就會立即移情別戀。但申屠焱也的確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算算日子,九日之後洛子夜就要為自己慶祝生辰,彼時若是申屠焱的胡子不在了,也沒長出來……多一事到底不如少一事。
于是,他沉聲道︰「再養半個月吧。」九日之後洛子夜來了,定也待不了幾日就會會京城,半個月她走了,申屠焱把胡子刮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申屠焱嘴角一抽,模了模自己的下巴,開口道︰「兄長,再養半個月,垂下來會很礙事的!」現在就已經很礙事了好嗎?否則他也不會主動找兄長提起。
他這話一出,攝政王殿下也盯了一會兒他的下巴,似是思索了半晌。最終提議道︰「或許你可以將胡子編個辮子,扎起來?」
申屠焱︰「……」好吧,當他什麼都沒說,再養半個月就再養半個月吧!也是騎了草泥馬了。
「兄長,沒什麼事了,小弟先出去了!」他要回去看看胡子怎麼編成辮子……啊呸,他要看看怎麼打算,才能更快地為兄長奪來寶石。
「嗯!」攝政王殿下應了一聲。
站在旁邊的閻烈,再次忍不住悄悄地用翻白眼模式的嫌棄眼神,偷偷地看了一眼攝政王殿下側顏。申屠焱好歹也是大漠蒼狼,出于對王的敬重,這才亦步亦趨地跟在王身邊,王倒好,不讓人家刮胡子就算了,還建議人家編個辮子,這也是沒誰了。
「閻烈翻白眼了主人,翻白眼了閻烈……果爺看見了,主人,果爺看見了……」在角落里拾掇自己的果果,猛然跳了起來,伸出一只翅膀告發。
接著,攝政王殿下森冷的眸光,就落到了閻烈的身上。
閻烈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王,屬下最近眼抽筋……」
……
翌日一大早,赫提緒果然浩浩蕩蕩地來了,並且是半點都不帶遮掩的,出了樓蘭的來會見洛子夜。守著樓蘭邊防門的,早就被偷偷地換成了他的人,所以眼下出入樓蘭,也十分方便。
洛子夜也是一大早就起來,站在自己所在營地的最高山坡處,伸長了脖子遠眺,似乎非常期待對方早點到來,並且時而不時地在原地打轉,當著赫提緒手下來使的面,急得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開口道︰「你們主子怎麼還沒來?他到底來不來了啊?他是不是後悔了?他……」
每次她說到這里,上官御都會假裝提點地上去,扯了扯洛子夜的胳膊。
洛子夜再做出一個如夢初醒,被提點了樣子,開始搖搖扇子擺譜,表現出一副故作淡定的模樣。完完全全地就把一個膽小怕事,還好面子,並且慌張錯亂,迫不及待要跟赫提緒合作的形象,表現了一個十成十。
赫提緒派來的來使,面上都是客客氣氣的,心里卻也都在暗笑,主子也實在是多慮了,就洛子夜這樣兒的,主子還讓他們來小心地盯著,看看對方是真的無能,還是想玩什麼花樣。就這德行,像是能玩花樣的嗎?
他們也都安撫道︰「請天曜太子不要著急,主子很快就會來了!」
「嗯!」洛子夜皺著眉頭應下。
天剛亮了沒多久,一隊人馬,就出現在洛子夜等人的視線之內。為首的人,穿著一身樓蘭的民族服飾,一張臉剛陽方正,看起來還真的是一副正直的面孔,說不上多英俊,但也絕對不丑。
身上帶著幾分部落民族有的坦率,也有幾分常年在正常中yin|浸的陰鷙。
他抬眼看過來之後,很快地在人群的之中,憑借自己得到的消息,搜索到了洛子夜。笑著過來,正打算開口,洛子夜就先沖了上去,握著對方的手道︰「哎呀,赫提大人,你可來了!本太子等了你半天了,還以為你後悔了呢。來來來,我們趕緊商討一下,怎麼對付安卓格的事情!您有好主意嗎?本太子對這件事情,真是一點主意都沒有,簡直是六神無主!」
赫提緒還沒開口,就被她先聲奪人說了一堆。他皺眉試探了一句︰「那天曜太子,眼下是預備听听我的打算?」
他這樣一問,洛子夜仿佛听不出他的試探,道︰「那是當然啊,啊,不對,你一定要打算好啊,你的打算里面,本太子應當沒有生命危險吧?嗯,本太子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本太子這個人,不太喜歡身先士卒什麼的,希望赫提大人一定要保護好本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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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請男主黨排好隊,挨著上繳月票,攝政王殿下要擺攤收月票,有償教你們扎辮子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