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哪里不對,他們也說不太上來,但總是感覺,最近這幾天,可能就會出事。
平靜的帝拓皇城之下,已經有暗流在涌動。所有人都已經感覺到了不安,敏感的政治家們,這時候甚至已經感覺到了心慌,但是這感覺來得莫名其妙,他們也完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只是他們就是覺得,朝堂之上,自己的許多同僚,在什麼時候開始,那眼神看起來就忽然不太對了。
帝拓的皇權,也開始動蕩,將要完成另一場傾覆。
而也就在這樣的時候,在鳳溟的大軍和墨氏對峙,眼見就要血流成河之時。
他很不希望冥吟嘯為了洛子夜,把自己的名聲弄成那樣難堪的樣子,但是他心中很明白,這是木汐堯的選擇,他根本擋不住,甚至,對方並不覺得這算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冥吟嘯他自己根本就不在乎,他武青城在乎,也毫無意義。
其實他還想說,要是真的這麼做了,不僅僅以後史書上對陛下,不會有一句好話,以後這天下間,就是小孩子,怕是也會畏懼陛下如虎。也許民間很快都會有婦人,用陛下的名字去嚇唬小孩子,例如你若是再不听話,鳳溟的暴君就來了。
「是!」武青城一哽,應下了這句話。
冥吟嘯再一次開了口,那聲線動听妖嬈如舊,一字一頓地道︰「攻下一座城,就屠掉一座城。我要這天下都為她而哭,我要墨子燿,要所有人明白,傷害她欺辱她的代價!」
他怔忪之間。
就是武青城都怔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對方。但他心里也明白,自家公子其實並不是什麼善良之輩,這時候說出來屠城的指令,對于他來說,其實並不奇怪。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洛子夜的事情對他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只是為了給那個女人報仇,冥吟嘯就要屠城,要那麼多人的性命來陪葬。
但是說出來的內容,卻讓人心驚。
「屠城!」冥吟嘯只吐出了兩個字,邪魅的桃花眼含笑,看起來美艷動人,透著幾分屬于彼岸花的絕美妖冶。
他思慮之間,武青城大步過來,開口稟報︰「陛下,我們的大軍已經動了,縱然墨子燿的領軍之能無人能及,但墨氏的兵馬,到底都是一些老弱殘兵,這一戰我們必勝!攻破了城池之後,您打算……」
而當是直接掐死小夜兒,一了百了。
冥吟嘯輕輕怔了怔,旋即笑了起來。想起來當日,鳳無儔去千里峰之前說過的話,也的確是說,如果她在找他,他就會回頭。所以,眼前的事情,自己似乎並不需要擔憂。他要是真的在乎小夜兒是不是背叛了他,是不是想殺他,當日在皇宮,就不該是他救小夜兒出來。
這樣討論她跟情敵附和的感覺,其實並不怎麼好。
「只要她伸出手,鳳無儔就會回頭。」百里瑾宸說完這話,倒不再看洛子夜了,直接回身,去了帳篷。
接著,冥吟嘯看著不遠處的洛子夜,輕輕笑道︰「所以,我們這時候,只需要想辦法治好小夜兒就可以了。至于到底是不是要跟鳳無儔解釋清楚,以及那個人到底需不需要小夜兒的解釋……」
他也清楚,這時候他是有點當局者迷了,太過緊張在乎小夜兒的情緒,以至于還沒有旁觀的百里瑾宸,看得清楚。
原本心中的擔憂,這時候終于放回了肚子里。
他一直在尋找鳳無儔,可眼下听百里瑾宸這樣一說……
這段時日他一直很擔心自己不能幫小夜兒把問題解釋清楚,他並非不希望鳳無儔徹底放棄小夜兒,這樣他才能有更多的希望,但是他也很害怕,害怕小夜兒在清醒了之後,受到更重的傷害。他知道那種所愛就在面前,卻求而不得的苦,所以他不能讓小夜兒在醒了之後,承受跟他一樣的苦。
冥吟嘯微微一怔,霍然明白過來什麼。
「你認為,鳳無儔能做到這個地步,他還會在乎洛子夜是不是真的背叛他了?」百里瑾宸面上並無表情,只淡淡地詢問,但事實上也並不像是在問,因為顯然他自己已經有答案。
但是,派出去的人去找,就猶如大海撈針一般,什麼消息都沒找到。
在虎符被取走,收到有毒的蛋糕之後,依舊不顧自己身上的寒毒,獨闖皇宮去救她。但那個人身上心上的傷,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能明白。飲血剔骨,也莫過于此。
所以他一直在找鳳無儔,希望能夠將這誤會解開。這並不是為了鳳無儔,而是為了小夜兒。因為他很清楚她希望回到他身邊,他也清楚,如今橫在他們中間的,是多大的裂痕。當時的事情,蕭疏狂已經對他解說過了。任何人處在鳳無儔的位置上,已經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其實是很偏愛的,畢竟小夜兒愛上了鳳無儔,而且是那樣那樣的堅持,就算變成了如今這樣,最後的一份殘留意識,也不願意忘記他。但上天大概也很公平,相應的,也給了鳳無儔更多的考驗和磨難。一個天下仰望的人,因為小夜兒從神壇跌落,虎落平陽,犬類相欺。而,不單單如此,他折的不僅僅是他的驕傲,地位,最重的傷在心頭。
上天偏愛鳳無儔嗎?
這段時日以來,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鳳無儔承擔的,並不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少,就算是他冥吟嘯,處在鳳無儔的位置上,大概這時候也是心神俱傷。這世上沒有一個人的心頭是石頭做的,能夠經受任何風雨打磨都不覺得痛。反而愛得越深,受了傷害之後,痛就越深。
冥吟嘯並沒說話。
可偏偏,不偏不倚地,就是冥吟嘯。就是這麼一個心中完全只有她,沒有自己,做任何事情都只考慮她的感受,她想要怎麼樣,他就一定幫她怎麼樣的傻蛋。的確,百里瑾宸真的認為冥吟嘯挺傻的,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給自己做情敵,才擔得起洛子夜如今這依賴不是?
若是軒蒼墨塵,不必說,這時候她已經是軒蒼的皇後。
洛子夜喜歡上了鳳無儔,就到了這樣的時候,她也正好是醒在一切以她為先,全無任何私念的冥吟嘯面前。換了任何一個人處在冥吟嘯的位置,都不會是這樣的結果。若是他百里瑾宸,他會在治好洛子夜的途中,努力俘獲她的心,甚至比鳳無儔更捷足先登,就算卑鄙一點又怎樣?若是換了洛小七,對方一定會很高興地把他的太子哥哥鎖在身邊,從此她就是他的了。
是很偏愛。
話說到這里,他沒有回冥吟嘯的話,也沒有回應對方是否應該慶幸自己手中沒有藥的問題,只淡薄地道︰「上天的確偏愛鳳無儔。」
這樣好的機會,若是落到他百里瑾宸的手上,他定然不會讓之就這樣錯失。所以,這大概也就是上天安排,讓冥吟嘯第一眼出現在洛子夜面前的原因。
就如同如今的冥吟嘯。
百里瑾宸的確也想治好洛子夜,他希望洛子夜愛上他,這種念頭很清晰明確,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這世上最誠摯的愛情,並不都是守護,也還有得到。如果沒有想要得到的執著,那麼就算機會到手上,也會錯失。
他這話說完之後,百里瑾宸沒再說話,等于是認同了對方的言詞。
冥吟嘯嘴角微扯︰「所以我該慶幸,你沒有這樣的藥嗎?」。他很清楚地听明白了對方話里面的那個「如果」,如果他有,那就表示,事實上他並沒有。
他的眼神看過來,百里瑾宸寡薄的唇畔微扯,坦誠地道︰「如果我有一種藥,能治好她,並且讓她立即愛上我,我會毫不猶豫地去用。」
在他說出來這句話之後,他的確是很擔心,對方會不會因為覺得小夜兒這樣挺好,于是動什麼手腳。
「我也是這麼想,只是她在失去意識之前,曾經求我一定要治好她!」冥吟嘯說完這話,倒是有點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百里瑾宸,所有的情敵里面,唯獨百里瑾宸的最為月復黑,軒蒼墨塵雖然是足智多謀,但總歸不會如百里瑾宸一樣,讓人你都弄不清楚這個人是敵是友。
看著洛子夜無憂無慮的樣子,百里瑾宸忽然道︰「她這樣,未嘗不好。」
百里瑾宸找鳳無儔的原因,當然不會跟其他人一樣。軒蒼墨塵找鳳無儔,是為了殺了他,冥吟嘯找鳳無儔,是為了洛子夜。而他找鳳無儔,是為了弄清楚對方這時候在哪里,然後做一些合理的規避,最好不要再讓洛子夜出現在對方面前。
確實,這時候鳳無儔在哪里,誰都不知道。軒蒼墨塵一直在找,天下人也都在找,他們也在找,包括百里瑾宸自己也派人在找,但是王騎護衛把他的消息隱瞞得太好,那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這話一出,百里瑾宸也輕輕嘆了嘆。
「我要說我一直都在找他,你信嗎?」。冥吟嘯回眸看了他一眼,那雙邪魅的桃花眼里,帶著淡淡的笑意,和淡淡的悲哀,還有幾分無奈的情緒。掃向自己的情敵,他情緒似乎很復雜,而這復雜,百里瑾宸雖然沒能感同身受,但卻完全可以理解。
百里瑾宸淡薄的眼神微涼,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洛子夜,又看了一眼站起身,立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寡薄的唇畔輕啟,淡淡地問了一句︰「她的事情,你打算什麼時候告知鳳無儔?」
接著,便見洛子夜過去,抓那些鳥兒玩了。
「好!」冥吟嘯含笑點頭,知道她的依賴,也知道她此刻的確是離不開他。
她這麼一說,冥吟嘯和百里瑾宸對視了一眼,都沒再說什麼。而洛子夜的眼神,很快地被不遠處的飛鳥,吸引了過去。從冥吟嘯身上下來,小心翼翼地交代了他一句︰「你在這里等著我,不準跑遠了!我過去看看……」
她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見了,就算是看見了,那也不是看見了人影。
「沒有看見什麼人!」洛子夜很坦誠,她的確是沒看見人。只看見一個衣擺,那根本就不算是看見人了,說完這話之後,她回頭看了一眼冥吟嘯,「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前者和後者的可能都有,可小夜兒說看見了人?難道是鳳無儔?
鳳無儔要麼就是還沒醒來,要麼就是根本不屑于跟這些宵小之輩動手,懶得浪費精力。
鳳無儔從千里峰月兌險之後,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自己的人到處都沒有找到對方的下落。而各方還有不少人馬,也都在找他,目的自然是為了趕盡殺絕。但鳳無儔依舊沒有絲毫的要露面的意思,以冥吟嘯對自己情敵的了解。
難道是鳳無儔?
冥吟嘯眼神微深,回眸看了一眼洛子夜︰「你看見是什麼人了?長什麼樣子?」
她這話一出,冥吟嘯和百里瑾宸的眼神,也都很快地的放了上去,然而,他們什麼都沒見到。
「好像有人!」洛子夜盯著那一處,眼神遲遲沒有收回來。其實她並沒看見什麼人,只看見一截衣擺,甚至她都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覺得很難過,仿佛就是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一般。
看她望著高峰之處失神,冥吟嘯微微怔了怔,問了她一句︰「小夜兒,怎麼了?」
就像是有什麼人曾經來過她心里,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她忘記了,再也撈不著記憶。
她意識到有什麼人在那里出現過,接著又離開了。
那種感覺很強烈,就是感覺有一道眸光,纏在她身上。那種眼神很危險也很熟悉,令她幾乎是毫無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可是這一眼看過去,卻是什麼都沒看見。只看見了一截墨色的衣擺,接著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洛子夜,剛才就覺得好像是有什麼人看著她。
從那一處地方,是可以清楚地看見軍營的位置的,但是那一處,完全就是陡壁,根本不可能下來,不可能會有敵人從那邊襲擊,所以那邊也沒有士兵防守。故而鳳無儔的出現,並沒有被斥候探查到。冥吟嘯當然也不清楚。
洛子夜並沒能理解對方在說什麼,她的眼神正看向高峰之上。
因為這制藥的事情,他幫不上什麼忙。而眼下跟墨氏隔江對峙,兩邊的戰事一觸即發,事實上他也並沒有百里瑾宸描述得那麼悠閑,只是情敵這時候說這話,無非就是因為對方妒忌小夜兒纏著自己,他心里很明白這個理兒,也並不在意,總歸好處都是自己得了,也沒必要在意對方說兩句酸話。
他這話一出,冥吟嘯輕輕笑了一聲,並沒覺得尷尬。
盡管這世上其實有許多人不喜歡小孩子,覺得小孩子煩人又吵鬧,但是他很清楚,對于他們面前這個「小孩子」,冥吟嘯可太喜歡了,而且每天都哄得自得其樂。
的確,這段時日以來,每天都是他辛辛苦苦地找藥、制藥。這兩人倒是悠閑得很,一個人扯著另外一個人的衣角,另外一個人則很享受這種待遇,一天一天在哄孩子。
他這話听起來,令人感覺不到任何情緒,但是莫名地就會讓人清楚地知道,神醫他老人家在吃味。
而下面的人,還渾然不覺。冥吟嘯給洛子夜喂完藥,百里瑾宸正從帳篷里頭出來。他清冷如月的眸子,淡淡地落在洛子夜身上,旋即看向冥吟嘯︰「你們兩個倒是如膠似漆,」
高峰之上的人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