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毒女神醫相公 063、阿暖姑娘會說話

作者 ︰ 墨十泗

冬暖故抓著司季夏的手腕不放,司季夏別開眼不去看她的臉也不看他的左手,只聲音低低道︰「阿暖姑娘,我的手很髒。」

他的手很髒,他此刻的模樣很是狼狽丑陋,她不嫌棄不厭惡嗎?為何還要在他身邊坐下,為何還不走?

冬暖故盯著司季夏似在極力隱忍著什麼的眼楮,將眉心緊擰成了一個「川」字,卻又在下一刻慢慢舒開,與此同時抬起了左手,慢慢掰開了他緊緊蜷捏在掌心的五指。

司季夏的手很僵硬,是以冬暖故掰了好大一會兒才成功地將他的五指全都掰開,這才看清他掌心的傷,傷口很深,能從虎口的那一道傷口看得出傷口足有半寸深或者更深,因著他方才的抓捏,此刻還有血從那深深的血口子里汩汩而出,便是他的指甲都被血水灌滿,讓他本就指骨分明的手顯得枯瘦得有些可怕。

掰開了司季夏的手指後,冬暖故微微俯,將他夾在腳趾間的棉巾扯了出來,而後將他的手輕柔地捧了起來,開始用那棉巾為他擦掉手心手背還黏稠著的血水,待將方才才流出的血水擦淨之後,她扯下了自己腰間的帕子,放到身後木盆里的溫水蘸濕,接著為他把手上干涸了的血慢慢擦淨,在擦到他掌心深深的傷口時,她的動作愈發的輕柔,翼翼地用濕水的帕子擦淨傷口周圍的血漬,竟是一小小滴的水都沒有讓流進傷口里。

司季夏失神了,從冬暖故動作輕柔地捧起他的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失神了,忘了掩飾自己的丑陋與狼狽不堪,也忘了在她躬身去取他夾在腳趾間的棉巾時記著收起腳,甚至忘了呼吸,只定定看著冬暖故,看著她精致國色的鵝蛋小臉,看她偶爾會輕顫的長長睫毛,看她輕柔地為他清理手上的傷口,她甚至還為他細心地清理了指甲里的血。

還從沒有人這麼細心溫柔地為他清理過傷口,傷了就是傷了,從沒有人在乎過這種,就算他死,只怕也沒人在乎世上少了一個司季夏。

她的手很溫暖很溫暖,她的掌心很熱很熱,那樣灼熱的溫度好似能灼進他心里,灼亂他的心神。

看著看著,司季夏的目光迷離了,心柔軟了卻也輕輕顫抖了。

「阿暖姑娘會。」在冬暖故打開她拿來的紙包將紙包里一只白色小瓷瓶里的藥粉倒到司季夏掌心傷口上時,刺痛的感覺拉回了他游移的神智,只見他匆忙別開眼,耳根很紅,語氣自嘲道,「阿暖姑娘根本不需要我為你看嗓子,是我多此一舉了。」

一路從那漆黑的路段回到客棧再到現下,他沒有問她她是如何會的還是她一開始就會,甚至面上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卻不代表他沒有听到她的那一聲驚呼。

他沒有听錯,的的確確是驚呼,聲音里帶著不安和緊張,就像害怕他會受到傷害一般,這是平日里的看起來安安靜靜的她不會有的情緒,那一刻他以為他听錯了,是以他本能輕易地躲開那迎面而來的攻擊終卻只能徒手接住劍刃,不過好在她沒有受傷,他不過是傷了手而已,並無妨。

她出口的聲音讓他震驚,她聲音里的緊張更是讓他難以置信,他不能抑或說不敢她是在為他緊張,雖然僅僅兩個字,他還是听得真真切切。

而她這突然驚呼出聲的話竟不是其他,而是他的名字,不是司季夏也不是,而是……平安。

她竟是喚他平安。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想來是沒有經常開口的緣故,不是清脆如銀鈴輕響,也不是軟糯如羽毛撓心而是清泠如山間叮咚的泉水,溫淡如和風拂面,竟是與他想象中的她的聲音吻合。

是他的錯覺嗎?

「會武功。」冬暖故終于開口了,聲音依舊有些微的沙啞,因為這些日子她根本沒有機會開口說過話,她並未抬頭看司季夏,只是專心地為他的傷口上藥,「根本不需要我為的安危掛心。」

司季夏沒想到冬暖故這張口與他說的第二句話竟是回噎他,一時竟噎得他不知如何接話才好,半晌才抱歉道︰「我並未有意隱瞞阿暖姑娘。」

司季夏時心底竟有些失落,……她竟又是喚他……

「我也並非有意瞞著,不過所有見過左相府八的人都知這八是個啞巴,我若張口,必會嚇了。」冬暖故口吻淡淡地解釋,若非之前在外緊張他會躲不開那劃破夜色而來的利劍不月兌口出聲的話,她也不知她究竟何時才會開口與他,在他為她看嗓子治嗓子之後?還是在他真正把她當妻子看的時候?

或許會一輩子在他面前都做著一個安安靜靜的啞巴也不一定,啞巴也沒什麼不好,不想回答不想說的事情都可緘默,不過既然已經在他面前張了口,便沒有什麼再好隱瞞的。

冬暖故說完話後沒有再繼續往下說其他的意思,只從紙包里拿出裁剪好的繃帶將他掌心的傷口慢慢包扎上,動作依舊是輕柔的,與她面上淡淡的表情不像,也與她淡淡的聲音口吻不相似。

兩人之間又歸于了沉默,都沒有要深入問對方問題的打算。

冬暖故替司季夏包扎好了掌心的傷,便是連虎口上的傷都包扎得整整齊齊的,最後在他手背上打了一個工工整整的結,她在做這些動作時司季夏都是一直看著她的,不是看著她手上的動作,而是看著她微垂的眉眼,漸漸又看出了神,直到冬暖故在他手背綁好了結抬眸看他他還沒有回過神。

只見冬暖故沒有征兆地對他揚起了嘴角,微微笑了,「我該謝謝方才救了我。」

冬暖故眉眼間盈著的淺笑讓司季夏瞬間回過來神了,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就是飛快地別開眼,心跳得飛快,臉頰緋紅緋紅,好似做錯事被人當場逮住了一般。

「阿暖姑娘沒事就好。」司季夏的心怦怦直跳,不敢再看冬暖故,只是頗顯緊張道。

他一緊張便又將冬暖故剛剛幫他包扎好的左手攏了起來,只見冬暖故眉眼間的笑意瞬間褪下,與此同時硬是將自己的手塞到了他正微攏起的左手掌心里,掌心貼著他的掌心將他的手輕輕回握,眼神很淡,語氣也很淡道︰「只有一只手,還不想讓它好得快些了麼?」

那讓司季夏覺得灼熱的溫度重新貼回了他的手心,令他怔住了,有些錯愕地垂眸看著正輕輕回握著他的手不讓他收緊拳頭的縴縴小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冬暖故似乎並不在意司季夏的反應,只將目光從他的左手移到了他的左臂上,口氣依然沒有過多溫度道︰「讓我看看你手臂上的傷。」

誰知她的話才一出口,那被她握住的司季夏的手便猛地一抖,繼而猛地抽出手拉住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好似擔心冬暖故會徑自掀開他的斗篷一般,拒絕道︰「不必了,多謝阿暖姑娘的關心了,手臂上的傷我會自己來。」

「你的手已經傷了,你怎麼自己來?」冬暖故的聲音忽然冷了起來,便是連眼神都冷冷的,掃了他仍還努力往床底縮的雙腳,皺起眉心道,「用腳嗎?你方才不是把燈都弄倒了麼?」

冬暖故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何會突然覺得有些生氣,她只覺自己捂熱的手心被人生生潑了一盆冷水,十分地不給臉面,她幾乎沒有關心過任何人,他還是她記憶里的第一個。

冬暖故的話頗為直接,司季夏非但沒有惱怒不堪,只是繃直了身子將斗篷拉得更緊,垂著頭扯了扯嘴角輕聲道︰「沒什麼,用腳做事也是經常的事,方才弄倒了油燈只是不而已,阿暖姑娘不必管我,回屋去吧,我用腳做事的模樣太過丑陋,只怕會污了阿暖姑娘的眼。」

司季夏的話讓冬暖故覺得心有些堵,然她沒有走,而是靜靜地看著司季夏,司季夏沒有再催她離開,也沒有動動他的手腳,屋里靜得只聞他們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半晌,才听得司季夏又低低淡淡道︰「阿暖姑娘快回屋去吧。」

這一次冬暖故不再說什麼,站起身,轉身就走出了屋子。

在她轉身的同時,司季夏微微閉起了眼。

冬暖故離開屋子時並未替司季夏關上門,是以寒涼的空氣呼呼地涌進狹小的屋里,將屋里那股難聞的濕腐味吹淡了些,也吹得司季夏身上的斗篷微微晃動。

少頃,司季夏慢慢松了緊抓著斗篷的手,也站起了身,鞋襪也未穿,便這麼赤著雙腳慢慢走向屋門,有些失神地看著門外黑漆漆的院子,緩緩抬手用手背抵上了門背欲將屋門闔上。

就在這時,冬暖故竟去而復返,重新出現在司季夏的視線里,使得他又一瞬間緊張得倏地並起自己赤著的雙腳。

只見冬暖故手里拿著一只巴掌大的白色瓷碟,碟子里裝著色澤有些渾濁的豆油,卻是看也不看司季夏一眼,徑自走到她方才坐過的床沿旁,將手中瓷碟里的豆油倒進火苗馬上就要熄滅的燈台里,這才又作勢離開。

「阿……」司季夏在冬暖故重新從他面前經過時張了張口,正要喚她,然他才一個字吐出口,冬暖故當做充耳不聞地徑自從他面前走過,星點的目光都沒有落到他身上,面無表情地走進了黑漆漆的夜色中,徒留下話還卡在喉嚨里的司季夏。

夜風依舊在涌進屋里,拂動司季夏肩上的斗篷,也拂動了燈台上的火苗。

司季夏靜默片刻,慢慢將門闔上了,重新坐回了床沿上,攤開自己的左手,定定地看著自己被白色棉布繃帶包扎得平平整整的掌心,再看一眼放在床上的冬暖故留下的紙包,紙包里擺著沒有用完的白色棉布條,兩只白瓷小藥瓶,小瓷瓶旁還有兩個巴掌大的小紙包。

司季夏的目光在那兩只小紙包上頓了頓,這才慢慢伸出手去打開那小紙包,因為手上有傷的緣故,他的動作有些遲鈍緩慢。

紙包打開的聲音在安靜的小屋里顯得尤為清晰,紙包打開了,司季夏卻不知第幾次的怔住了,眸光晃顫得有些厲害,緊緊盯著小紙包里的東西。

那是兩個捏得圓圓整整的飯團。

司季夏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了,她……注意到他今日在莫阿婆家並沒有吃下多少米飯了嗎?那她也注意到他吃飯時的丑陋模樣了吧。

他遲遲沒有將紙包里的飯團拿起來,反是將它們連著外邊的那張大紙包移到了一旁,隨後抬起自己的雙腳,用腳掌貼住方才他身旁的那只木盆,將木盆搬到了地上。

而後只見邊將雙腳伸進木盆里洗淨,便聳動肩膀將左肩上的斗篷給聳落下來,露出他里邊穿著的單薄里衣,再見他邊傾下自己的上半身邊抬起已經洗淨的右腳,以腳趾夾住衣襟,將左半邊身上穿著的衣裳月兌了下來,露出他被弩箭劃傷的手臂。

傷口不深,此刻卻烏黑一片,傷口里還流著血膿,顯然那箭簇上有毒。

雖則如此,卻不見他面色有變,甚至不見絲毫的疼痛狀,唯見他用右腳夾住扔在床角的干淨棉巾,將身子深深躬下,側垂著頭看著左臂上的傷,用右腳腳趾夾著的干淨棉巾慢慢為自己清理傷口。

此刻的他,整個身子折扭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可他用腳清理傷口的動作是嫻熟的,就好像他經常用腳做事一般。

他始終沒有用到他那已經由冬暖故包扎好了的左手,盡管這樣的傷于他來說不痛不癢。

他斗篷里側的布兜里一直放著他自己隨身帶的藥,然他卻是用冬暖故給他買來的藥粉敷在傷口上,盡管用這個藥粉他的傷口痊愈得很緩慢而用他自己的不過明晨他的傷口便會痊愈甚至感覺不到星點疼痛。

可他卻還是沒有用他自己的藥。

夜深了,司季夏沒有睡下,只是換了一身干淨的衣裳與斗篷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左手出神,安靜得像一尊塑像,他的身旁擺著那兩個還裹在紙包里的飯團。

良久良久,直到燈台里的火苗很是微弱了,他才慢慢地轉了轉身子,看向他身旁擺著的兩個小紙包,又是定定地看了那兩個小紙包好半晌。

最終,他彎,將嘴湊近其中一個飯團,咬住,將它咬著放到自己左手手心里,直到直起腰後才慢慢咀嚼嘴里的飯。

是糯米,很香,盡管已經冷透了,司季夏卻感覺是溫熱的。

心里有溫暖的感覺,像他蓋上她為他準備的被褥時的感覺,也像她給他圍上她所說的圍巾時的感覺。

也像她掌心溫度貼在他手背的感覺,能暖到他內心深處去。

她……真的是他的妻子嗎?真的會做他的妻子嗎?

他想再听她喚他一聲「平安」,而不是「」。

微弱的火光將司季夏的身影投照在烏黑的牆壁上,朦朦朧朧。

回到樓上客房里的冬暖故並未急著洗去兩天的塵泥,而是站在面向客棧後院打開的窗戶前,定定看著那道從司季夏那間下房門縫間透出的細細黃光良久才將窗戶闔上,月兌了衣裳坐到浴桶里泡澡。

她沒有交代過店家以及店小二給她上洗澡水,可店小二卻給她一桶又一桶地提上來了,她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為這是店家免費贈送,那便只能是司季夏特意交代店家給她備的。

他明明已經知道她會而非一個真正的啞巴,他不僅什麼都沒有問她,竟還不忘讓店家給她備泡澡用的熱水,難道他就不疑惑她為何無事裝啞?難道他就一點不會懷疑她裝啞嫁給他靠近他是有什麼目的?

冬暖故背靠著浴桶將身子慢慢往水中滑,讓溫熱的水漫過自己的額頭。

她忽然想到了他吃飯時的模樣,想到了他蹲在灶台前燒柴的模樣,想到了他站在老井邊打水的模樣,甚至還想象了他用腳清洗手上傷口的模樣。

還想到了他徒手抓住那鋒利劍刃讓對方動彈不得時的冰冷模樣。

冬暖故只覺心中有些煩躁,泡在水里待心情漸漸恢復了平靜才從浴桶里出來,而她從浴桶里出來時里邊的水已經微涼了。

冬暖故穿了里衣,披上斗篷,邊用棉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邊又走到窗邊,推開了微掩的窗戶,又看向後院馬廄旁由南邊數的第二道門,只見那兒門前的地面上不見了那道細細的黃光,想來屋內的人已經睡下了,冬暖故這才將窗戶重新掩上。

可是她不知,司季夏還是在那屋里靜靜地坐了一夜。

這一夜,冬暖故也無眠,她躺在床上想了她來到這個世界沒有想過的無數問題無數事情,愈想愈覺煩躁,最終一拳狠狠捶到了床板上。

而這一夜也像司季夏所說的「沒事了」,一夜相安無事,沒有黑衣人再出現。

也在這一夜他們回到客棧後不久,那昏睡在漆黑巷道里的六名黑衣人一一醒了過來,醒來時有的捂住自己的腦袋,有的突地跳了起來,有的則東張西望,然後面面相覷,人人錯愕地看著身邊的人︰「這這這,這是哪兒!?」

「我們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的!?」

不見他們任何一人身上有痛有傷,而他們已無一人記得這半個月內發生的事情,更不會記得今夜自己做過什麼而又見到了什麼。

次日,司季夏還是一如往常一般天色才微微亮時便敲響了冬暖故的門,冬暖故在給他開門時他以為她還會再收拾收拾,誰知卻見著她手里已經提了包袱,只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後就徑自往樓下走,這再一次讓司季夏還沒來得及說的話又噎在了喉嚨里。

司季夏有些尷尬,卻還是跟著下樓了,樓下店小二已經笑眯眯地說給他們準備好了早飯,于是便領了冬暖故在廳堂北邊的桌子旁落了坐,司季夏沒有坐,只是走到她身側對她道︰「阿暖姑娘可慢慢吃著,我去把替我們趕著的大叔叫過來。」

冬暖故只是點了點頭,依舊沒有抬眸看他一眼,司季夏默了默,隨後轉身出了客棧。

沒過多久,那趕車的大叔便駕著馬車來了,冬暖故也正好吃完放下筷子,提了放在一旁的包袱走到了客棧外,卻不見司季夏的身影,便不由左右看了看。

趕車的大叔見狀忙呵呵笑道︰「小娘子是在找你家啊?你家還在後邊買些路上吃的干糧呢,過會兒就來,小娘子別著急啊。」

……冬暖故眼角幾不可見地微微一抖,著急?這大叔的眼力看來不大好使,她全身上下哪一點看得出為司季夏著急了?

不大一會兒,司季夏回來了,肩上挎著的包袱鼓脹鼓脹的,想來是裝了干糧的緣故,見了冬暖故只是站在客棧外還沒有上馬車,便溫溫淡淡道︰「上車吧阿暖姑娘。」

誰知冬暖故動也不動,也不,只定定地看著他,直看得司季夏忙別開眼,又道了一次︰「阿暖姑娘上車了。」

冬暖故這才跨上馬車,掀開厚厚的棉簾坐到了車廂里,隨後是車夫大叔先坐上車廂棉簾前的橫欄,再到司季夏坐在他身側。

然司季夏才坐上橫欄,車廂里的冬暖故忽然掀開厚厚的棉簾,伸出手推上他的背,硬是一推將他從橫欄上推了下來,幸好這橫欄不高,司季夏未摔倒也未踉蹌,只是錯愕不已。

在他轉頭錯愕疑惑地看向那將他推下馬車的冬暖故時,她卻已經垂下了棉簾隔絕了他的視線,車夫大叔以為是司季夏不是以沒有在意,喚了他道︰「小伙子,坐上來了,準備走了。」

司季夏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一眼那厚厚的暗褐色棉簾後才又重新坐到橫欄上,而這一次他還是遭冬暖故忽地推了下去,只不過這一次冬暖故沒有急著將棉簾放下,而就這麼盯著他看。

車夫大叔這回自然就看到了司季夏之所以會坐上橫欄又掉了下去是因冬暖故所為,也愣住了。

司季夏一頭霧水地看著冬暖故,正張口要問她這是怎麼了,冬暖故卻在他才堪堪張嘴時就垂下了簾子,這明顯的是不想听他,這讓司季夏既錯愕又震驚。

司季夏第三次坐上橫欄後冬暖故沒有再推他,車夫大叔也確定了冬暖故不會再這麼做了之後才打起馬鞭,這種情況要是在馬車跑起來的時候發生的話可就不好了。

只听車夫大叔邊趕車邊稍稍壓低了聲音呵呵笑道︰「小伙子做了什麼事情惹你的小娘子生氣了?」

司季夏頓時紅了臉,竟是有些磕巴道︰「沒,沒有。」

車夫大叔看到司季夏突然緋紅了的臉,笑得更樂呵了,「呵呵,小兩口的事情老漢不應該多問,年輕人只當老漢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問啊。」

司季夏的臉更紅了,明知車夫大叔誤會了,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因為他的確什麼事情也沒有做過,他也不明白冬暖故怎麼一覺醒來就像生他的氣似的。

司季夏微微擰起了眉,難道這就像殿下說的,女人的心情都是莫名其妙的?

馬車返程的速度比來時要快許多,不過入夜之前還是會盡量趕到下一個鎮子落腳,到次日天微明時才重新出發。

這回去的一路同來時的一路一般,司季夏沒有與冬暖故有多余的話,冬暖故也還是像不會一般沒有與他說過一句話,趕車的大叔怎麼看都覺得這小兩口似乎鬧得有些僵,每每想要說些什麼總又覺得他一個外人怎好多管人家小兩口的事情,便作罷了。

但是馬車回到青碧縣,司季夏和冬暖故下了馬車後,車夫大叔還是忍不住在他們離開前喚了司季夏一聲,「小伙子,稍等等。」

「大叔可是有事?」司季夏和氣地看向車夫大叔。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想和您家小娘子說上一說,不知小伙子覺得可方便啊?」車夫大叔呵呵地看了看司季夏,又看看冬暖故。

司季夏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只是微微點頭應了聲,倒是冬暖故微微挑了眉,哦?這十天里她可從沒與這車夫大叔有過任何交流,他還有得話要與她說?

冬暖故倒是想听听車夫大叔想與她說什麼話,是以跟著他往旁走了幾步,車夫大叔是個實在人,也不知什麼叫拐彎抹角,有話便了,只不過把聲音壓低了許多,語氣頗為語重心長地對冬暖故道︰「小娘子啊,你和你家鬧別扭歸鬧別扭,可別啥子都不管他啊,老漢瞧他這一路回來臉色一天比一天差,我問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大夫,他總說沒事,可我瞧著總覺不妥,本想著你們小兩口的事情我這一個外人不應當多管的,但是我想想還是與小娘子說了為好,不然照你家那總說沒事的性子只怕都要拖出個有事來。」

車夫大叔的話讓冬暖故微微蹙起了眉,不由微微側了身去看正在輕輕咳嗽的司季夏,車夫大叔又叮囑了她一聲「好好照顧你家啊」,這才拉著馬車走了。

冬暖故走回司季夏身邊,此時正值正午,冬天的天空雖然灰蒙蒙的但光線也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時刻,冬暖故能看得清楚司季夏的臉色的確如那車夫大叔所說的不好,青白青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司季夏沒有問她車夫大叔與她說了什麼,只是對她道了一句「走吧」便往羿王府的方向去了,冬暖故走在他身後,發現他時不時咳嗽。

冬暖故忽然想到她嫁過來的那天,他用編花的紅綾領著她進府時愈走愈沉重的腳步及喜堂之上他靠在家丁身上的模樣,病殃殃的,好似隨時都會撒手人寰一般,此時的他,竟又讓她有了這樣的感覺。

他的身子為何會如此虛弱?他不是說過他會些醫術,他不知為自己看看?

羿王府的偏門面山,又加上尋常人等不敢隨意靠近羿王府,是以司季夏尋日里從此出入並未有外人注意到過,此時他與冬暖故在羿王府的高牆外繞了大半周才走到面山的偏門,在守門家丁明著低眉實則不屑的態度中跨進了門檻。

冬暖故在跟著司季夏轉往寂藥方向去的時候似乎在一旁的假山石後看到了一抹頗為眼熟的身影,似乎是司空明身邊的手下李一。

待他們走了很遠一段距離後,假山石後的人影才慢慢走出來,陰陰地盯了他們的背影一會兒後轉身快步離開。

這個人影不是誰人,倒真如冬暖故所想,是李一。

而他此刻快步走去的方向,是浮院。

寂藥里靜悄悄的,雖沒有下人迎接他們的回來,但是卻有滿院讓人看著就覺欣喜的草木,即便在寒冷的冬日里也會生長得旺盛的綠意。

冬暖故是有些想念她那軟和溫暖的被褥的,也有些想念寂藥里綠得可愛的草木,是以這一回她不是跟在司季夏身後走,而是走到了他面前徑自往寂藥走,可當她的腳步才堪堪跨入寂藥的月門,一剎那定在了那兒。

只因本該滿目蒼翠的寂藥此刻竟是枯黃一片,低矮的草木全部被踩斷,梅樹的枝枝椏椏全部被折斷,爬在院牆上的綠色藤蔓也全部被扯了下來,像扔什麼廢棄的東西一般堆扔在牆根,此刻已經是蔫吧的枯黃,了無生氣,唯有小樓前的那一刻桂樹還立在哪兒,可那茵綠的傘蓋也禿了大半,樹下堆了一地的枯黃樹葉,旁邊還丟著幾根長長的木棍,看得出這堆了一地的樹葉是被這幾根木棍打落下來的,也看得出是早就被打下來了的,因為地上的葉子已經枯萎黃透。

冬暖故驀地攏緊雙手,心中頓時一股怒火竄上。

走在她身後的司季夏還以為她突然有哪兒不舒服,不由問道︰「怎麼了阿暖姑娘?」

待他走到冬暖故身旁看到院里枯黃的情景時,眸中竟是沒有一絲詫異,反是淡淡道︰「每一年的今天都會這樣,阿暖姑娘不必在意。」

他已經習慣了,已經不會再像第一年那樣氣恨得當場就沖去找那毀了這些可愛的草木的人,可他怒火沖天地沖到他們面前時不過是受了無數的奚落與鄙夷嘲笑而已,他什麼也為這些死去的草木做不了。

他還清楚地記得他那時听到的一句嘲笑,「你連你自己什麼時候突然就死了都不知道,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還想救你那些花花草草?」

其實他們說的沒錯,他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救得了誰?

後來他冷靜下來後不再爭也不再吵,只安安靜靜地在寂藥里呆著,將死掉的草木埋進土里,再重新種上新的,盡管它們能活的時日不會很長很長,因為他知總會有一天會有人來毀了它們。

可即便它們能生長的時日不會很長,他依舊要種下它們,就像他自己,他不知他活著會受什麼人的期待,可他還是想活下。

司季夏見著冬暖故沒有動,便又道︰「阿暖姑娘,回屋吧,稍後我會再來收拾,不會一直讓阿暖姑娘看著這亂糟糟的院子的。」

冬暖故微抬起頭,有些冷冷地看了司季夏一眼,又很快地收回目光,大步往小樓的方向走去。

司季夏微微抿了抿唇,也才重新邁開腳步。

走到小樓廊下的冬暖故發現不僅院子里遭了毀,便是小樓里的廳子,屋子都遭了毀,桌凳花架全部被推倒在地,有的甚至被砸壞了,便是連床上的被褥枕頭也全都被扔到了地上,被褥被撕爛,里邊的棉絮灑了一地,滿屋狼藉。

司季夏那屋也亦然,屋里的花盆全部被打碎,黑褐的泥與已經枯萎的植物灑了滿地,有些死了,有些蔫巴巴的,床上的被褥也未能幸免,只是他這邊的被褥不是被撕開了扔到地上,而是撕開了被單將花泥灑了上去。

司季夏在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子時眼神也暗了下來,似乎沒有想到連小樓里的屋子竟也被攪得狼藉,就在這時,只見冬暖故轉身往後院走去,發現竟是連後院及廚房都未能幸免,在牆角堆好的柴禾被扔了滿地,老井旁的木桶被摔碎,晾衣裳用的竹架被踢翻被踩斷,廚房里裝碗筷的矮櫃被推倒,瓷碗碎裂在地,灶台上的鍋被石頭砸穿,桌凳被掀翻,與前邊小樓的狼藉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冬暖故站在灶台前看著被砸穿了的鐵鍋,眼神陰沉得猶如狂風暴雨來臨前的可怕,她緊收起的十指被她捏得發出咯咯的輕響。

能將這整個院子都毀了,分明是不想讓他們活不下去,因為照司季夏這個沒有任何錢財來源的人來看,不說要將整個院子恢復原樣,就是將這個廚房恢復原樣只怕他都做不到,或許在他們去水月縣之前這還有可能,因為司季夏隔三差五地出府去應該掙得到些銀錢,雖然她不知他是去做什麼,但是從他這一趟去水月縣的花銷不難看得出他有一些微薄的積蓄,只是從水月縣回來他應該已經花光了最後的一點點積蓄,因為前兩日他給她的干糧還有風干的牛肉,最後一天卻只有白饅頭而已,這便是說,依司季夏自己是萬萬不可能將這個院子恢復成原樣的。

而如此恨他們不想讓他們能好好地活下去的人,除了司空明,她再也想不到第二個人。

還以為換了個住所日子會稍微安寧些,倒不想這邊的人似乎比左相府里的人還要事多。

冬暖故松了拳頭回到前邊屋子時司季夏正在幫她收拾她睡的那間屋子,听著冬暖故的腳步聲,停下了正在拾起被子的動作,有些歉意地看著她道︰「抱歉阿暖姑娘,我沒想到這次連屋子里也遭了殃,我這就幫阿暖姑娘收拾。」

冬暖故定定地盯著司季夏的臉,好似要從他臉上找出憤怒與不可忍的表情才甘心,然她錯了,司季夏的臉上除了那涼涼淡淡的表情外再無其他,便是連眼神都是平平靜靜的,好似這種情況已經發生過無數次而他早已見怪不怪了一般。

可她不是他,她說過,他能忍的,並不代表她也能忍也要忍。

于是她走到擺放在床頭旁的箱子旁,從腰間取出鑰匙,打開了箱子上的銅鎖,她在想她是否還要稍微感謝司空明沒有可惡到把她這兩個箱子也砸了?

打開箱子後,冬暖故從箱底拿了二十兩銀子,收到衣袖里,將箱蓋「啪」的一聲闔上,轉身就往屋外走,往月門的方向走。

司季夏見狀,喚住了她︰「阿暖姑娘,這一個月內你我都不能出府,沒有哪一扇門會讓你我出去。」

冬暖故停下了腳步,轉身,冷冷看著他,一個月?司空明這是真的想把他們逼死的節奏?而听司季夏平靜的口吻似乎這規矩是早就有了的,那以往的這一個月里他是怎麼活下去的?

他就真這麼任人欺負?

冬暖故一句話不與司季夏說,收回了目光後把腳步折往後院,只听司季夏又道︰「阿暖姑娘,後邊並沒有門。」

這一次,冬暖故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徑自往後院的方向去,終于冷冷開口了,「從榕樹上收過我的麻繩,就應當知道我是如何出去的。」

司季夏的眼神晃了晃,眼底有一道莫名的光一閃而過。

------題外話------

謝謝姑娘們!叔在這里群鞠躬感謝個!姑娘們的支持就是叔的雞血啊!*雞血血血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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