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來白雲鎮,是因為司季夏如何也放心不下冬暖故獨自一人上西山,道是在白雲鎮這兒會有人代他保護她。
冬暖故沒有問他要去的地方是何處,也沒有問他代他保護她的是何人,只讓他不論得到答案與否都要回來,他應了,她就無所掛憂。
至于這代他保護她的人,她自認可有可無,奈何他始終放心不下她,便由著他了,只要不是監視的眼楮就行。
不過,她現下這般披了斗篷又拉了風帽的打扮在這陌生的地方還有人一眼能認出她,且還是她熟悉的聲音,是該說她長得太容易辨認,還是說這人的眼楮非一般利?
冬暖故轉頭,見著一身黑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正笑吟吟地朝她走來,容貌艷麗,螓首膏發,不是連姑娘家見著都要自慚形穢的樓遠還能是誰?
樓遠?冬暖故見著樓遠眼神陰了陰,轉身便走。
對于樓遠這種似乎隨時都會蹦出來的皮笑肉不笑的狐狸,還是少打交道為好,這樣的人往往是最難應付的,而她現下無暇應付他。
「呵呵,看來樓某長了一張令八嫌惡的臉,使得八一見著樓某轉身便走。」樓遠見著冬暖故轉身要走也不覺尷尬,反是笑著走到了冬暖故身側,笑問,「八獨自一人來這白雲鎮嗎?世子不陪八一塊兒來?」
冬暖故不答,只將手上的行李挎到肩上,想著有樓遠這麼一個惹人眼球的桃花臉在旁邊遲早都會被羿王爺派來跟蹤她的人發現,是以邊走邊想著如何把他甩掉。
「前些日子樓某剛在各城鎮貼了告示,道是要全國各地求蛇毒,所以這些日子有許多形形色色的人聚到這白雲鎮來,倒不想也把八吸引來了,在這兒遇到八真是讓樓某吃驚不小。」樓遠嘴上說著吃驚,面上卻是絲毫吃驚詫異的神情都沒有,反是篤定了冬暖故會來的眼神,也不管冬暖故搭不搭理他,依舊自說自話道,「不過倒也因為如此,白雲鎮這些日子有些亂有些不太平,世子不在八身邊陪著,就不擔心八嗎?」。
冬暖故覺得樓遠就像一只聒噪的烏鴉,一句話也不願听他多說,只跨大了腳步,快速地往鎮子外的方向走,誰知樓遠像塊狗皮膏藥似的,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就是跟在她身旁怎麼也甩不走,不僅如此,還邊走邊道︰「抱歉抱歉,倒是樓某胡亂猜測了,不知八來這白雲鎮所為何事?可有需要樓某幫忙的地方?」
「樓某是奉皇命來此征集毒蛇及蛇毒,不想能在此遇到八,倒也算是樓某與八間的一種緣分了。」
「看八現在所去往的方向是西山的方向,莫不成八也是為了上西山捕蛇而來?呵呵,那樓某與八間的緣分似乎又深了一層,樓某也正要到西山上去。」
「八只身一人,正巧樓某也只身一人,不若八與樓某結個伴,路上山上若是有個什麼萬一,也好相互有個照應,八意下如何?」
冬暖故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身越走越快,此刻她恨不得她能有司季夏那樣的身手,這樣的話早能將這只聒噪的烏鴉甩開了。
「八是不是走得太快了些?樓某快要趕不上八的步伐了。」樓遠還是笑吟吟的,不管冬暖故走得多快他都能跟上,並且輕而易舉,似不費吹灰之力。
「八確定真的要上西山?西山蒼莽多毒蛇猛獸,可不是姑娘家能去玩的地方,世子怎會讓八到西山去?莫不是八瞞著世子悄悄跑出來的?」
「八要不要听樓某一言還是回青碧縣去為好?」樓遠不嫌累似的還在叨叨,還帶著好言相勸的口吻。
冬暖故終于受不了了,停下腳步,轉過頭,陰冷冷地盯著眉眼含笑的樓遠,冷冷道︰「樓遠你煩不煩?」
不再是裝啞巴,也不是禮貌的「右相大人」,冬暖故不僅在樓遠面前了,更是直點他的大名,說出的話更是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听到冬暖故,樓遠含著淺笑的眸子先是劃過驚詫,隨之笑得可喜可賀道︰「八能了?可是世子帶八去治好的嗓子?看來世子待八是真真的好。」
樓遠沒有過多的驚詫,也沒有因冬暖故的不敬而惱怒,反是笑得似打心眼里為冬暖故高興。
「樓遠你究竟想做什麼?」沒有恭敬,也沒有委婉,冬暖故問得開門見山。
她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和他玩語言游戲,她也不覺得他出現在這兒遇到她是偶然,他從在左相府見到她第一面開始就在留意她觀察她,若非如此,他不會派春蕎與秋桐到她身邊,不會兩次要她借步,至于他為何留意她,她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只要沒有實際危害到她的,她都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
只是安靜得習慣了,眼下她實在不可忍受這只老狐狸的聒噪。
「你不可能獨自一人,你的左右手春蕎和秋桐沒跟著伺候你?」冬暖故沒有掩飾眼里對樓遠的嫌惡,「你若是要玩,請恕我無暇奉陪。」
冬暖故說完,也不等樓遠回答,似乎她根本就不想听他的回答,繼續朝前走了。
只見樓遠嘴角勾起了更揚起一分的弧度,頓了頓腳步在後看了一眼冬暖故的背影,又跟了上去,還是笑著,不藏不掖道︰「春蕎和秋桐自有她們的事情要忙,樓某也不是非要人在身旁伺候不可,倒是讓八誤會了,樓某不是要玩,樓某不過是也要上西山走一遭,正巧遇著了八,想著與八一道前往而已。」
冬暖故知她是甩不掉這塊狗皮膏藥了,也不想再說什麼,只又看了樓遠一眼,口吻明顯嫌棄道︰「那能否請右相大人先遮遮你這張惹人眼球的桃花臉?我還不想這麼容易就把自己給暴露了。」
樓遠微微一怔,隨後竟是極為好心情地輕輕笑出了聲,「原來八如此有趣,世子能娶到八這樣的佳人,也當是世子的福氣才是。」
「八放心,樓某也不喜有人在樓某身後偷偷模模地跟著。」樓遠依舊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不過這一路去西山,八包袱里的干糧記得分樓某一些就好,否則樓某擔心自己會餓死了。」
「……」冬暖故斜眸看了一眼兩手空空走得瀟灑的樓遠,眼角跳了跳,語氣不善道,「現在還在白雲鎮內,你為何不自己去捎些干糧?」
「樓某沒有出來了又轉回去的習慣,所以,這往返兩路有勞八照顧了。」樓遠說的客客氣氣又理所當然。
「……」冬暖故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神經病一朵奇葩,令她十分想在他身上狠狠踹上幾腳,「那你就等著餓死吧。」
「八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還算得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在你旁邊面黃肌瘦地餓死嗎?」。樓遠輕嘆一口氣。
冬暖故抬手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顳 ,怎麼都覺得自己比攤上大麻煩還要麻煩,嫌棄又無奈道︰「樓遠,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雖說樓遠像只狡猾的老狐狸,像只聒噪的烏鴉,又像一塊煩人的狗皮膏藥,不過面對他卻給冬暖故一種面對的感覺,無需裝假,也無需做作,盡管他們連這次在內僅見過四次面而已,盡管他們誰都不了解誰。
「八請問。」其實樓遠也說不清自己對冬暖故是個怎樣的感覺,初見時覺得她有趣,再見時覺得她必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第三次見時他有些欣賞她,現下第四次見時覺得她愈發有趣了,讓他的心里第一次生出想要與一名女子交的感覺。
並非有何非分之想,僅是交友而已。
「你的腦子生得這麼奇怪,是如何當上右相的?」冬暖故問題里的嫌棄再明顯不過。
「呵呵……」樓遠又一次輕笑出聲,「八這是在拐著彎說王上的腦子生得有問題嗎?這麼評說王上可是殺頭大罪,不過八放心,看在八會把干糧分給樓某的份上,樓某不會出賣八的。」
冬暖故再一次揉了揉自己的顳 ,她覺得她還是少與這只狐狸為妙。
「還有一事請八放心。」樓遠稍稍正經了些,「樓某只是與八同行上西山,路上相互照應照應而已,絕不會做出有污八名聲的舉動。」
冬暖故正揉著顳 的動作停下了,放下手,轉頭,算是第一次正視樓遠,只見他面上雖含笑,眼神卻是正人君子才有的純正。
難得的,冬暖故對他微微笑了笑,「原來還算是正人君子而不是衣冠禽獸。」
樓遠但笑不語,少頃才道︰「不知八可需要樓某當一回善解人意的正人君子幫八提一路行李?給八當當勞力才不至于八當真會忍心讓樓某餓死。」
「那就有勞右相大人了。」冬暖故沒有絲毫忸怩,毫不客氣地將手里的行囊遞給了樓遠,樓遠在接過行囊時避開了她的手,抓住了行囊接到了自己手里來。
由白雲鎮去往西山沒有夯土路,只有荒草碎石橫布的小道,蜿蜿蜒蜒,有些小道一側是山壁一側則是山崖,有些路段甚至連小道都沒有,需要自己掌握方向闢路而行,小道多,無路的地方也多,也因為如此,這些日子由白雲鎮去往西山的人雖多,卻不是都擠在一條道上,甚至極少會在路上遇到其他人。
就譬如冬暖故與樓遠,從白雲鎮一路出來,只遇到過一個身材干瘦的青年,腰上綁著四只竹簍,貓著腰往前慢慢挪步,一副緊張兮兮又翼翼的模樣。
樓遠一見著那個干瘦青年便嘖嘖評價道︰「哪兒來的年輕人,這哪里是去捕蛇,這明顯地是去送死,明顯的打草驚蛇都不會,是嫌命長了還是不怕死?」
「……」冬暖故對于樓遠這麼不留口德地評價旁人表示無奈,卻也不置可否,沒有真本事也敢到西山去的人,只能生死有命了。
不過愈往西山的方向走,冬暖故愈覺不對勁,不由停下腳步,看向樓遠道︰「樓右相,你可曾去過西山?」
「不曾。」樓遠回答完冬暖故的話後發現前邊有一只灰毛兔子正竄過,于是躬身拾了一塊小石子朝那灰毛兔子扔去,正好打在兔子的後腿上,讓它一時蹦不了,攤在了那兒。
「那你如何確定這個方向就是去西山?」冬暖故見著他向那只被石子扔到了的兔子走去,眼角跳了跳,又問。
「八,樓某記得樓某沒有說過這個方向就是去西山的吧?」樓遠蹲,揪住兔子的耳朵,將它提了起來,提在眼前晃了晃。
冬暖故的眼角又跳了跳,「那你方才一直在帶什麼路?」
「樓某只是隨心走而已,倒沒想八竟以為樓某在帶路,是在抱歉,實在慚愧。」樓遠提著兔子朝冬暖故晃了晃,笑吟吟道,「八瞧這只兔子夠不夠肥?夠不夠來一餐烤兔肉?」
「……」冬暖故覺得她沒有在白雲鎮等司季夏說的人出現是一種天大的錯誤,臉色也慢慢沉了下來。
她不是樓遠,她沒有隨心所欲玩鬧的時間,她必須要在半個月內回到羿王府,羿王爺提前兌現她開的條件,倘她沒有如約回羿王府,司季夏往後在王府的日子只怕連唯一的寧靜都沒有了。
就在樓遠正提著兔子朝冬暖故晃時,冬暖故陰沉下的目光驟然一凜,轉身朝後望去——
只見遠處正有一抹淺藍色身影朝她與樓遠這個方向掠來,速度很快,讓人根本辨不清是男是女,沒有敵意,冬暖故便冷冷靜靜地看著那抹身影由遠及近。
待那抹身影近了,冬暖故瞧清了,是她認識的人,春蕎。
看春蕎這動作這速度,她果真猜得無錯,春蕎是隱藏著身手的人,並且身手不低,說是婢子,實是女侍更為準確。
春蕎在看到冬暖故時頗為驚訝,卻還是在樓遠面前恭恭敬敬地垂頭拱手,「屬下見過爺。」
「春蕎啊,來得正是時候,來看看我剛逮到的這只兔子如何?夠不夠肥?」樓遠炫耀似的將兔子挪到春蕎面前晃了晃。
春蕎早已對樓遠的這副德行見掛不怪,只看了那肥胖的灰毛兔子一眼後恭敬答道︰「很肥,屬下可替爺把它拿回去讓秋桐把它給煮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我現在不回去啊,你帶回去讓秋桐給煮了我也吃不到。」樓遠曲曲手指在兔子的肚皮上彈了一彈,兔子吃痛立刻胡亂蹬腿。
春蕎不動于衷,只接著道︰「爺,屬下有事稟告。」
「說吧,看你這麼火急火燎地跑來就知你是有事要報。」樓遠彈了兔子的肚皮後又扯扯它的胡須,似乎玩得不亦樂乎。
春蕎擰了眉,欲言又止。
樓遠自然知道她在顧忌什麼,看向站在一旁的冬暖故,笑道︰「說吧,在八面前有什麼是說不得的,八,你說是吧?」
冬暖故對于樓遠的套近乎無動于衷,只面色冷沉地看著春蕎。
「啟稟爺,夜閣有人來,道是有詭傳給爺的話。」春蕎雖心有芥蒂,然有樓遠的吩咐在上頭,不由得她不說,只能實話實說道。
夜閣與詭?冬暖故微微斂眸。
「哦?有消息?」樓遠揚了揚聲音,听得出他也有些詫異,「似乎是個頂好的消息。」
「那爺——?」
樓遠未答春蕎的問題,而是笑看著冬暖故,抱歉道︰「說是要與八同行路上好相互照應的,現下只怕樓某要食言了。」
冬暖故不語,樓遠便又將手里的灰毛兔子朝她晃晃道︰「這只肥兔子,八要不要?」
冬暖故睨了那肥嚕嚕的灰毛兔子一眼,還是不語,樓遠也不覺尷尬,還是笑得自自然然道︰「看來八對它沒有興趣,那春蕎幫我拿著,回去了讓秋桐給我燒成好菜。」
樓遠說完,將兔子拋給了春蕎,春蕎利索接住,應了聲「是」。
只見樓遠輕輕拍了拍手後從懷里取出一張羊皮紙,遞給冬暖故,「為表歉意,樓某將這張由白雲鎮去西山的地圖送給八了,畫技拙劣,但願八能看得懂。」
冬暖故接過樓遠遞來的羊皮紙地圖,在她道出一聲「多謝」時春蕎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著冬暖故看。
「那八一路去往西山就自己多當心了,哦,忘了說,這路走得對著呢,方才是與八玩笑而已。」樓遠笑笑,抬腳欲走,又補充了一句道,「還有,後邊沒人跟著八,八只管放心。」
「走了,春蕎。」樓遠說完,淺笑著走了,「八,我們很快又會再見面的。」
春蕎向冬暖故微微抱拳,客氣道︰「告辭,世子。」
冬暖故若有所思地看著樓遠的背影,片刻後才打開他給的羊皮紙地圖,只見上邊河流山嶺均畫得清楚,便是連可行走的每一條山間小道都標記得清楚,墨跡嶄新,看得出是不久之前才繪制的。
樓遠,扮演的是怎樣的一個角色,又是否會在她與司季夏接下來的日子里扮演什麼角色?
冬暖故往前走了幾步,拿起樓遠方才去撿兔子而放在地上的行囊,看著手中的地圖,繼續往前。
「沙沙——」忽然一陣風起,吹得林子颯颯作響。
冬暖故下意識地轉身往後看,看了良久,除了風拂林子發出的颯颯聲,並無任何異常之處。
冬暖故微微擰眉又舒開,錯覺吧。
冬暖故沒有發現,有一雙眼楮在她無可覺察的地方正冷冷地看著她。
------題外話------
有姑娘說不想看阿暖和阿季分開,不急不急,明天就會有驚喜。
姑娘們再猜猜,這雙眼楮會是誰?誰的身手會高到阿暖和樓遠還有春蕎都察覺不到?
叔還要憂傷地說一句︰姑娘們~求跟文啊~!別讓叔自己一人玩單機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