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季夏感染了風寒,陷入了昏睡之中,因為這一個月來他幾乎未曾得好好休息,舟車勞頓,且昨日還在冰冷的湖水里浸泡過,常人尚承受不了這樣的負荷,更何況是身子本就虛弱的他。
最為重要的是,他昨日承受了難以承受的打擊,而他之所以遲遲未倒下,是因為不想讓他的阿暖為他擔心。
而冬暖故只想著讓司季夏暫且離開羿王府那個令他傷心的地方,卻沒有想到他的身體承受能力已經達到了極限。
小時候的他是連多走幾步路都困難的,連大夫都不知道他能活多少個年頭,可想而知,他獨自在羿王府的寂藥里活到十九歲,連想都讓人覺得心痛。
她怎麼……就忘了更多一點的關心他的身體?
冬暖故是抱著司季夏下的馬車,不要任何人的幫忙,可司季夏的身子看起來雖然單薄,卻也不是身材嬌小的她能搬得動,只是她不願松開手而已。
上前來幫忙的侍衛在旁看著冬暖故吃力地將司季夏慢慢挪下馬車,一臉的不安,正好樓遠在此時走了過來,侍衛看他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菩薩,忙與他說了情況,樓遠難得的沒有笑。
冬暖故將司季夏移得翼翼,樓遠走上前,看了面色蒼白的司季夏一眼,也不說幫忙,只是道︰「八這般,世子只會覺得難受。」
冬暖故抱著司季夏的手忽地一抖,默了默後沉聲道︰「那便勞煩右相大人的人幫我一把。」
樓遠只是對那候在一旁的侍衛微微抬手,那侍衛便會意地上前來,蹲身彎腰,將司季夏背到了背上,往他們今夜歇腳的驛站里背。
也就在侍衛背起司季夏時,樓遠對春蕎吩咐道︰「春蕎,去請大夫。」
「是,爺。」春蕎恭敬領命,退下了。
冬暖故抬頭看樓遠,朝他淡淡一笑,感謝道︰「多謝右相大人。」
不是浮在表面上的虛假謝意,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誠感謝,這是冬暖故從未給過樓遠的好態度。
冬暖故道過謝之後便跟在侍衛後邊進了驛站,手里提著司季夏那兩只鮮少離過身的包袱。
樓遠這一回也難得地沒有笑吟吟地叨叨,只是看著冬暖故的背影,若有所思。
春蕎的動作可謂是很快很快,冬暖故才把司季夏的鞋襪月兌了將他在床上躺好替他將被子掖好,春蕎便領著一名須發花白背部有些佝僂的大夫來了,冬暖故立刻為大夫搬來椅子。
大夫為司季夏號了脈後,臉上的褶子擰得深深的,收回手後抬眸盯著冬暖故問道︰「這是你?」
「是。」冬暖故見著大夫收回手,便即刻將司季夏的手收回被褥中,生怕他的手再涼了。
「你可知他的身子並不好?」大夫又問。
冬暖故緊了緊自己的手,沉聲應道︰「知道。」
「知道你還不讓他好好休息!?」老大夫忽然間就怒了起來,騰地站起了身,氣得滿臉褶子皺的深深,「你這個當的自己說說,他有多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
「你還讓他感染了風寒!?」老大夫氣得就差沒指著冬暖故的鼻子罵她不懂怎麼照顧自己的男人,一臉的憤怒,「他現在脈象很弱,這個風寒很可能隨時都要了他的命!」
冬暖故本就不佳的面色漸漸變得灰白,從沒有人敢這個對著她叱呵,可現下她卻已不在乎這些,腦子里反反復復都是大夫說的最後一句話。
只見冬暖故的嘴唇顫了顫,似想要說什麼,然老大夫卻不給她的機會,還是怒道︰「你別!老夫跟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冬暖故緊擰著眉心,點了點頭,安靜地听老大夫邊開藥方邊沖她吼︰「讓人去燒著水,先讓他泡個澡,再讓人跟我回去抓藥,回來煎了喂他喝下之後用被子將他捂嚴實先,一定要把汗捂出來!」
老大夫寫得飛快,連他自己都在為司季夏緊張,寫完後將藥方遞給了春蕎,而後拎起自己的藥箱急忙忙就要走,走了兩步後又停下,轉頭又沖冬暖故喝道︰「記得一定要把汗捂出來,要是明日天明之前還不能將汗捂出來,一定要記得去找老夫!」
老大夫說完,皺著眉再看一眼床榻上昏睡著的司季夏,重重嘆了一口氣,大步離開了。
春蕎在跟著老大夫出屋前對冬暖故道︰「熱水我讓秋桐去吩咐,八只消照顧世子就好。」
春蕎說完,也不等冬暖故說聲謝,也大步走了,走時不忘替冬暖故將門闔上。
冬暖故垂在身側的手緊了松,松了又緊,而後轉身,走回了司季夏身邊,在床沿上坐下,定定看著司季夏蒼白無血色的臉,眸光晃動得厲害。
冬暖故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了良久,才將手伸進被褥里,握住司季夏的手。
他的手指很修長,掌心與指月復都很粗糙,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如平日里那般只要她一踫到他的手便輕微的顫著的感覺。
冬暖故的手也是冰涼的,只是她的手在輕輕顫抖著,將司季夏的手越握越緊。
老大夫的話還在她腦子里回蕩,這個風寒隨時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白日里,他還握著她的手說他只有她了,現下,他卻是閉著眼躺著一動也不動,好似了無聲息一般。
她見過他緊張見過他不安,也見過他慌亂見過他哀傷,卻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般沉默著不應她不看她,這樣的他,讓她心慌。
驛站里本就有已燒好的水,很快秋桐便領著侍衛將熱水及泡澡用的大木桶抬到了屋子里來,秋桐還抱來了一床棉被,交給了冬暖故。
秋桐問冬暖故是否要讓侍衛留下幫忙,冬暖故拒絕了,秋桐不再多問,只道冬暖故若是有事隨時到外喚她就行,她就在樓下,冬暖故點頭道謝。
然說是這麼說,冬暖故在幫司季夏將衣裳月兌下來之前還是稍有踟躕,畢竟她沒有見過司季夏的身子,倒不是她沒有見過男人的身體構造,只是面對自己喜歡在乎的人,感覺是不可同日語的。
更為重要的,是司季夏十分在意他殘缺的身子被旁人看到,她怕他醒來後若是知曉,是否該會接受不了,所以她沒有讓任何人留下幫忙,就算司季夏也介意她看到他的殘缺。
可現下是特殊情況,冬暖故已顧忌不了這麼多,她現下只想要他醒來,睜開眼楮對她笑上一笑,她喜歡他的笑,她怕再也見不到。
因為冬暖故不要忙幫的緣故,秋桐命人將泡澡用的大木桶放在了床榻前三五步的地方,以便冬暖故將司季夏背移過來。
冬暖故先是將自己身上的裙裳全都別到腰間,將褲腿盡可能高的卷起,月兌了鞋襪,先就著擺在一旁的小盆熱水洗淨了腳,才去為司季夏月兌下衣裳。
在為司季夏月兌到里衣時,冬暖故的手有些顫抖,因為她在緊張,緊張下一刻就會看到司季夏那殘缺的似釘著鉚釘的右肩。
擺在床邊燈台里的火光不算明亮,然冬暖故還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司季夏的右肩,那本該有著一小截殘肢而如今卻是完全殘缺的右肩,被他用巴掌寬的布帶一層層裹著。
難怪……難怪在西山上她的手無數次扶擦過他的右肩都沒有硌手的感覺,原來……是如此。
冬暖故翼翼地解開那層層纏繞在司季夏右肩上的布帶,待布帶的末端從司季夏肩上滑下的那一刻,冬暖故不止是手在顫抖,便是連心尖都在顫抖,因為看得太過清楚,與上次在白雲鎮不看到更為刺痛她的心,更讓她覺得窒息。
只見司季夏那缺失了右臂的右肩不是光禿禿的,而是有些明顯的被鋒刀切割剌劃過的陳年疤痕,而在那一道道疤痕中,是誠如冬暖故在白雲鎮不所見的,他的肩胛骨內,釘著一顆顆拇指般大小的鋼鉚釘,總共八顆,顆顆入骨。
冬暖故的手顫抖不已,用指月復與掌心撫過那一顆顆鋼鉚釘,每撫過一顆,她的心都會縮上一縮,撫至第三顆鋼鉚釘時,她的手定在了那兒再也移不動一分,隨之俯,再次緊緊摟住司季夏。
沒有緊繃的身子作為回應,便是連呼吸都是淺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次,司季夏沉睡著,沒有任何反應。
冬暖故摟著他,將臉埋在他的頸窩,深深地吸了口氣,很快便又將他松開,她不能耽擱讓他泡澡的時間。
而冬暖故只是將司季夏的外褲月兌下,里褲還穿在他身上,而後將他背到背上,吃力卻又翼翼地走到木桶前,先讓他背靠著木桶外壁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自己則是踩著踏腳用的矮凳先踩進木桶里,這才伸出手將司季夏慢慢挪進木桶里。
奈何司季夏的體重對于冬暖故來說還是太重,而木桶又不是太大,冬暖故的腳微微一滑,司季夏整個人都被她拽泡進了水里,濺了一地的水花,險些連她自己都要栽到司季夏身上。
冬暖故趕緊將司季夏扶坐好,這才踏出木桶,用棉巾濕著熱水替他擦拭著身子,她的目光卻總不能從他的右肩處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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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沒有食言,叔沒有當3000黨,叔來加更了,表揚叔吧,哈哈~
怎麼說,阿季生這一場病未必不是好事,叔不可劇透不可劇透,叔要當個安靜的丑作者,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