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溫了茶,右相大人可要飲一盞?」司季夏微微轉頭,抬眸看向如此大雨勢卻未穿戴簑衣斗笠而只是撐著一把油紙傘以致大半身子都濕透了的樓遠,面無表情地問道,好像他的眼里沒有了冬暖故的存在,所有的所見所聞都不足以在他眸中掀起波瀾,哪怕一縷一波,都沒有。
「既然要請樓某喝茶,樓某豈有拂美意的道理?」樓遠闔起手中的油紙傘,靠到司季夏前面闔起放置的油紙傘旁,彈彈袖子上和衣襟上的雨水,抬腳往司季夏的方向走去,只是他每走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記濕漉漉的腳印,可見他的身子和雙腳是被雨水濕得有多透徹。
穿著寬大的簑衣戴著斗笠站在屋外的秋桐看到樓遠印在地上的一個個腳印,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面上有擔憂,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一腳跨進低矮的門檻,微微往前傾身抓上藤草編掛的門把+.++手,將門拉闔上了。
將門扉闔上後,秋桐無聲地嘆了口氣,一臉憂心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春蕎。
「春蕎,爺這到底是怎麼了,爺平日里**干淨**到我都嫌棄他的地步,他這兩日究竟是怎麼了,一套衣裳穿了兩天沒換不說,便是每日必泡的澡都不泡了,現在更是沾了一腳的泥水他都不介意了,爺這兩日,很奇怪啊!」秋桐邊說邊將眉心蹙得愈來愈緊,黑沉沉的夜色里,她看不見春蕎愈漸蒼白的臉色,只不解道,「春蕎,是不是我送八去東陵的這幾日里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若不是發生什麼事,爺絕對不會這樣,她不止一次問春蕎了,每一次春蕎都說沒有什麼事,她還偏就不信了,「是不是真的和融雪有關!?」
春蕎的肩膀猛地顫了一顫,臉色刷白,雙手倏地捏握成拳,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生生讓她的舌尖嘗到了腥甜的味道。
春蕎的沉默讓秋桐終于忍不住了,抬手,在黑暗中尋到春蕎的肩,捏住,將聲音冷了幾分,嚴肅道︰「你真的打算要瞞著我?還是你真的打算讓爺就這麼奇怪下去!?」
說到最後,秋桐將春蕎的肩捏得用力,好似如此才能從她嘴里捏出實話來。
「我……」春蕎的雙手在微微顫抖,連聲音都微微顫抖著,「是我害了爺。」
秋桐捏著春蕎肩膀的手驀地一抖,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
雨還在嘩嘩的下,淹沒了春蕎顫抖又小聲的話。
小木屋里,隔著長案而坐的兩個人,都是枕著濕漉漉的褲腿而坐,卻又都是毫不介意的面色,就好像他們的心已經冷硬到根本不會去在意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可偏偏,他們都還是人,都是還有著心跳的人,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他們不想在意不想介意就能不在意不介意的,只不過是他們習慣了隱藏,習慣了偽裝,以致再沒有什麼人能看透他們心中的真正想法。
「喜好獨特,竟是喜好用這粗陶杯盞飲茶。」樓遠看著司季夏滿了茶水遞到他面前來的粗陶茶盞,笑道。
「有時候,不定精致的東西便是好的,不定人人都喜好的東西就是好的,也不定再不被人看好的東西就不是好的。」司季夏也為自己面前的粗陶茶盞注上茶水,語氣淡淡地說著似隨心的話,「心在自己身上,覺得什麼好,那便是好的,何必非要逐大流不可,又何必非要在意旁人眼光世人評判不可。」
「的話說得太過有深意,依樓某這顆愚蠢的腦袋,似乎明不了這話中深意了。」樓遠淺淺一笑,捧起面前的茶盞,輕輕晃了晃,輕呷了一口溫熱的茶汁。
「右相大人的才智怕是文曲星下凡都要自愧弗如,當是不該听不懂在下所說之話。」司季夏捧起茶盞,未喝,只是輕動著手腕搖晃著杯中的茶汁,只見那青綠的茶汁隨著他輕搖的動作馬上就要撞出杯壁來,卻偏偏不見一滴茶汁傾出杯壁,好似那杯中的茶汁听著司季夏掌控般,「右相大人,怕是心中有事。」
「哦?樓某表現得這麼明顯?」樓遠非但沒有辯解,反是笑著承認,「那覺得樓某這心中的事情,會是什麼?」
「右相大人高估在下的本事了,在下不過一介尋常人,並無那窺透別人心事的本領。」司季夏與樓遠不同,樓遠似乎無時無刻都在笑著,或深或淺而已,身為詭時的司季夏則是無時無刻都是一張冷冷的臉孔,雖是霄壤之別的神情,卻又有著一樣共同點。
那便是,沒有人能從他們的面色神情猜得到他們心中所想。
而他們,也絕不會讓任何人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倒不是右相大人表現得明顯,不過是在下這麼覺得罷了。」司季夏輕呷了一口正微微晃動著的杯中茶汁。
「那看來今夜的眼力算不上好,樓某心中,並無事。」樓遠笑意深深。
「是麼。」明明是反問的話,司季夏的語氣卻平平無波,好似他根本無心去理會樓遠究竟是有心事還是無心事,因為這于他來說,不重要,「那右相大人今夜過來,可是要跟在下分析分析這兩日的雨勢?」
「這兩日的雨勢,想必是看得比樓某更為清楚,又何須樓某來多說?」樓遠將手中喝一半茶汁的粗陶茶盞放回長案上,「況且在面前談‘分析’,樓某不敢當。」
「這兩日的雨勢,倒是反常的猛烈。」司季夏淡淡接話。
「這不正是想要見到並且預料得到的情況?」樓遠又恢復了淺淺的笑意,語氣平緩,好似他早就料到這兩日的天空會傾下傾盆大雨般,「抑或說這根本就是一場由掌控了雨勢的雨。」
「右相大人高抬在下了,在下說過,在下不過一介尋常人,並沒有這能掌控雨勢的本領。」司季夏提起茶壺,往樓遠半空了的茶盞里滿上茶水。
「並非樓某高抬。」樓遠雖是在笑,說的卻是他心里的實話,「而是所有見過的人,皆認為是足以與神仙比肩的人,樓某也亦然如此認為。」
司季夏沒有接話,只是神色冷淡地靜靜看了樓遠片刻,將杯盞中的茶汁慢慢飲盡,這才緩緩道︰「這雨,應是準備停了。」
「好像是的。」樓遠微微頷首,贊同,「再到明晨,就是下了整整兩天兩夜了,這雨啊,該是要停了。」
樓遠說完,將茶盞里的茶汁昂頭一飲而盡,邊站起身邊道︰「好了,樓某茶也喝了,也曉得這雨準備停了,樓某該走了,該去準備準備雨停之後怎麼掃了滿地的泥濘。」
「,告辭。」樓遠笑得雲淡風輕,卻在站起身時身子猛地一晃,竟險些往前栽倒。
司季夏依舊只是面色淡淡地看了一眼,慢慢呷著茶,淡淡道︰「右相大人的心中,該是有事情的。」
司季夏說著,瞟了一眼樓遠右邊胸膛的衣衫處,不疾不徐道︰「可需要在下幫右相大人診一脈?」
「不了,樓某皮厚,從不需看大夫。」樓遠青白的面色更白了一分,他深紫色的衣袍前襟,似乎正有什麼在後暈開,將繡在他前襟上暗花暈得顏色深深,他卻笑得面不改色,向司季夏微微抱拳,「告辭了。」
「右相大人且慢。」司季夏在樓遠轉身離開時喚住了他,只見他從長案上拿起了什麼,遞到樓遠面前,「右相大人莫忘了自己的東西。」
樓遠垂眸,看向司季夏手心里的東西。
是半邊龍墨玉令。
樓遠淺笑著將其拿過,收進懷里,離開了小木屋,離開時卻忘了拿他的油紙傘,就這麼讓自己淌在大雨里。
秋桐見著樓遠竟這麼直直走進雨簾里,忙進屋取了他的傘,向司季夏微微躬身後忙退了出來,急匆匆地把傘打開再急匆匆地沖到樓遠身邊,將傘撐在了他的頭頂,可雨勢似乎更大了,根本就擋不住多少雨水,而樓遠,也已被雨水澆透。
只听他語氣淡淡道︰「收了傘吧,我不需要。」
秋桐的手猛地一抖,旁邊的春蕎深深蹙起了眉。
「爺這——」秋桐要說什麼,卻被樓遠打斷,「不需要我再重復一次。」
秋桐只能咬著牙,默默把傘收了。
當秋桐把傘收起時,听得樓遠又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可這夜黑雨大的,爺您上哪兒走去!?」秋桐終于忍不住了,竟是緊張地吼了樓遠一聲。
「走走而已,回去吧。」樓遠看也不看秋桐一眼。
「我不走!除非爺打死我!」秋桐不是春蕎,秋桐性子急,在樓遠面前什麼話都敢說。
「秋桐,回去,別讓我說第四次。」樓遠的聲音有點冷,如這寒涼的雨水般。
秋桐果然不敢再說什麼了,待樓遠走遠了,只听得她沖著漆黑的夜色焦急地喊道︰「爺!您別走著走著忘了回!」
回答她的,只有嘩嘩的雨聲。
------題外話------
原諒叔又靡得當了個9點黨!叔還要給姑娘們趕著畫這個五一活動禮物要用的稿子,現實中的叔各種繁瑣的事情虐著叔,所以現實中的叔不是個能一直坐在電腦前安靜碼字的人,叔已經恨不得一天能有48個小時,恨不得自己有五六個分身,姑娘們見諒!叔趕完畫稿再來接著趕阿暖他們的故事,勞動節果然就是用來勞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