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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因為他听明白了李悔的話。
一瞬之間，白拂眼中竟是淚光漣漣。
白拂猛然抬頭。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白拂的心就要沉到了底，才听得李悔極為疲憊道︰「傳出話，道是我重病，怕是病入膏肓了吧……」
久久，久久。
白拂就這麼一直維持著跪地磕頭的姿勢。
李悔沒有。
「若非如此，大人不可能順應千百萬百姓的心！」叮叮當當，白拂手心里的小銅管全部掉落到地，只見他已將頭重重磕到地上，顫聲道，「求大人反了這莫家天下吧！大人若是不反，北霜必會亡國！我們都只等著大人的一個點頭！」
少頃，才听得李悔還是一字一頓道︰「拂兒……你算計了我。」
「拂讓暗衛今夜不可踏入竹林別院一步。」白拂坦白。
「為何我這里什麼消息都未收到？」李悔的聲音，一字一頓。
李悔手中的毛筆已掉落，因為白拂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震蕩著他的心，讓他震愕。
「如今，唯有大人能救他們。」
大人雖有權力，但宮中還有一個事事都與大人作對的純貴妃！
「只要貴妃娘娘在王上耳旁說上一句話，縱是走出了雲城，也離不開北霜國，只要拂在王上面前點一句，阿遠和冰刃日後怕是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江湖雖大，卻永遠都是王土，王上雖窩囊，始終是王！」
而現下，已有難。
若是有難，大人必願以自己的性命去護去救。
有了阿遠與冰刃在隕王府這一鬧還遠遠不夠動搖大人的心，才是關鍵。
冰刃與大人之間的關系，他不了解，但從那日冰刃氣沖沖地離開這竹林別院以及大人面色那掩不住的哀傷，他便知冰刃和大人之間的關系雖不深但絕對不淺，而這個不淺，也絕對是大人不願看到冰刃落入不必要的危險的。
阿遠在大人心中，就像兒子一樣，沒有誰願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有任何危險不測。
因為只有這麼做，才能讓大人打開各地傳來的密信！
正因為如此，白拂才非這麼做不可。
白拂只是平靜地將今夜的事情陳述給李悔听，可今夜的事情，並不平靜，每一件都能在李悔心里激起千層浪。
白拂沒有回答李悔的話，只接著往下道︰「王上見過了，亦知曉正暫住于相府，王上還道，讓在他壽辰那日為他撫琴。」
「拂兒你說什麼？」李悔眸中的震驚已轉為不可置信，面色有些慘白，定定盯著雙膝跪地跪在他面前的白拂。
「 當……」是茶盞被踫翻的聲音，李悔踫翻了他手邊的那只茶盞，茶水灑了一桌面，正慢慢朝桌案邊沿流。
只听白拂卻是接著道︰「今夜，拂與去了王宮一趟，去了芳蘭宮一趟，見了純貴妃，見了九皇子，也見了王上，只是九皇子已死，死在了芳蘭宮，非所殺，卻也因而死。」
李悔抬頭，極為震驚地再次看向白拂，似乎不能他所說的話似的。
李悔手一抖，一大滴墨汁滴落到他正攤開的一張干淨的宣紙上，墨汁暈開得極快，就像是血水在人的衣裳上暈開那般快。
「因為阿遠和冰刃一個時辰前將隕王爺和雅慧郡主給殺了，再將隕王府給一把火燒了。」白拂的聲音很平靜，與此時此刻他的心境完全不一樣，「這個事情，現下應該已傳到了王上那兒。」
「拂兒，我已說了我不會看，你就是把這些密信呈上來四次五次乃至數十次，我都不會看。」李悔說完，當真不再看白拂一眼，將手中的毛筆在硯台里蘸了蘸墨，欲繼續書寫，只听白拂堅定道，「但是這一次，大人一定會看的。」
「大人！」白拂倏地朝李悔雙膝跪下了身。
李悔本是溫和的神色倏地沉了下來，只听他冷冷道︰「收回去，我不會看。」
「大人請看。」只見白拂雙手一抬，他的雙手手心里是滿當當的十來支細瘦的小銅管，「這是今日從各地飛來的密信。」
白拂只是走到桌案旁，沒有出聲打擾李悔，李悔亦沒有急著問他什麼，直至李悔收了最後一字的筆，才抬起頭來問白拂道︰「這般晚了，拂兒不歇著，還到竹林別院來找我，可是有事？」
桌案上還是如往常一般堆滿了高高的書冊書卷，李悔還是坐在桌案後提著筆正書寫著什麼，他的手邊，擺放著一杯濃茶。
書房點著幾盞燈，全都放在李悔面前的那張桌案上。
白拂在書房門外稍定了定，這才推開了微掩的門扉，走了進去，又反手關上。
「進來便是。」李悔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大人，拂求見。」站在這竹林別院里，在李悔面前，白拂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微掩的門扉，是白拂親自敲響的。
小東還在站在書房外候著，遠遠瞧見白拂，本要敲門稟報，卻見白拂朝他搖了搖手，小東便收回了就欲敲到門扉上的手。
竹林別院里挑掛著幾盞風燈，朦朦朧朧地照亮著院里的蜿蜒小路。
他的神色很沉，亦很嚴肅。
白拂從桃林別院出來時，臂彎里沒有抱著他的瑤琴，他右手里，抓著的是七八支細瘦的小銅管。
就在菡萏別院里吵鬧十分時候，白拂從桃林別院走出來，往竹林別院走去。
秋桐沒有攔她，亦沒有問她什麼，因為她知道，必是白拂有吩咐。
在將將要走到菡萏別院月門前時，春蕎拐了彎，去往了桃林別院。
秋桐來了菡萏別院，春蕎卻沒有來。
風雲正變。
夜風忽起，濃雲變化。
司季夏還是喜歡說那句話，「阿暖當心些，莫摔了。」
今夜，他們的確開心，因為他們現下只是靜待離開而已。
司季夏也笑得眉眼微彎。
冬暖故笑得開心。
「還未。」月色皎潔，司季夏看見冬暖故笑，他不由也微微笑了，「右相大人尚未有時間回答這個問題。」
冬暖故自然察覺得到司季夏身體的反應，輕輕笑了一聲後忽地將他推開了，面對著他退步著往後邊院子方向走，笑吟吟問道︰「平安可有問了樓遠是如何管不住他的褲襠的了？」
「阿暖別動，別動。」司季夏有些難耐，用下巴輕蹭著冬暖故的頭頂，將她的肩膀摟得有些緊。
冬暖故忽然張開雙臂將司季夏抱住了，將臉貼在他的心口，輕輕蹭了蹭，蹭得司季夏只覺心疼一陣輕輕的麻癢，而這股麻癢又慢慢爬至他全身，似要在他身體里激起什麼才甘心。
也正好他在想著要怎麼與阿暖開口說要在這相府多留幾日在走。
「好。」對于冬暖故的請求，除了那僅有的一次之外，司季夏何曾拒絕過。
若是沒了平安在這兒，怕是她們要多受不必要的苦痛折磨。
「平安，融雪和小余的傷……」已經走下了樓梯，冬暖故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面對著司季夏，抓著他的左手和他右邊衣袖，微抬著頭看著他，「我們在這兒多留幾日再走如何？」
冬暖故沒有拒絕，反是握住了他的手，淺笑道︰「也好。」
司季夏沒有回屋，而是隨著冬暖故一起走，「我和阿暖一起去。」
沒有了他們的事，冬暖故與司季夏自是回了他們的屋子，然冬暖故沒有進屋，而是將司季夏往屋里輕輕推了推道︰「平安先回屋坐著，我去後邊打些水來幫平安洗洗臉，我在廚房燒了熱水。」
司季夏幫融雪和喬小余看完診開完方子交代完該注意的事情，夜已很是深沉。
這個夜晚的菡萏別院，很熱鬧。
冰刃進去了，難免又是將樓遠劈頭蓋臉地就罵。
冰刃離開了喬小余身側，樓遠卻是一直緊守在融雪身側寸步不離。
在他心里，融雪永遠是他的寶貝閨女，不是他有了兒就忘了閨女，只是已經到了他該將這寶貝閨女月兌手的時候了，他必須要好好看清楚，那個小白臉究竟值不值得他將寶貝閨女月兌手。
冰刃去往隔壁屋子的腳步很急，因為他很不放心他的寶貝師妹。
冰刃跨出門檻時心里在想，這只弱雞好像也不是沒人疼。
冬暖故確實也沒有說什麼，因為她想要問的問題，已經問完了。
「雖然這只弱雞答應嫁給老子了吧，但好賴還沒真的成為老子兒，五百兩兒你幫她清理傷口我就不在這呆著了，反正我也幫不上忙，我到隔壁看我師妹去了。」冰刃說著話，也不待冬暖故說什麼，只見他擺了擺手，走了。
冬暖故把上一句話的「應該」改成了「肯定」。
冬暖故也笑了，「冰刃兄肯定是個好男人。」
冰刃當然知道冬暖故想說的是什麼，她不過是想知道，他會不會保護得好喬小余這只弱雞。
「老子當然是好男人。」冰刃忽然笑了，平日里的那種笑，爽朗真切，「保護不了自己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這不能算是第一次，因為在這之前她還不是老子的女人。」
「小余是個好姑娘，冰刃兄應該也會是個好男人。」冬暖故的注意力一直在喬小余身上，動作得不能再，因為血水已讓衣裳黏在喬小余的傷口上，她不得不。
「我知道。」他的洞察力一向很敏銳，他自然也知道喬小余這只弱雞看他的眼神，不一樣。
「其實冰刃兄知道小余很是在意你。」冬暖故又道。
「是。」冰刃回答得迅速，即便他還不喜歡她，但他決定的事情，絕不會變。
「冰刃兄要娶小余為妻？」
冬暖故的聲音和冰刃此刻的面色一樣，也是沉沉的。
可現下，有些事情她想要知道，所以她要問。
冬暖故從不是個多話的人，她不想知道的事情從來不會多問。
他的眸子宣示了他不冷靜。
只是從來背對別人時候的他都是冷靜的，然現下，他不冷靜。
在背對別人的時候，他的面色自來都是如此。
他的面色很沉，很冷。
這個時候，他的面上沒有笑，亦沒有平日里那種咋咋呼呼的神情。
不當看的，他絕不會看。
他雖是江湖人，卻是個君子。
冰刃站在床榻前，卻是背對著床榻而站。
冬暖故翼翼地月兌下她身上那早已被冷汗和血水染透的襤褸衣裳，眉心愈擰愈緊。
冰刃那屋里，喬小余昏迷不醒，渾身顫抖不止，冷汗也不止。
因為人命，遠比這個事情重要。
沒有人為樓遠那張與從前全然不一樣的臉而震驚，因為這個時候，不是為他的這張臉詫異的時候。
「好。」冬暖故微微收緊雙臂，隨即又松開，「快去，我幫你拿書奩。」
司季夏則是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柔聲道︰「沒事的，她們不會有事，我也沒事的。」
只見冬暖故轉過身，面對著司季夏，抬起雙臂將他輕輕抱住。
她也擔心她的平安。
冬暖故的眉心蹙得有些緊，眸中有擔憂，她自是發現了融雪和喬小余受過折磨。
冬暖故的話音才落，本是杵在他們面前的兩幢人影倏地就不見了，只聞得旁側屋門被踢開發出的「砰」的聲響。
「冰刃兄，把小余背回你屋里去，我瞧見了她身上有傷，我先幫她清理清理傷口，待平安為融雪瞧好了自會幫小余瞧。」
「……」
只見冬暖故沉著一張臉，連聲音都是沉沉的道︰「還不趕緊的帶回屋去，平安先為融雪看看，畢竟媚藥這事不能耽擱，總不能在她這種要死不活的時候還和阿遠在床上大戰幾回合。」
司季夏誰也未理會，只是轉頭看向了冬暖故。
「……」
「小白臉你去死吧！」
「她中了媚藥！」
「她快死了！」
「請先看小乞丐！」
「五百兩先看我兒！」
這回輪到冬暖故的臉黑了，只見她將司季夏的右邊衣袖用力一扯，瞪他道︰「這種問題，待會兒你再慢慢問，沒看見他們背上肩上的人都快死了嗎？」。
樓遠與冰刃是同一時間出的聲。
「五百兩問得好！」冰刃立刻道。
「沒有這回事！」樓遠眼角跳得更厲害了。
就在所有人都為司季夏這輕輕的笑聲怔住了的時候，只听他看向黑沉著一張臉的樓遠道︰「敢問右相大人是如何管不住自己褲襠的？」
冬暖故眼神沉沉地看著樓遠，正要再說什麼，司季夏卻在這時候笑了，並且是輕輕笑出了聲，好似他今夜的心情很是大好一般。
「……」樓遠的臉刷的黑了，眼角直跳，倒不是因為冰刃這有的沒的話，而是他覺得，他這想要娶這小乞丐回家，怕是難，非常難。
冬暖故的目光很快落到樓遠面上，冬暖故心中自是有答案，只見樓遠張嘴欲答，冰刃那深深嫌棄的聲音先一步響起了，「他不就是那個不要臉的小白臉，換了一張和白拂一樣丑的臉而已，別以為換了一張丑臉就能掩蓋他那管不了自己褲襠的丑惡本性！哼！」
「小余……？」冬暖故先是注意到冰刃背上那已然疼昏了的喬小余，後再看到樓遠肩上扛著的正扭動不已的融雪，很是驚詫，「融雪……？你是……」
他們這會兒安靜了下來，冬暖故這也才真切地看到他們的模樣，兩人渾身都濺滿了血點子，以及他們背上肩上的人。
冬暖故邊扯了司季夏的衣袖邊站到了他身邊來，而當她站到司季夏身邊時，那本是一直踢打不停的樓遠與冰刃竟都是安靜地站在了司季夏面前不再踢打。
冬暖故站在司季夏身後，怔了怔，隨即不由得笑了，伸手扯了扯他空蕩蕩的右邊衣袖，道︰「沒事的。」
司季夏這是把冰刃的話當了真，怕他的阿暖真被他們撞著了。
正當冰刃這一聲吼時，只見冬暖故身後有身影一閃，還未及眨眼的時間，那抹身影便站到了冬暖故面前來，面色有些沉，還有些冷。
冬暖故顳 有些跳，眼角也有些跳，因為冰刃的吼聲實在太大，在這樣安安靜靜的夜里，冬暖故只覺自己的耳朵被冰刃的吼聲震得都快要爆破了，使得她的面色既陰沉又無奈。
冬暖故一腳才跨出門檻，險些被正沖過來的樓遠撞到，忽而只覺一陣勁風從自己面前掃過，掃得樓遠即刻往後退了一步，伴隨著冰刃那似乎永遠也用不完氣力的大吼聲，「小白臉你想死了是不是！？你要是撞著了五百兩兒！他不把你削死才怪！別指望他還救老子師妹！」
司季夏回到這菡萏別院來，冬暖故正在幫他解肩上的斗篷，還未來得及說上幾句話，便听得屋外傳來冰刃和樓遠的呼喝聲，使得冬暖故眉心微微一蹙，沉下了臉，按著司季夏在椅子上坐下後，走出了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