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媗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頭,眼前的房子,陌生又熟悉,恰好是她還未曾跟盛崇住到一起之前,在家住的那間小臥室。臥室位于房子的角落,兩面都不向陽,常年帶著一些陰森的涼意。她將床頭那個按鍵手機拿到手里,不太習慣的按鍵解鎖,看了眼時間。
一睡一醒之間,時間竟然倒退了十年。回想起之前在那個黑暗的世界里看到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般,讓她沒什麼真實感。然而,她心里卻很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真實經歷過的。若非如此,為何她的心髒,一想到那個人,就會有微微抽疼的感覺呢?
段媗站起身,將被子疊好,將衣櫃打開,看了半天,勉強挑了件比較輕薄的外套,罩在身上,出了房門。十年的奢侈生活,對她到底產生了無法忽略的影響。她家境十分普通,穿戴也ˋ不過是時下女孩子最常見不過的裝束。但是,自從遇到盛崇之後,她的生活,就像是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是,她愛上的不是王子,而是心機深重的惡魔,而她做夢的時間,比灰姑娘更長罷了。
「段媗!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
「來了!」段媗下意識的回答,一轉頭,看見母親和已經坐在餐桌前。
段媗不太適應的坐到餐桌前,用眼角悄悄打量了一下何佩蘭。何佩蘭如今四十七歲,因為辛苦的操勞,臉上有著不少細小的紋路,衣著打扮十分平常,從面相上看,甚至還不如十年後那般保養得當。
「你看著我干什麼?趕緊吃飯,飯後把碗洗了。」何佩蘭瞪了段媗一眼,開始碎碎念叨︰「一天到晚窩在房間里不知道寫些什麼東西,你以為錢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啊!在房間里坐著就能賺得到!」
段媗低著頭,心里有些不悅,但是卻絲毫沒顯露出來,她其實已經很久沒听過母親這樣對她碎碎念叨了。
「你也讀大學了,就不知道出去做做兼職什麼的,給家里賺點錢。你讀書的時候,哪是你現在這個樣子?」何佩蘭看了一眼一身筆挺職業裝的長女段湘君,又看了看日上三竿還一身睡衣的次女段媗,不由得搖了搖頭。
段媗什麼都沒說,從十年後回來,面對對自己態度和十年後大為不同的母親,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付。畢竟,自從她跟了盛崇之後,母親就很少對她再念叨些什麼閑話了。說得更多的,無非是讓她在盛崇面前,多為段湘君和弟弟段辰說好話,讓他多多提攜。
段家一家五口,靠著段媗的父親,段振興經營的幾家建材店面吃喝花用。雖說幾家建材店面每個月也有不少進賬,但是無奈一家五口的花銷也十分不小。段湘君如今二十六,有一個男朋友,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段振興和何佩蘭對這個長女十分寵愛,總還是要為她準備一份漂亮的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次女段媗如今才讀大二,也正是要花錢的時候。至于最小的段辰,如今才十六歲,半大的少年,性格叛逆又愛面子。對于這個老來子,段振興和何佩蘭都十分重視,每個月花在他身上的錢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因此,即便段振興努力經營店面,何佩蘭勤儉持家,段家這些年竟然也過得並不太寬裕。雖然置辦了房子車子,但是要說手頭有多少活錢,卻是並沒有的。
「媽,你別說了,反正媗媗現在也才大二,輕松一點也沒關系。等到真正進了社會,開始工作了,自然就知道要努力了。」段湘君說完,將碗筷放到一邊,看了眼時間,立馬拎著包出門上班了。
何佩蘭將碗放到一邊,自己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將最近的帳單子都拿出來,開始算賬。段媗最後吃完,默默將碗筷收拾好,拿到廚房去洗。洗碗的時候,她動作不是太熟練,甚至一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
何佩蘭的聲音從客廳里傳︰「洗個碗都能打碎,你還能干什麼!你從來不跟你一樣,毛毛躁躁的!」
段媗嘆了口氣,將地上的碎片撿起來。上輩子,她跟盛崇在一起之後,家里光是打掃衛生的家政阿姨,就請了三四個,哪里輪得到她來做家務洗碗?
把碗洗完、擦干放到消毒櫃里,段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回到房間,她像是渾身放松下來一樣,撲倒在床上。腦袋放空了好一會兒,看著這間有些擁擠的臥室,她才慢慢的對如今的處境有了真實感。
十年的現在,手機還停留在諾基亞年代,屏幕跟未來的大屏手機比起來,小的可憐。江城的櫟江二橋還未曾修建,盛世的大樓還未曾在市中心崛起,城市五環之外就是郊區,甚至還沒有一條地鐵。現在的她,才剛滿二十歲,還未曾遇到盛崇,只是江城無比平凡的一個大學生。她家境小富,上有精明強干的,下有年幼得寵的小弟,身為次女的她,恰巧是整個家里最不備關注的那一個。
段媗發了一會兒呆,覺得日子有些無聊。或許盛崇確實沒有錯,她確實就是一個花瓶,就像現在,沒有錢,不能出去逛街買東西,不能參加高級的沙龍,不能出國看時裝秀,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在床上呆了好一會兒,段媗才爬起來,將電腦打開。電腦首頁除了固定系統圖標之外,就只有一個命名為的文件夾。
一點開文件夾,里頭的文檔簡直泛濫成災,全是段媗大學時期無聊寫的一些小故事。一邊看著那些七零八碎的故事,段媗才慢慢想起大學時期的自己。
其實,她也並非一開始就是個花瓶。在遇到盛崇之前,她也憑著自己的努力,考進了本市最好的大學,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專業,在系里有著才女之名。她也曾對自己的未來細致規劃,想要賺錢買一處小房子,再找個老實的男人,過著舒服的小日子。
後來,盛崇的出現,改變了她人生的軌跡。她那所謂的夢想,渺小得他彈彈手指頭就能為她實現。于是慢慢的,她也不知道,夢想是什麼東西了,似乎她天生就是個愛慕虛榮的,只會用名牌來包裝自己的。
段媗花了一個的時間來看自己寫的那些小故事,時不時被自己當年寫的故事雷得外焦里女敕,產生一種‘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是我寫出來的呢?’的感覺。然而,當她想要修改的時候,卻又怎麼都改不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良久,她默默的將電腦關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十年後的她,甚至還不如十年前。她連當初自己最擅長的東西都扔掉了。
連所謂的自己都沒有了,又怎麼能指望別人愛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