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堂主每次出去都這麼久嗎?你可知他何時回來?」
憋在心口的話,自然而然地流出了口,她有點尷尬的抬起頭看著坐在草墩上的邊關。好在這麼多天的相處,她與他已經成了好朋友,他並沒有表現出異色。
「堂主有好多產業要照顧,每次出去的時間長短都不一定,有時很久沒消息,有時突然就回來了。」邊關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從為她熬藥後,他對秋霞有了更多了解,他喜歡她的安靜有禮和善解人意,沒事時就愛跟著她。開始時自然是為了完成主人的囑付,後來則成了習慣,即便在她停止服藥後,他仍喜歡跟著她。
為了讓她對主人多點感激、敬畏之心,他多了個小心眼,故意把主人親自為她配藥,並留下他照顧她的事,以及主人其他好心助人的事通通講給她听。
可他的目的似乎很難達到,這個一天比一天更美麗的姑娘,從不對他的主人發表意見。就連他明確要求她做出回應時,她也只是回以淡淡的笑容,好像他說的人與她根本沒關系似的。
不過今天听到他的回答,他發現她的表情有了很大的改變,雖然雙眼仍盯著璞玉,但語氣已不再平靜。「你是他最貼心的奴僕,怎會不知他的行蹤?」
好極了,看來冷姑娘的心並不冷,她還是很關心主人的!
邊關高興地想,他是個機靈鬼,當然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但他不能告訴她。
主人沒有允許他向其他人說明行蹤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泄露一個字的。
「再怎麼貼心,我也只是個奴僕,堂主怎會把所有事都告訴我?」
秋霞不相信他的話,可又想︰他忠于主人,是個好奴僕,自己不能怪他。
于是她沒有再問。
「邊關,堂主回來了,快去伺候!」
沒多久,作坊門外有個守衛高喊。
「真的?太好啦,我這就去!」邊關跳了起來,放下手中的玉石,對秋霞說︰「你瞧,我沒說錯吧,堂主這不就突然回來了?」
說完,他興沖沖地跑了。
秋霞在听到穆懷遠回來的浩息時,真想跟著邊關跑去見他。可隨即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不能隨便離開作坊的,只得按捺著焦慮的心情,繼續洗磨璞玉。
可是,她的思緒一直在穆懷遠是否有所收獲上打轉。
也許他一無所獲。她憂郁地想,凶殘狡詐的堂叔說不定早已毀滅了罪證,而爹爹的奴僕又那麼膽小,穆懷遠很可能什麼都查不到。
如果真是這樣,她也不能責怪他。
她安慰著自己,並為將來打算。
要懲治殺人凶手,替爹爹申冤報仇,她不僅需要證據,還需要有力的支持。被堂叔出賣淪落為奴,她失去了人身自由,但穆懷遠現在是她的「主人」,只要他保護她不被人抓走,不再被堂叔陷害,她就有機會親自去官府報案。
她渴望親自報殺父之仇,但也清楚穆懷遠因「金縷玉衣」的時限所迫,目前很難全力幫她,而她既已答應留下,就一定要遵守承諾。所以就算現在報不了仇,等兩年後「金縷玉衣」完工時,她也會求穆懷遠還她自由。
她相信只要「金縷玉衣」成功,他一定會答應,並且盡力幫她。到那時,她就去找官府了卻心願。如今,就暫時留在這里,算是養精蓄銳。
作坊不僅管吃管住,每旬還能支三文錢,她已經跟燕兒和玉蟬商量好,要多攬點錢,等「金縷玉衣」完成後,三人一起開小鋪子,做小生意。
手中璞玉一滑,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趕緊停下石鍋,重新調整璞玉,沒有了耳邊的石鍋聲,才忽然注意到外面傳來不尋常的吵雜聲。
她抬頭看看四周,作坊內的其他玉工仍在忙碌,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正想繼續,卻隱隱地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秋霞一一」
像是玉蟬的聲音!又像是燕兒!
「天吶,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們要這樣大呼小叫?」她驚訝地放下玉石,來不及解下圍裙,就往門外跑。
「開玉館」是制作「金縷五衣」的第二個作坊,負責第二道工序一一打磨切玉和選料,因此走廊直通第一道工序的「玉子場」,即是玉蟬和燕兒干活的地方。
可她才跑出走廊,就被人攔在門洞內。
「冷氏,開工時間你想去哪里?」
總管嚴厲的雙眼望著她,她霍然醒悟,自己因一時情急,竟忘了身份。可是,清晰的喊聲一一帶著哭腔的喊聲再次傳來,她什麼都顧不上了。
「秋霞,快來一一」是玉蟬!
她不再理會總管的阻擋,身子一彎,從他腋下鑽過,眼角余光看到有人往這里跑來,她急忙調頭,從走廊的另一個方向,往聲音來源處跑去。
恢復了健康就是好,她甩開長腿飛奔,盡避嘴吐白氣,胸腔發痛,但她能跑!
當玉蟬和燕兒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時,她不顧一切地沖破阻攔,顧不上選擇奔跑的路徑了,也不管後面有多少追兵,見走廊就上,見門洞就穿,見來人就閃……終于,敞開的大門就在前方!
一輛馬車正徐徐離去,車內傳出玉蟬的哭聲。
「玉蟬!」
她大喊,冷風灌入喉嚨,她嗆咳著跑過回廊。
車窗隨即露出玉蟬淚跡斑斑的臉。「秋霞……我……」
話沒說完,小臉便消失在車內,顯然是被人拉回。趕車的長鞭一揚,馬車駛出了敞開的大門,玉蟬的哭聲隱約可聞。
「玉蟬!」她跟著馬車跑,卻听到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一回頭,竟看到馬背上燕兒蒼白的臉,而坐在她身後,將她緊箍在身前的,是個又高又壯的軍官。
「燕兒?」聲音哽在喉間,她的心「撲通」亂跳。今天到底是怎麼啦?
「燕兒!」看著好友淒慘的神情和揚起的馬蹄,她放聲大叫。
來不及從走廊追趕,她不顧冰厚雪深,穿過積雪的樹木緊迫著高頭大馬而去。
忽然,一個身影仿佛山岳般聳立在眼前,躲避不及的她直接撞了上去。
接觸到穆懷遠深邃目光的同時,她眼前一黑,摔倒在雪地上,身旁的樹木被她撞得猛烈搖晃,灑下大片大片白雪,將她覆蓋。
听到她的聲音,燕兒轉過臉,看到她倒在雪地里,立刻哭喊掙扎起來,卻敵不過禁錮她的力量,駿馬嘶鳴著沖出了寬敞的大門。
高聳的大門緩緩關閉,穆懷遠抱起雪中的秋霞,輕輕嘆息著走回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