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天,秋霞因感覺沙漿濕度不夠,便到蓄水箱前取水,想重新調制。
冬季為了避免水結冰,用水都蓄在室內的大水箱內,水箱上有木閥控制出口,她以前也常來取水,從未遇到過麻煩,因此絲毫沒有想到會出什麼事。
不料今天,她的手才踫到木閥,冰涼的水忽然如飛柱般進了出來,直接沖向她的身上,巨大而冰冷的水柱頓時將她淋得渾身透涼。
她凍壞了,也嚇壞了,以為是自己用力過大,弄壞了木閥。
本想逃開,可看到附近有幾個玉工在搗沙,她趕緊用背堵住洞,要他們走開。
這時,一個高大的男人跑來將漏洞堵上,阻止了水流。
認出他是一個很受同行尊敬的玉匠時,秋霞本想向他表示感謝,不料那男人竟忽然抱住她,雙手在她身上粗魯地模索,同時,她听到其他人邪惡的笑聲,于是她明白了,這不是一場事故,是有人故意弄松水閥,拿她取樂。
她掙月兌那個放肆的玉匠,躲開幾個興沖沖跑來,想要「分一杯羹」的男人,渾身哆嗦地往走廊跑。
兩個守衛走過來,可能是驚于她狼狽的樣子,並沒有阻攔她。
她本想跑回工房換衣,可才出門,刺骨的寒風便穿過浸濕的衣服直襲心窩,冷得她牙齒打架、渾身打顫。她知道不能出去,否則一定會被凍死。
火,她需要火取暖!
走廊拐角的僻靜處有間屋子,她曾見邊關在那里進出,心想那里應該有火。
轉回走廊,她跑向小屋,小心地推開房門進去。門沒上鎖,房間外間寬大,有個不夠暖的火盆。走進里間,樸實素淨,有一鋪炕和一個大櫃子,屋角還有許多雜物,其中有根粗木棍。
來不及另找合適的地方,也顧不上多想,她把房門關上,用木棍頂住,然後走到炕邊,上面的被褥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東西。
她顫抖地解開濕透的袍子和深衣,想快點月兌掉,可凍僵的手指不配合。
當她終于將它們月兌下時,突然听到身後的門板傳來聲響,急忙回頭查看。
然而不看還好,一看,她嚇了一跳,門板已經被推開一道縫,一只粗大的手正從縫隙伸進來,將頂住門板的木棍撥開。
她立刻將炕上的被子拉過來,可還沒來得及披上身,門就被撞開了。
剛才冒犯她的那個男人,瞪著她只著貼身抹胸的身子,猛地撲了過來。
她不明白這男人是如何躲過守衛追來的,眼見逃不掉,只能把被子緊緊抱在胸前,用盡全身力量向他撞去。本希望撞倒他,為自己贏得逃跑的時間,可她實在太冷,哆嗦的身子不听使喚,不僅沒將他撞倒,反而落在了他手里。
沒想到她會反擊的男人吃了一驚,一把將她抱住,扯掉她懷里的被子,扔在炕上,惡狠狠地說︰「賤婢,跟我親熱一下,包你不冷,如再敢還手,小心我卸掉你的爪子!」
秋霞被他猛地抱起來,卻無力反抗,那深入骨髓的寒氣令她連說話都難。
「放下她,不然我卸掉你的骨頭!」門邊傳來更為嚴厲的聲音。
穆懷遠!他回來了!
秋霞驀地抬起頭,看到他面無表情地立在門口,不由心中大喜,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高興看到他。
抓著她的男子似乎也很吃驚,目光猶豫不決地在秋霞身上轉了轉,然後將她放下地,卻仍舍不得放開。「堂主,這盧兒很狂妄,奴才只是想給她點教訓。」
穆懷遠的眼楮轉向依然被他抓住的秋霞,頓時感到脈搏加速。此刻的她,大睜著驚恐的眼楮看著他,半luo的手臂被那男人扭在身後,身上那薄如蟬翼的抹胸,根本遮不住她豐盈的酥|xiong。
他感到憤怒,有種想將此人粉身碎骨的沖動,可冷靜一想,這男人是他不可或缺的好玉匠,因此他忍住怒氣,嚴歷地說︰「夠了,你沒有資格教訓她,馬上回去干活,以後再敢動她一根指頭,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後悔!」
那男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像鬼一樣白,連連道︰「不敢了,絕對不敢了。」
說完,丟下秋霞,一路小跑步的逃出了房間。
「邊關,去生個火來!」他命令身後的侍奴,隨即走進來,解上的袍子扔給她。「這麼冷的天,你為何用身子堵住水箱?」
他凌厲的目光說明了他已經知道事情的經過,而且正在生氣。秋霞聰明地不說話,況且此刻她也沒有余力說話。
她忙不迭地把他扔過來的皮袍子抓住,哆嗦著套在身上。袍子帶著他的體溫,非常暖和,可是太過寬大,套在她縴細的身上,很難起到保暖的作用。
就在她為難時,穆懷遠突然伸手替她把袍子裹緊在身上,再把她抱到炕上。
他的動作極快,且不容抗拒。
坐在炕上,她抬起頭,看到他陰沉幽暗的眼楮,不由暗自擔心。
「用被子把腿蓋住!」他扒掉她的鞋,神情依舊緊繃,聲音卻和緩了許多。
她縮回腳,用被子將腿全蓋住,暖意漸漸回升。
不再顫抖後,她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護。「我沒有故意找麻煩。」
「我知道。」穆懷遠冷硬地說︰「為什麼不在事情一開始時,就告訴我那些男人在找你麻煩?」
「我以為只要不理睬他們,他們自會停止無聊的把戲。」
「你以為?」他發出一聲冷笑。「真是天真!你以為饑餓的野獸會因為獵物的逃避而停止追逐嗎?不會,那只會讓野獸更想吃掉它!」
听他把自己比擬成獵物,秋霞不喜歡,便以沉默表示抗議。
他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將剛剛才得知她頻遭「偷襲」的憤怒壓住。她已經飽受驚嚇,他不能再責怪她,要怪只能怪自己,是他的疏忽大意險些害了她!
他應該想到個性安靜的她,自從兩個好友離開後,一直是獨往獨來,而她出眾的氣質容貌對男人的吸引力確實很大,他竟然忽略了對她的保護,還將她推到眾人面前「展示」,讓她成為眾人關注的目標,進而受到這麼多驚擾。
「給你造成這樣的麻煩,是我的疏忽,是總管和奴頭的責任,我會馬上糾正這個疏忽。」他對她說。
秋霞驚訝地看著他。「堂主要如何糾正?責罵總管和奴頭?懲罰那些拿我取樂的男人嗎?」
「這個你不用管,我有權處理作坊事務!」
「秋霞不敢管,只是希望不要因為這點小事,影響‘金縷玉衣’的進度。」
「這不是小事,在我的保護下,我決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你!」他厲聲說,腦海里依然是她僅著抹胸,被那個男人擁在懷里的身影;是她瞪著驚恐的眼楮,面色蒼白地向他投來求救目光的神情。
「和‘金縷玉衣’相比,這只是小事。」她努力勸他。「如今‘五仙堂’內五坊配合,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影響全局,請堂主慎重。」
他沉默地看著她,她也凝眉注視著他。兩人四目相對,互不相讓。
一種混合著關懷、尷尬和怒意的氛圍,環繞著他們。
就在這時,邊關端著一盆火進來了。
「把炕燒上,到外屋守著她!」穆懷遠對邊關說,然後步出了房門。
「邊關,你說他會懲罰總管和那些男人嗎?會責罵總管和奴頭嗎?」看著被關上的房門,她擔心地問。
「大的懲罰不會有,挨一頓罵是逃不掉的。」邊關將火盆放下,取下夾在腋下的柴禾放進炕洞里,邊點火邊說︰「幸好堂主及時回來,才進門就遇到守衛報告這件事,可總管和奴頭竟一問三不知,堂主真的氣壞了。」
「這不能怪總管和奴頭,誰會想到呢?」她喃喃地說。
「這事你早該告訴堂主的,或者至少該告訴我啊。」邊關埋怨道。
「我只是覺得沒啥好說的。」秋霞捂緊被子,擔憂地說︰「那些男人是很討厭沒錯,可也是制玉好手,但願堂主別因這件小事而影響全局。」
「在堂主眼里,這可不是小事。」邊關為她在火邊放置了草墩和木箱。「就是仗著手藝不錯,那些男人才敢背著堂主欺凌同伴。你不必擔心,堂主自有分寸。」
秋霞心想邊關果真了解他的主人,穆懷遠不僅認為這不是小事,而且看起來真的很生氣。也許他是為作坊的混亂而生氣,也或許是為她的「天真」而生氣。但不管怎麼樣,她都不希望因為她,而害「五仙堂」的總管、奴頭被責罰。
可她也知道,她力量薄弱,無法左右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