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司令轉過臉的瞬間，季文馨一眼就認出了他。
八年前，冷天擎帶季文馨去冷家，她見過他，知道他是冷天擎的爺爺，冷旭川，A市軍區司令部一把手，軍區司令。
他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躺在病床上，一張歷經滄桑的臉正氣凜然，慈眸中帶著些訝然。
季文馨不知冷天擎帶她來見爺爺的緣由，看到冷司令，還是禮貌的喚了聲，「您好。」
對于季文馨的突然出現，冷司令是驚訝的，然，在跟孫子冷天擎交換了神色後，臉上揚起一抹難掩的病態之色。
平躺著的他，佯裝艱難的起身，然被冷天擎阻止住，「爺爺您身體不舒服，就別起來啦！」
季文馨並未做任何表示，靜靜的站在病床前，看著他們。
然，冷司令還是強硬的坐了起來，看著一臉漠然的季文馨，從∼她清澈淡然的眼神中看的出來，她並非是八年前那個清純天真的開朗女孩。
僅憑剛才那句生分的‘您好’上足夠判斷出，他清楚的記得，第一次去冷家時，她眼里、臉上都帶著，讓人一見就會喜歡上的笑容。
還有那句沁人心脾的‘爺爺’，讓他難以忘懷。只可惜，當時孫子冷天擎，剛剛失去戀人，他們一家都沉浸在失去準兒媳的悲痛中，而她，滿面含笑的清麗身影，跟準兒媳楊瑩瑩有著一樣的笑臉，孫子帶她回家，只想為他們驅散心底那些無法揮去的灰暗。
原本一直以為，她走進冷家，進入冷天擎的生活，是美好的開始，卻不知……
冷司令彌漫在心頭的那些酸楚，再次激蕩起來，看著眼前的季文馨，想到她受過的那些罪，心里莫名的疼惜起來。
盡管如此，冷司令還是說出言不由衷的話，「丫頭，八年不見，對我這個老頭有些生分啦！」
季文馨明白冷司令話中之意，並未解釋什麼，故意躲開了冷司令，帶有質問性的眼神。
「丫頭，我還是習慣，听你叫我爺爺。」見季文馨不，冷司令又說了一句。
「……」
季文馨看著冷司令慈善的雙眸，仍舊沒有作答，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對冷司令說，「對不起，我不能那麼做。」冷家留給她的傷痛太深太重，她根本對他叫不出爺爺。
只想跟他們遠遠的保持距離，不越雷池半步。
冷天擎看著爺爺期待的眼神，心里莫名的酸楚，看著季文馨定格在別處的眼神，知道她在故意躲避，爺爺心底的那份期待。
「對不起，沒經你的允許帶你來見爺爺。」冷天擎先斬後奏，擺出一副很客氣的模樣。
季文馨看著冷天擎那張很客氣的臉，不想在更他過多的爭辯什麼，看著冷司令，開門見山說道，「我想我們並未有見面的緣由，您有病在身不能勞累，我先回去了。」
並非她不近人情，跟一個病人計較。而是，她心知肚明留下來即將面對的是什麼。她根本不想觸踫過往的歲月，甚至連觸踫的機會都不想給。
冷司令看著季文馨清冷的背影，心里再次絞痛起來，他不敢奢望她繼續愛冷天擎，不敢奢望她能徹底原諒冷家，再次接受冷天擎，邁進冷家。唯一的願望就是盡力彌補她，幫孫子贏取最大的可能性。
「等等。」冷司令沖她的背影叫了一聲，見季文馨頓住腳步，繼續開口，「既然你想要一個留下來的理由，我可以給你。」
聞言，季文馨胸口一滯，合上雙眸沉默了會，那個理由是什麼？除了道歉、彌補，她在想不到別的。
隨即，她張開雙眼，穩了穩神，來不及開口回絕，生後再次響起如洪鐘的聲音。
「我想吃你做得糕點，留下來幫我做好嗎？」。
冷天擎听到爺爺的話，定格在季文馨身上的視線，刷的一下移到爺爺身上。爺爺威嚴凌冽了一輩子，對別人發號施令一輩子，從未如此低聲下氣般求過某給人，季文馨是第一個。
耳邊再次，飄過爺爺的話，‘既然你不選擇，我來幫你選擇。’，此刻，他再次明白這句話的分量是多麼的沉重，甚至讓他低聲下氣求她。
他想過在她面前各種懺悔的方式，唯獨沒有想到讓爺爺替他的懺悔，看到爺爺眼中那些復雜的神色，喉嚨干澀起來，胸口窒息一般難受，那句爺爺沒有說出口。
身後的女人再次開口，「對不起，我很忙，恕我不能從命。」
季文馨並非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知道一個鐵血錚錚，久經沙場的將士，對她說出這些話，要鼓起多大的勇氣，心里承受的負荷是多麼的大。
何況他現在是個病人，這麼決裂的拒絕他，她的心也如被地獄般烈火炙烤似得難受。為了防止下一秒，她改變主意，她還是拉開了門。
「女乃女乃，你的女乃女乃。」千鈞一發之際，冷司令還是亮出最後的底牌。
女乃女乃？
她的女乃女乃？
季文馨還是被冷司令的話震住，听到女乃女乃的瞬間，好似被點了動穴般定住。八年了，她從未見過女乃女乃，對于女乃女乃這個字眼，她從來不踫，明知女乃女乃不會怪她，可她還是不敢想，只要想到女乃女乃死去的那一幕，她就恨不得自行了斷。
可此刻，卻被他說了出來。
冷司令見季文馨被頓住，看著她蕭瑟的背影，微顫的肩頭，繼續說道，「我可以用你女乃女乃的下落，作為交換你留下來的理由。」
「她在哪里？」
季文馨捂著絞痛的胸口，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只要你答應留在我身邊，幫我做甜點，我馬上告訴你她的下落。」
冷司令知道用一個死人跟她做交易，有些卑鄙，可為了孫子，為了她能在泉下瞑目，他不能不這麼做。
他想，那個可憐的老人，知道他這樣做得目的，一定會原諒他的。
「好！」
季文馨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她實在太想念女乃女乃的了，充滿愧疚的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她轉身，將心中那份愧疚，罪惡感隱藏起來，面不改色的說，「帶我去見她。」
盡管季文馨長大了，成熟了，懂得偽裝自己，壓抑自己，保護自己，可冷司令還是從她過分鎮靜的眼里，看到了她支離破碎的心。
知道她對女乃女乃滿懷愧疚感。而他心中的那份，一點不遜色于她的。
雖然八年前，他是親手埋葬了她，可期初的目的卻是那般的荒謬，因為恨，只想對著她的墳墓數落她，罵她、埋怨她，讓她的靈魂無法安息。
就在五年前，眼前的丫頭罪名被澄清，心中的噩夢初醒。五年來為了贖罪，懺悔，他一直照顧她，可心里的那份愧疚一直都在，甚至越加的蔓延，尤其看到這丫頭時，心頭那份隱隱的痛說不出口。
他恨自己，一輩子光明磊落，一輩子正氣凌人，可最終輸給那份‘眼見為實’的證據。竟然，輕而易舉如此單純的她，會殺害自己的孫子。
痛恨自己沒有听信老人的遺言，八年前，季文馨入獄後，他見過老人最後一面，算是他陪著她度過生命最後的幾分鐘。當時她身體極度虛弱，然，她寧可用盡最後氣力也告訴他，她孫女不可能殺人，也不願配合大夫做最後的救治。
她走了，寧可親眼看著她含淚離開，也不願說一句，我你。
此刻，仔細想來，當時的他，被仇恨蒙蔽雙眼的他，是多麼的可恨。
他從懷里模出古老的懷表，看了眼時間，慈善的眸光，落在季文馨過于鎮定的臉上，「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親自陪你。」
「爺爺，她在哪里，我可以帶她。」冷天擎驚呼出聲。
對于季文馨的女乃女乃，曾經被他間接殺死的老人，他一直有愧在心。五年前她是季文馨無法正視他感情的羈絆，也是他不能徹底釋懷的關鍵。
他曾經暗中找尋過她的下落，可惜對于她的消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在濱城也好，在A市也罷，他算是屈指可數的狠角，卻對一具死尸無從查起，原來是爺爺從中作梗，封鎖了一切。
冷司令瞪了一眼孫子，用眼神警示他，別壞他的事，隨即，用不容改變的口氣說，「明天早上去。」
季文馨對女乃女乃‘空窗期’已有八年，從不覺得漫長，可如今一听到女乃女乃這個字眼，她覺得她一分鐘都等不了，在她看來多等一分鐘都是煎熬。
「帶我去吧！」
央求的語氣中，夾雜著些無奈。
冷司令能理解，季文馨那番渴盼的心，也想帶她去，可考慮到那種地方不干淨，不適合晚上去。
索性硬著口氣下令，讓冷天擎送季文馨回去，讓她次日帶著糕點來見他，他親自帶她去見她。
陣陣秋風吹落片片落葉，霓虹燈下明亮的城市，在她的心中格外寂寥。
她的思緒已經完全拋錨，滿腦子都是女乃女乃的身影。
電梯到B3層，地下車庫時，冷天擎才發現電梯里沒了季文馨，剛才他一直在想她女乃女乃的事，竟然疏忽了她，猜想她定時在一樓時，跟著別人出去了，索性再次返回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