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夫人有官威 第二十九章

作者 ︰ 寄秋

「這一路走來你有看到幾個和我們打招呼的人?個個面無笑容,沒點朝氣,眼神漠然得好像我們是路邊一棵快枯死的老樹,不值得多看一眼。」

冷漠,他們根本不與人打交道。

「會好的,要有信心,你靠著幾粒棉籽就能種出一片棉田,眼前的情形還不到絕望的地步。」他相信只要用心,石頭也能變黃金,路是人走出來的。

她一臉驚恐的瞠大眼。「你不會想指望我吧!」

看她錯愕的表情,他先是不解,而後了然的失笑,牽起她微涼小手。「娘子,你想多了。」

「你保證不算計我?」她覺得自己像塊肥肉。

王秀軒頓了一下,面色訕然。「官是我在當的,與你何關,在我轄內的百姓我會自己顧全,給他們一口飯吃。」

「你不把我扯進這個看不見底的漩渦里最好,這幾年我要當個閑時看書,睡臥花間的清雅夫人,凡事不操心,前幾年太累了,我得休息休息。」她規劃著美好的藍圖。

賺錢太累?她明明樂在其中。「好。」

朱小蟬一听他的承諾,樂得露出八顆雪白貝齒,好不愉快的依偎丈夫懷中。

只是,她能允許自己不勞碌嗎?

此時的朱小蟬因為又坐車又坐船,身心疲,累得什麼都不想動,放任自個兒有怠惰之心,可是等她緩過氣來,發現處處要用到銀子的時候,怕是那股和銀子誓不兩立的沖勁又起來,誰來阻攔都不行。

「咦!田里蔫蔫的作物是什麼?」有點眼熟。

王秀軒眯起眼眺望遠處的田地。「是小麥。」

「小麥?」她驚訝萬分。

「大概是少數能種活的作物。」這里地太旱了,土壤不肥,礫石多過黃土,水量不足。

「你在說笑吧,那是麥子?怎麼比去了稻谷的白米還干癟,你是不是看走眼了。」麥子扁成這樣哪輾得出粉。

「沒錯,是小麥。」他再一次肯定。

朱小蟬愕然,久久不語……「青江縣真的很窮。」

「窮不窮我不曉得,還得再瞧瞧。」也許城里當地的百姓有別的謀生法,人不會任自己陷入絕境。

她已經不抱希望了。「辛苦了,王大人。」

「不辛苦,你是我的妻子,我們同甘共苦。」他相信有妻子在一旁支持,他們沒有做不起來的事。

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我不要。」她大聲的說。

王秀軒笑著將妻子擁入懷中。「我們先到縣衙再說,或許沒有我們想象的糟,全是庸人自擾。」

鬼話能信嗎?她第一個請張天師來斬妖除魔,收服惡鬼。

兩人是走著進城門,後頭跟著小廝、丫頭、幾個腿腳利索的婆子,馬車載著行囊,一行人緩步進入城中心。

城里的情形比城外好多了,還有商業往來及市集交易,說起來還算是熱鬧,幾個孩子在街道上跑來跑去,玩著草編蚱蜢,至少有幾張面容是帶著笑的,並未刁難外地人。

只是一行人看到破爛的縣衙大門時,傻眼是在所難免的,還有一只看似剛生過小羊的母羊正滴著乳汁,被丟棄在縣衙門口。

這時代的人不喝羊乳,他們覺得腥,難以入口,殊不知羊女乃最滋補,養顏又養胃,對氣喘極有療效。

「這……」也未免太慘了,掉了漆的門居然還破成這樣。

朱小蟬不是嚇到,而是驚悚,前任縣令是怎麼管理的,能讓代表朝廷的官府敗壞到慘不忍睹的地步。

「走走走,不能站在這里,這幾天會有縣太爺來上任,你們走遠點,不要擋路。」穿著邋遢的衙役出來趕人。

「我們是……」王秀軒正想說自己就是要來上任的縣太爺,可是他話還沒說完,手上已多了一條繩子。

「這只羊是你們的吧!又干又沒三兩肉,牽走牽走,不要來搗亂,拉了羊屎在門口就罰你們銀子。」沒肉的羊吃了也嗑牙,又剛生過小羊,一定腥得很,宰了也麻煩。

看著丈夫牽了只羊站在大街上,朱小蟬忍不住捧月復大笑,笑得他好生無奈,大感尷尬。

「阿軒,我們當養羊大戶也不錯,把羊養肥了肉能賣,羊皮能做羊毛大衣、羊皮靴、羊皮筏、羊皮帽,羊毛煮爛了再曬干能捻成線,織成暖和的毛衣,羊女乃加工變成女乃粉,熱水沖泡即可飲用……」羊的一身用處甚大,連羊角都能制成手工藝品販賣,羊骨煮熟了曝曬幾天再敲碎磨成粉,是很好的磷粉,與草料混和是飼料,撒在田里是磷肥。

雖然听不懂什麼是毛衣,什麼是加工成女乃粉,可是看到她神采奕奕的說起賺錢大計,王秀軒的心窩暖起來,眼神如妻子一般的明亮,笑睨她比誰都耀眼的明媚嬌顏。

「啊!我怎麼又想悶頭賺大錢了,你肯定又要笑我小財迷了。」她懊惱自己太熱衷于攢金賺銀,才說要當閑散夫人的,立時就忘了。

王秀軒眼露柔情的輕撫妻子女敕白如玉的面頰。「我很喜歡這樣的小財迷,你比前幾日有精神多了。」

她微羞的輕吐丁香舌。「就你會贊我,不嫌我市儈,滿身銅臭,你呀!中了我的情蠱,這輩子只能死心塌地的守著我。」

「我願意。」為她中蠱,心甘情願。

她吃吃的笑著,滿眼的感動。「你說我們要一直站在縣衙門口嗎?人來人往像是傻子。」

他把眉一挑,輕勾唇角。「把咱們的羊顧好,這可是你的生財本錢,待為夫前去敲打敲打衙役。」

朱小蟬怔了怔,她手里牽著繩子,母羊朝她咩咩叫,叫得好不淒楚,讓她很……悶啊。

「喂!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過……」剛才的衙役很不耐煩,語氣帶著三分嫌棄,認為他沒事找事做。

「我是新上任的知縣。」王秀軒面如溫玉,潤澤生輝。

「你是縣太爺……」他愣了一下,但是……「哈哈——別逗了,哪有這麼年幼的縣太爺,你年紀看起來比我家小兒大不了多少……」

一張就任的公文往衙役面前一晃,他笑聲戛然而止。

「你……你真是縣太爺?」

「我是縣太爺。」他不厭煩的重申自己的身分。

「啊!縣太爺來了,縣太爺來了,大家快出來迎接縣太爺,我們青江縣終于有縣太爺了,等了三年多了……」

三年多?王秀軒眼皮一抽,有著不太好的預感。

縣衙內涌出若干人影,看他們身上穿的陳舊衣物,有些洗得泛白了,他心里頓時飄來一片烏雲,涌現不祥,而那片烏雲在慢慢擴大,有點沉的往他心頭壓,重得讓人很心寒。

窮鄉僻壤出刁民。

其實不然。

青江縣雖然窮了點,但民風純樸,少有爭亂,百姓們之所以少有笑容是因為餓的,因為餓得說不出話來,因此也少了熱情,少說點話能保存體力,多活幾日。

窮,真的很窮,王秀軒沒見過比青江縣更窮的地方,上一任知縣便是被青江縣的窮給嚇跑的,干不到三個月便不知所蹤了,留下空蕩蕩無人主事的縣衙。

這一走就是快四年了,還沒一個官員肯到青江縣上任,他們一听是窮縣便打退堂鼓,不是告病請辭便是想辦法調任,縣官的空職一直懸著,直到某個自告奮勇的傻瓜。

撫著額的王秀軒頭痛不已,苦笑的看著歷年來的賬冊,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青江縣轄內有十三個鄉鎮,四十三座村落,人口上萬,可每年的稅收不到一千兩。

而這還不包括上繳朝廷的稅金,零零總總扣一扣,能用在縣衙的銀兩最多不超過二百兩,還得發給縣衙內做事的人薪餉、補貼。

重要的是,縣內的三座糧倉是空的,若有重大災情發生,青江縣餓死的百姓將會不計其數。

「成主簿,你說說縣衙內還剩下多少銀子能支使?」他總得知曉青江縣到底有多窮。

成主簿是名小的中年男子,年約四十歲。「啟稟大人,還有五十兩,不過……」

「不過什麼?」還真不錯,能有剩余,不過這一年才過了一半,另外半年的開銷要從何取得?

稅收分春稅和秋稅,青江縣繳的是秋稅,每年秋天一收成後,便賣了糧食繳稅,然後繳交國庫再撥款下來。

縣衙大概會在年前收到朝廷撥下的銀兩,皇上的美意是底下的官員和百姓過個好年,有錢好辦事。

可是收來的稅金就那麼多,發下的肯定更少,別說鋪橋造路,造福鄉里,光是縣衙的嚼用就不夠用。

「這個月的銀錢還沒發下,不少人等著這筆銀子。」從典史、主簿、捕快到衙役,甚至廚房的燒柴丫頭,整個縣衙上上下下不多不少二十五名,包含打雜工的雜役。

其實縣衙還欠缺一些人手,但青江縣實在太窮了,又少有重大刑案和天然災情,所以遇缺不補,目前資歷最淺的也有五、六年,混著混著過日子。

王秀軒的感慨含在喉頭,面上不顯。「你只管報上實際數目,其它我再來琢磨,不會拖欠你們。」

「不足二十兩。」他硬著頭皮說起。

「啊!」他啊了一聲。

本朝縣官的俸銀一年約一百二十兩左右,白米四石,衣著、用度瑣碎開支自行處理,除了收點孝敬再無收入,但糟的是這筆俸銀別想等朝廷發,大多是由縣衙收入自個兒扣除,若有不足便有辦事不力之嫌,因此也沒人敢向朝廷要,算是心照不宣的事。

換言之,他接下來的幾個月是做白工,得了個官名卻是入不敷出的窮酸縣官,若想改變現狀就得另謀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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