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陳寶英不敢置信地看著張守琛。
這人應該是從來沒有搭過大眾交通工具吧?
上車之後既不刷卡也不投錢,只是惡狠狠地瞪著她,難不成他以為這樣司機就會網開一面地讓他逃票?
「先生,請問要到哪里,在這里投錢喔!」
「喂,要到哪里?」張守琛往陳寶英那里瞟去一記眼神,示意她過來替他處理。
然而現在是下班時間,並不是在公司里,他的總經理威嚴幾乎蕩然無存,因為無臉人竟然僵硬地把目光轉向窗外去。
「先生,不投錢的話可能要請你下車喔!」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要投多少錢你直接說吧!」
張守琛抽出錢包,踫巧錢包里面全是大鈔,他抽了張千元鈔出來,氣得就要塞進那個投幣口去。
「沒有零錢嗎?一段票二十三塊,我們這個機器是不能找零的,還是你要不要去找你女朋友過來再刷一次卡?」
公交車司機也是見過世面的,這情侶吵架嘛,大半都是這樣一頭熱的爆沖,等會兒小兩口要是和好了,就會覺得剛剛做的事情實在太過愚蠢,到時候他可沒有錢可以找給他們。
「她不是我女朋友。」
張守琛當然發現了公交車上的乘客都在看他,但他已經很習慣路人的目光了,反而是那個最應該看著他的人卻拼命往車窗外看,他的脾氣此刻是完全揚起來了。
「那就去請你那位『女』的朋友過來幫你刷卡或者付零錢好嗎?」公交車司機往後探了探頭,好脾氣地說。
「麻煩稍等我一下,我過去處理。」張守琛還記得維持住禮貌,回以同樣的好聲好氣。
公交車司機只好擺了擺手讓他通過,正值下班時間,他要是再跟這位先生僵持下去的話,車上乘客的時間都會被耽誤的。
張守琛硬是擠到了陳寶英身邊,高大的他滿臉陰沉地垂眸看著她。「去幫我刷卡。」
「我欠你的哦?」
陳寶英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圍觀,現在公交車上的乘客都在盯著他們看,她窘得都想開窗跳車逃亡了。
張守琛這下終于明白她真的是不肯乖乖听話了,看到她拿在手上的卡片,他伸手一把搶過來,然後把千元鈔和木盒硬塞到她手里,惡霸一樣地到司機處去刷卡。
「請問,這個要怎麼用啊?」
「靠近感應器听到嗶一聲就行了。先生,你該不會沒搭過公交車吧?」
「的確沒有。」張守琛一副西裝筆挺的精英模樣,怎麼可能去搭公交車?
只是他跟一個素昧平生的公交車司機解釋這麼多做什麼?維持住表面的禮貌笑著說了聲謝謝後就轉身離開。
回到陳寶英身邊,他抿著唇將卡片還她,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不僅如此,還低聲咕噥︰「故意讓我出丑是吧?看我不找個機會整得你死去活來……」
「是你自找的。」
陳寶英听力極佳,覺得張守琛把過錯推到自己身上未免太不公平了,她又沒有強拽著他一起上公交車,是他自己莫名其妙非要跟著來的。
張守琛不滿地瞪著她。今天不管是午休時間,還是剛剛下班鈴聲響起之後,她對他的態度好像經過開關切換似的立刻就變了。
「下班時間,不用再繼續扮演那個乖乖听話的臨時工,就不把我這個總經理當一回事了是吧?」
陳寶英看著窗外,壓根不想回應他挑釁的話語。
她真是個傻瓜,以為自己努力就可以完成他交代下來的工作,以為自己正在慢慢適應辦公室文化,但顯然那些「以為」,今天全被總經理的幾句話給抹煞了。
她果然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的蠢蛋,同事們對她稍稍和顏悅色些她就暈頭轉向了起來……幸好她還沒有蠢到極點,以為總經理對她好是因為對她另眼相看的關系,要是她真的笨到那種程度的話,干脆推開車窗跳出去算了!
然而張守琛確實是追在她後面離辦廠,可以想象明天辦公室里又會有什麼樣的流言傳出來,簡直令她一個頭兩個大!
這人跟著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喂!怎麼又不理人了?」
張守琛就是受不了她這樣,不管他做什麼、說什麼,她都沒什麼反應,這陣子她不是已經變乖、變听話了嗎?怎麼突然間又對他不理不踩了起來?
陳寶英的目光從車窗外收了回來,因為快到站了,按了下車鈴之後她起身往前門走去。
司機先生從後照鏡中看到他們要下車,笑著轉頭朝他倆勸了一句︰「年輕人不要動不動就吵架、鬧脾氣,能夠在一起是百年修來的緣分,要好好珍惜。」
陳寶英木著張臉,不知道該怎麼響應才好;張守琛則是皺了皺眉頭,再次惱道︰「什麼緣分不緣分的,我跟她不是那種關系!」
公交車靠邊停下,刷的一聲,車門緩緩打了開來,陳寶英低低說了聲謝謝後,就頭也不回地下車,快走了幾步之後驚覺手里還拿著裝著小麻小雀的木盒,也知道那人還跟在自己身後,心一狠,把木盒擱在路邊的機車後座上,連跟他說一聲的意願都沒有。
總不可能在吵架之後還把小麻小雀帶回去吧?況且她現在要去表姊工作的餐廳,那里可能不太適合帶寵物進去。
「喂!你打算拋棄它們嗎?」
張守琛怎麼樣都沒想到她竟會這樣狠心,這兩只可是她親眼看著破殼、親自照料了近兩個月的小麻雀啊!
「現在是下班時間,我不想當它們的保母了。」
「你照顧它們,只因為那是我派給你的工作?」都在一起這麼久了,照理來講應該會有感情了才對吧?
「不然呢?」
陳寶英覺得張守琛這人真的滿奇怪的,如果不是因為他強迫調她到二樓辦公室的話,她怎麼可能接受這樣不著調的工作分配?
雖然後來他還是有交給她比較正常一點的事務性工作,但她可沒忘記她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伺候小麻小雀以及他。
要是在古代的話,就是隨身丫鬟的意思吧?
雖然現在很流行穿越劇、古代宮廷劇什麼的,陳寶英卻對當人的保母或寵物的保母一點興趣也沒有。
張守琛把木盒抱進懷中,下一個動作卻是把蓋子打開來。
這個木盒是經過特別設計的,有內外兩層,內層就跟一般養鳥的鐵籠子一樣,有著條狀式的透氣孔,因為幼鳥怕冷,夜晚打燈時為了避免溫度流失過快,經過旋轉之後,會出現另外一層木板將透氣的孔縫遮蔽起來,僅留下一些透氣的小氣孔,平常外出時也就不必特意換籠子了。
張守琛打開蓋子,將他的小寶貝們抓出來,遞到陳寶英面前,略帶哀怨地指控她︰「小麻小雀,你們的娘親要棄你們而去了,可憐的孩子……」
陳寶英一听,臉都綠了。「你在胡說些什麼!」
她怎麼突然變成小麻小雀的娘親了?
「你看著它們破殼誕生,每天親自照顧它們、喂它們吃東西,替它們把屎把尿,不是它們的媽媽是什麼?」
陳寶英知道他現在是想用小麻小雀來博取她的同情,可是他這樣費盡心思把她留在二樓辦公室到底想做什麼呢?與戀愛無關的話,該不會單純只是想要一個隨身伺候他的丫鬟吧?
「誰都可以當它們的媽媽,沒必要非得是我不可。」
陳寶英徑自低頭走路,至于張守琛要怎麼樣她都不願意奉陪了。
「可是看著它們出生的人是你啊!它們現在也只喜歡你……」連他它們都不太理會耶。
「那……把它們送給我好了。」
「不行!」張守琛把小麻小雀放在胸前,氣惱地瞪著她。這無臉人是哪里來的膽子,竟敢跟他搶小寶貝們?
「那就算了。」陳寶英不再搭理他,走到表姊工作的餐廳後,正打算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表姊,卻突然停頓了下來。
表姊目前正處情變傷心的階段,要是看到張守琛後產生誤會就不好了。
「欸,你別再跟著我好不好?我約了人,你要這樣騷擾我到什麼時候?」
「騷擾?!」張守琛怒極,他只是要求她照顧好小麻小雀而已,到底有沒有工作操守啊?下班鈴聲一響就翻臉不認人,他可以扣她薪水嗎?!「你要是乖乖听話把它們照顧好的話,我用得著這樣當街追著你跑嗎?」
上班時就您、總經理地叫,下班後就你啊、欸,或者不帶名稱地直接與他說話,張守琛真的快被她的態度給氣瘋了。
「好,我把它們喂飽,然後你快點離開好不好?」
「怎麼?你約了誰見面,不願意讓我撞見︰」
見她低下頭不理人,取出小寶貝們的食盒後打算就站在街邊喂食,他氣急敗壞地說︰「陳寶英,你有沒有sense啊?在路邊吃東西會被人圍觀的,這樣子它們會有食欲嗎?」
陳寶英還是沒有理他,什麼是sense她還真不知道咧!
將小麻小雀愛吃的小米倒了些出來放在手心,突然間,她的手腕被拽住,然後硬被拖進了表姊工作的那家中菜館。
張守琛見這里剛好是一家餐館,于是強硬拉了人就走進去;反正小麻小雀也到了吃晚餐的時候,而他們……就順便坐下來吃頓晚飯吧。
「不要在這里,我們換別的地方好嗎?」陳寶英哪敵得過他的力氣,但就算她低聲哀求了,張守琛還是硬把她拖進餐廳。
「請給我們安靜一點的位置。」張守琛對前來領位的女服務生說道。
「請往這邊來。」女服務生中午才見過陳寶英,還記得她的模樣,帶位完之後朝陳寶英笑了笑,就去替她通報了。
餐廳里的人都知道蕭師傅很疼愛她這位小表妹,總是隔兩周就替她做一些好吃又容易存放的小菜,讓她帶回去慢慢享用,其中一些耗時費功夫的,就連店長求蕭師傅做多點好擺在店里販賣,蕭師傅都不願意呢。
陳寶英心想這下糟糕了,中午才听表姊說完情變的經過,晚上她就帶著個男人前來,雖然她跟張守琛並不是那種關系,但一想到要跟表姊解釋這些,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張守琛餓極了,中午因為鬧脾氣所以並沒有吃飽,現在一口氣點了許多道菜,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無臉人垂著臉溫柔喂食他的小寶貝們,他突然覺得這畫面溫馨極了——
一整天躁動不安的心情被眼前的畫面安撫了下來;他一手撐著頭,另一手輕撫著小雀身上滑順的羽毛,朝陳寶英說道︰「你以後也陪我吃晚餐好不好?」
他娘親要是听到這句話,鐵定會拿鍋鏟追殺他!因她一天到晚在煩惱要煮什麼菜給老公、兒子吃,可是老公和兒子卻都不愛回家吃晚餐。
「這也是工作?」陳寶英抬頭看了他一眼。看來她的程度就是伺候人
吃飯而已,張副理之前不也一直說要請她吃飯?「你這樣跟張副理有什麼兩樣?」
「你……」張守琛愣了一會兒,沒想到她竟然把他跟張天發看成是一樣的人,不禁惱道︰「我是好心想請你吃飯,你那少得可憐的臨時工薪水,能天天吃得起這麼好的館子嗎?」
陳寶英默默嘆了口氣。她的確吃不起這間館子的菜,要不是來找表姊的話,她甚至連踏進這間餐廳的勇氣都沒有。
「我給你報額外的加班費,還請你吃飯,想吃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幫我顧好小麻小雀。」張守琛也不知自己到底怎麼了,竟會說出這樣類似無賴的話,明明人家就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他卻還要這樣子強迫她。
但他的出發點是在替她著想啊!
看到她之前的午餐都吃饅頭配腌漬梅子,要不就是吃泡面、麥片什麼的,這樣營養怎麼夠?
難怪她長得干干扁扁的,一點女人應該有的前凸後翹都沒有。「像這樣的好康,你還不趕快跪謝聖寵?」
陳寶英被他最後那句話給雷到了。只不過是身家稍富裕了些,就以為自己能當皇帝啦?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家產多的人——眼前恰巧就出現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