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才到十里長亭,便有人上來︰「請問尊駕可是本縣新任教諭章先生?」
順兒從車轅上跳下來恭敬地道︰「正是我們老爺,請問二位是……」
那人一听是正是自己所等之人,面上立即露出欣喜之色︰「我是本縣的訓導,奉知縣大人縣諭,特來迎接章先生入城。」
章延在車中已然听到,等著順兒轉身回到馬車前,這才開了車門出來,同那個訓導行禮。兩人卻是在長亭說話,世芸已經轉到後面的車上去,過了一會,兩人說了話,一起上了車。
「縣令大人說,先生一路舟車勞頓,今日便不宴請先生了,請先生歇息,明日再來拜訪。」那訓導的面上頗為高興,說話間帶著濃濃的喜慶。
章延被他的歡快感染了,連聲應著。
縣學在縣衙左側,卻是敝陋不堪,正中為明倫堂,東西二齋,明倫堂後教師的住處,四處地方都是空地,請章延自己隨意挑選。東西二齋之後本為學生的住處,只是那依舊沒有人。
「前任教諭現在何處?還請代為引薦。」
嚴訓導道︰「早已上路。」
還不等繼任來交接便慌著走,這位前任教諭還真是個急性子。
「那諸位學生呢?」
嚴訓導道︰「本縣民風本就不好學。如今又值年關,等明日再來拜見先生。先生還請歇息,學生且去整理整理。明日學生再來拜見。」
章延听得那位嚴訓導自稱學生,有些暗暗稱奇。他們處于平級,怎可自稱學生。看來此地學風果然有待提升。
「不知你住在何處?」這的四處地方都是空地,他又住在何處。
嚴訓導笑道︰「學生住在他地。」說著便到前面的東齋打理自己的事情。
送走嚴訓導。章延指揮著家人把東西搬回屋子,那些個大件的箱子,也就放在了外面,反正也是覆了油布,不畏雨水。
嚴訓導說是屋子已經收拾了,只是還是讓世芸瞧不過眼,幾個家人一起動手這才把屋子收拾妥當,換了衣裳,喝了熱水。這才一個個面上有了血色。
晚飯是高安媳婦做的,橫雲去打的下手。橫雲沒在廚上做過,到幫了不少倒忙,好容易擺好了飯,章延請了那位仍在前頭做事的嚴訓導在外間吃,又吃了些酒。
嚴訓導很是不客氣,呼啦啦地吃了,末了打著飽嗝醉醺醺的回家去了。
大家都累了,到了地方後又狠狠地忙了一通。才起更大家就睡下了。這一覺睡的很踏實,不用惦記著一大早便要趕路,也不用惦記那床鋪是否不合意,章延睡到自然醒。門外守著的橫雲听到了動靜端水進來︰「嚴訓導已經在等老爺。」
章延忙淨面穿衣迎了出去,這是昨日已經定好了的,要先去知縣大人那里拜見。
本地的知縣姓郝。單名一個仁字。他今年四十六歲,也是個舉人出身。卻是因為老成,加之相貌端正。補了知縣的實缺,卻不想落到了這個地方,如今已經六年都沒有挪地方了。
郝知縣一見章延甚是歡喜,直接讓他同嚴訓導辦了交接︰「本縣的上任教諭,本縣也未曾見過,一直由嚴訓導暫代教諭之事。」
連郝知縣也未見過,這縣已然是多年未有教諭,難怪從未出過一位舉子。
東西很快便弄好了,郝知縣留了章延吃酒,又命自家太太去把章延的家眷也接了在後衙擺酒。
郝知縣的太太是個矮胖矮胖的,比郝知縣大一歲。她的官架子卻是十足,端坐在椅子上,雙膝上放著個手爐,手里挑撥著那手爐里的炭,好半日才道︰「怎麼還沒到?且打發人去看看?」
領著世芸來的丫頭笑道︰「太太,章太太已經來了。」(注︰舉人能稱之老爺,舉人的妻子便稱之為太太。)
郝太太笑著抬起頭,點了點頭,卻是沒有站起來︰「恕我未曾遠迎。香兒,茶。」
世芸側身坐下,托了茶盞吃了一口,瞧著那個同郝太太一同進來,毫不客氣就坐下的那個婦人。這婦人好生沒有規矩,卻是何人?
世芸命橫雲將禮物送上去。
郝太太看了一眼,到是又添了幾分笑意︰「這般客氣。」便拉著世芸說話,「章太太打哪里來?一路上走了多久了?」
「京城。」
「那可是大地方。」那個婦人掩口夸張的說道著,「縣太太跟教諭太太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哪里像我,到如今連縣城都沒出去過。」
郝太太身邊的一個小姑娘笑道︰「嚴女乃女乃哪里沒出過縣城?那次我們到城外的定積庵上香呢。」
郝太太啐了那小姑娘︰「哪個要你多嘴。」又歉意地道,「小孩子家沒規矩。」
嚴女乃女乃站起身走到世芸面前︰「這是郝二小姐,是縣太太的小女兒。」
「我到喜歡小姐這般活絡。」世芸隨手模了個荷包遞,「留著玩兒吧。」
郝家小女兒到是十分的歡喜,她覺得這荷包做的精致,那上面的花樣子也新鮮︰「多謝章太太。」再一模那里面居然有東西,她瞧了一眼,卻是兩個金瓜子兒。
好大方的人,果然是從京城來的。
郝家小女兒就挨著郝太太坐,郝太太也瞧見了,眉毛一挑,心里頗為高興,面上的笑容又添了一分,只听著郝太太道︰「怎麼果子還未擺上來?拿新鮮的好果子來。」
那個嚴女乃女乃一瞧見郝太太面上的顏色變了,又讓人拿好東西來,曉得這位精打細算的縣太太得了好處兒。只恨自己今日沒把自家的幾個孩子都帶來,要不就賺了,她眼珠兒頓時滴溜溜地轉了轉,隨即盯著世芸手腕上的鐲子︰「章太太這鐲子到是好生的精致,這是什麼樣式的?我竟然沒瞧過。果然是從京城來的,什麼東西都是這樣的精致」她說著就要動手褪了世芸的鐲子。
這哪里是要看,明白的是要搶。世芸不動聲色的抽了手,奇怪地瞧了沒有半點尷尬地嚴女乃女乃,對著郝太太道︰「恕我眼拙,這位是……」
郝太太瞧著嚴女乃女乃那副窮酸樣兒,不由冷笑,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不等郝太太開口,那位嚴女乃女乃便搶了先的道︰「不勞縣太太尊駕,我自個兒說吧。我家是本縣的訓導。」
「哦,是嚴訓導的家眷。失敬失敬。」難怪說這里不通教,訓導太太竟然這麼彪悍。
嚴女乃女乃听了世芸滿口的失敬,只當她會拿些什麼來陪禮,卻不想什麼也沒表示,不由地撇了撇嘴︰「失敬什麼的,我們也不敢當。章太太是從京城來的。」
郝太太接過話︰「從京城,果然是很遠。當年我跟老爺來任上也是走了許久才到的。」
世芸道︰「正是。在路上走了三個多月。知縣太太原籍在何處?」
「山西平陽府。」
世芸走了一路也將那圖志看了一路,一些大的地方那還是知道的︰「我記得是跟潞安府在一處,潞安府的潞綢是天下有名的。」
郝太太連連的點著頭,扯了自己身上的衣裳︰「我這衣裳就是潞綢做的。」潞綢是她們山西除了老陳醋之外,最值得驕傲的事,是作為貢品上供皇上御用的。這里的愚婦不曉得好處,只看重那寧綢之類,只以為天下只有寧綢之類,真是坐井觀天。
此時,一個僕婦走到郝太太身邊低聲同郝太太說了兩句話,那郝太太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听人說章教諭太太送來的東西是寧綢湖綢江綢各四匹,紈扇兩柄,香珠兩串,湖筆兩盒,徽墨兩端,這些到不怎麼樣,只是那里面有幾樣首飾卻是值錢的。又听老爺打發人來說,這位章家好像是世居京城的,讓她好生陪著。
她仔細地瞧了人家的規矩,丫頭進退得體,可比她家里的那幾個丫頭有規矩多了。又是從京城來的,她听人說過,京城那河里的王八都比四品的知府多,她家老爺這七品又算什麼。這麼想了,口氣也變得親熱許多︰「回頭章太太拿兩匹做件衣裳,最好不過的。」又留世芸吃飯。
一時酒菜擺了,知縣家的飯菜也很簡單,幾樣蔬菜,加了一只雞。嚴女乃女乃看著一桌子的菜笑道︰「好酒好飯的,也該有個唱曲兒的。我听人說,大地方的人家吃飯都是有人唱曲的,是不是,章太太?」
世芸道︰「也不是每回必有的。」除了大戶人家會養幾個小戲子,女先兒,尋常的都是事先預備下的。想來章太太也沒預備下,這位嚴女乃女乃冒然提出到是落了這位知縣太太的臉面。
嚴女乃女乃笑道︰「今日我也討章太太的臉面,听一會兒。縣太太,且叫人出來唱一曲吧。章太太,縣太太這里可有寶貝,難得一見。以前出來的時候可是個名角兒。」
郝太太亦听聞京城那種大地方的人吃飯都是讓人唱曲的,便叫了家里的一個叫銀姐兒的來唱曲兒。(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